第156章 辯經
柳玄風有些繃不住面色,他掃視了這四人:「四位,我們是名門正宗,麻煩你們克制下,老夫真不想明日發現有佛門高僧失蹤。」
「咳咳咳。」
一串咳嗽聲此起彼伏。
還是閣皂山的道醫安和雅打了個哈欠:「我們沒想什麼違法的事,只是佛門的肉身修為確實厲害,或許能在某些方面產生奇異效果。」
「是極是極,我們也這麼覺得。」
另外三人瘋狂點頭,表示贊同。
柳玄風嘆了口氣:「老夫提醒幾位,來此處的佛門僧人大約二十人,修為皆是不弱,而且佛門極其團結,你們最好別有什麼歪心思。」
「當然當然。」
話題在不知不覺間歪掉了。
還是魚秋憶出聲將眾人拉了回來:「諸位,眼下討論的是他們對於顧道友的態度。」
「他們對於顧道友本來心思還不統一,但自從傳聞說少天師只贏了一招後,就極其堅定的想要顧道友歸入佛門,現在還在朝廷里四處勸說。」
「指不定,他們還會通過鬥法的方式,讓道門退步。」
柳玄風臉色莊重了起來:「這也有可能,佛門的口頭功夫是厲害,當初他們傳入中原時,曾在長安與道門辯經,道門大敗,因而才有了如今的天下第一寺般若寺。」
上清派的胖道人紅修竹聽著也是愁容滿面:「若真是辯經,那就只能把這小子給他們了,比口頭功夫,我們一百個也打不過一個。」
顧曜摸摸頭:「這論道,道門這麼差勁嗎?」
回答他的是長樂郡主。
「顧曜,你不知道,對於和尚來說,辯經是一項極其重要的技能,類似於道門的符籙這般。」
她解釋了一番,從佛門的起源到如今在大周這般旺盛,都是講解了一遍,證明了她雖然身材一般,但富有智慧。
佛門乃是從天竺傳來,在最開始之時,這只是為了明理,但天竺教派眾多,號稱「附佛外道三千」,佛教在其中並不占上風,為了爭取教徒,不得不通過與其他教派辯經來證明自己。
這過程中,辯經逐漸成了和尚的看家本事,而且性質也慢慢變了。
道門的辯經,很難取得勝負,如同莊子與惠子,表達觀點後就點到為止了。
佛教不然,不死不休的抬槓式辯經是日常,師兄弟之間辯論,師徒之間辯論,甚至還定期團隊辯經。
為了取得辯經的勝利,僧人是不會在乎什麼禮儀臉面的,雖然天竺本來就沒有。
他們習慣於教導口舌伶俐、腦袋靈活、聲音響亮的年輕僧人去辯年老遲鈍、口齒不清的老人家,贏了便一日名揚天下,成為一代高僧。
而在大周,這叫做勝之不武,即便贏了,也沒臉見人。
長樂吧唧吧唧說了一通:「按照我看到的書籍記載,辯經在天竺極其殘忍,無遮大會你知道嗎?」
無遮大會?
顧曜當場想歪了,然後向著不可描述的畫面舒展。
長樂沒注意到:「天竺那處辯經,乃是數百數千人的眼下辯,分不出勝負是不會停止的,不同門派之間,辯經是真的會出人命的。」
柳玄風的孫女柳凝這個時候插嘴道:「我也聽過一句話,誰能把我辯倒,願斬首以謝。」
長樂瞪了她一眼,自打來了清水縣,顧曜沒事插一嘴,張清塵沒事插一嘴,怎麼你也來插一嘴,我堂堂郡主,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
柳凝全然沒注意道,興致勃勃道:「我看過不少佛經,其中有記載,佛陀辯經往往以對方認輸拜佛祖為師結束,四祖傳五祖時還叮囑過,自古傳經者命若懸絲。」
顧曜恍然大悟:「辯經在道門,是交流,在佛門,那是搏命,難怪呢。」
「可若是這樣,那佛門豈不是只要不斷辯經,不與道門高手交手就行?那不是贏麻了嗎?」
魚秋憶笑了:「最開始是這樣的,僧人初來時野蠻如妖魔,我應該與你說過,上清派掌教手持天劍,一夜斬三百僧人,給了他們一個教訓,那之後佛門就不動手,改動嘴了。」
「剛動嘴的時候,道門吃了大虧,沒想到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長安一場大論,道門慘敗,因而長安有了一座般若寺。」
「之後佛門還想占這便宜,就被打了。」
顧曜好奇問道:「打?不是說佛門不動手嗎?」
魚秋憶笑的眉眼彎彎,像極了希言:「誰敢說辯經,當天晚上必然會被打成豬頭,關鍵還找不到是誰動的手,幾次下來,佛門也就明白了。」
「那還擔心什麼。」
顧曜也放鬆了。
柳玄風搖頭:「對面雖然人少,但來的都很強,我們這邊,不靠譜。」
「咳咳。」
閣皂山和上清派的四人默默坐穩:「事關道門顏面,我們靠的住。」
你們靠得住的意思,不會是打著佛門說辯經的理由,暗地裡綁架和尚種樹改造吧
顧曜心底吐槽一句道:「可我不願意入佛門,他們應該沒理由挑事吧?」
柳玄風搖搖頭:「曾經有許多天才,都與你一樣,說著不願意,可還是被他們度走了,所以我壓根不打算給機會讓他們和你私下相處,這幾日就在我的眼皮下,把他們送走再說。」
「等會我帶你去見他們,就說你是我孫女婿,他們沒理由讓我走,這樣就不用擔心他們耍手段了。」
「我反對!」
魚秋憶和長樂同時出聲道。
柳凝急忙道:「我同意,你們的反對無效。」
「我以郡主的名義宣布,你的同意無效。」
「我是靖夜司的文書,郡主管不到我。」
這邊一下吵起來了。
柳玄風拉著顧曜,帶著不靠譜的四個人,還有相對靠譜的兩人,往前面走去。
「帶上他們,一起去會會和尚,記住,別答應他們任何請求,一口咬死你不是什麼佛子,只想當個道士。」
顧曜連連點頭。
柳玄風喊起前面一大批人,浩浩蕩蕩的走向一處偏院。
「張大人,辛苦你了,可以回去了。」
在偏院門口,柳玄風一邊敲門一邊高聲叫喊。
他喊話的時候,顧曜注意到,身後的道人們個個都在擼袖子,松衣領,還有幾個看著就很好戰的,面色已經有些緋紅,呼吸都逐漸變重了。
就像準備好打架一樣。
佛道之間,火藥味這麼濃郁的嗎?
我還以為會保持明面上的友好呢。
院門嘎吱移開,張大人便滿頭是汗的沖了出來:「柳大人,您總算來了。」
一片耀眼的光芒從院內投了出來。
顧曜不自覺的眯著眼,只見一排排發著光的燈泡往這兒聚集。
「恭迎佛子。」
二十個僧人整整齊齊對著顧曜行禮道,他們的頭頂,反射著光芒,讓人眼神繚亂。
柳玄風一把將擋在身前的張大人拖到一旁:「被瞎叫,這是我的孫女婿,未來的道門仙人,和你們沒關係。」
這話就像是開戰信號。
站在他身後的道人們瞬間變成漲潮時的海水,涌到前面。
「你們也太不要臉了,管我們道士叫佛子,不然直接跪下磕頭喊佛祖好不好?」
「人家都說了不是不是,你們還死皮爛臉湊上來?欠罵嗎?」
「什麼是叫佛子啊?天才就是嘛?那不是全天下道士都是佛子?你們怎麼不乾脆說我們都是和尚呢?」
一個個越說越來勁,尤其是看著這群和尚閉口不言,好似自知理虧般沒有回嘴,越說越來勁了。
直到他們說的口乾舌燥,停下來回口氣時,領頭的和尚才注視著顧曜,極其和藹道:「佛子,我等心意,想必佛子是知道的。」
「佛門只求度眾生疾苦,從不在意自身如何。」
本來心底還在得意的一眾道人,突然感覺好像不對勁。
怎麼你說著說著,把你說成受害者,我們變成施壓折磨你們的大反派了?
明明上一次,是你們靠著口舌之利,罵我們修的糊塗道,用口舌功夫折磨我等。
一眾道人突然有些自閉。
那和尚繼續慢慢道:「剛剛有施主說,為何我等不叩拜您,稱您為佛祖,其實也未必不可,只是我等知曉,您尚且年幼,若是我等行大禮,恐怕會成為您的負擔。」
「若是施主入我佛門,將來得證大道,成就佛陀時,我等自會叩拜。」
「至於施主是不是佛子,我等願意相信金佛寺不空神僧,也相信施主。」
「當然,我佛門雖說眾生平等,願入佛門者盡皆可入,但也不是什麼垃圾都會稱為佛子的。」
這和尚說完後,又是帶著一眾和尚齊齊行禮:「請佛子入院,聽我等講述佛陀宏願。」
道門這般,安靜木訥。
良久之後,閣皂山的安和雅不知覺說了一句:「這群和尚的身體真的好強壯好棒.」
柳玄風當即清醒了過來:「不成,顧曜一心向道,聽你們說什麼宏願,如今,只是來見見你們,讓你們趕緊回去。」
和尚抬起身子:「柳施主,佛子尚未及冠,怎麼就知道自己走沒走錯路呢?他在你們道門,可是備受歧視的野茅不是嗎?」
「佛門只有僧人,沒有上下之卑,請佛子入院,傾聽佛法。」
只是一個照面,道士們便已經鬥志全消。
顧曜看了看兩邊,心中暗道,果然佛門口舌厲害,邏輯合理,從頭到尾的目標,就是讓我進院聆聽佛法。
不行,這院子不能去。
當即後退一步道:「多謝大師好意,但貧道真不是佛子,前些日子獵了三隻虎妖,如今正要去取,告辭。」
「柳大人乃是我倚重長輩,他的意思,就是貧道的意思,勞煩柳大人了。」
當下腳底抹油,向著後面溜去。
兩伙人也不阻攔,看著顧曜消失。
過了片刻,那和尚露出一抹邪魅狂狷的笑容:「柳玄風,顧曜我們佛門要定了,般若寺要,法螺寺要,風簾寺也要,你們留不住的。」
柳玄風眯著眼:「不可能。」
「那就按照老規矩,辯經吧。」
和尚雙眼冒光,自信滿滿:「或者你們選出二十人,與我們打一場。」
柳玄風猶豫不定,這些老規矩,都是佛門占優勢。
佛門功法之間有互通之處,若是群體之戰,互相加持,占盡了便宜。
「顧曜心中無佛,你們強度他,不會」他咬著牙,一口咬死這個理由。
和尚毫不在意,看著門口這群人:「他心中無佛,但他可以成佛,至於強度,你怎麼知道,我們是扭曲了他,還是讓他發現了他?」
紅修竹站出道:「你這是詭辯!」
和尚笑道:「是不是自有天師與司首評判,我等今日,只有這一個要求,將顧曜交給我們,讓我等與他講經論佛,說服他入我佛門。」
「不然,就比試一場。」
「當然,看在顧曜曾經是個道士的面上,我們可以讓一步,辯經與鬥法,一起來,若是你們能贏一項,我們就即刻返回。」
「若是這都不同意,就休怪我等上報陛下,奏你們破壞規矩,引發佛道大戰,責罰與你等。」
一群和尚同時點頭,自信滿滿,勝拳在握。
他們都是各大佛寺挑選出來的精英,年紀相仿,修為接近,同時自小就訓練辯經,和道門鬥法,輕車熟路。
飛龍騎臉,優勢在我。
柳玄風一時被架到了火架上,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時,張清塵走了出來。
「諸位,你們說的很有道理,但貧道覺得不妥。」
「你是什麼人?」
「龍虎山,張清塵。」
和尚們縮了下:「少天師有何意思?天師府要破壞規矩?」
天師是個不講道理,但講理的人,他們此刻也只能拿著規矩壓人。
張清塵笑笑:「眾所周知,天師府遵紀守法,貧道是說,與你們的比試,只能決定一件事,那就是是否讓顧曜聽你們講經,但他入不入你佛門,不完全由他決定。」
「他還有個師父呢,莫非,你們還想讓他再背上棄師的惡名?那恐怕,會同時毀掉他和佛門。」
和尚聽到這個,鬆了口氣:「少天師說的是,若是我們贏了,自然由我們先說服他師父,若是他師父不願意,那自然算了,等到他師父仙逝,再入佛門不遲。」
張清塵笑的很開心:「好,那貧道就代替顧曜答應了。」
柳玄風有些急眼,被張清塵拉住。
關上院門,帶著低著頭像是被狗日了的貓一般的眾人,柳玄風憋不住問道:「少天師,你這什麼意思?他們最多把顧曜師父也一起度了便是,這.」
看著張清塵嘴角噙著笑,他突然一拍腦袋:「您是要親自出手,今夜將他們全部打暈?」
「那也好,您前腳把他們打暈,我們後腳就開始,明早就結束,對了,這裡的樹長的挺好,應該夠你用了。」
張清塵:「.」
「您誤會了,一切正常照辦,輸就輸,不用有壓力。」
「啊?那怎麼行?」
張清塵停下腳:「他們什麼都做不了,顧曜可是我的師弟啊。」
他的聲音極輕,柳玄風勉強聽清後僵住了。
「師弟.」
他倒吸口涼氣:「原來如此,難怪難怪,天師府好福氣,老夫服了。」
隨即哈哈大笑,扔下後面一群什麼都不懂的人,跑去陪孫女了。
回老家,結果居然堵車了,今兒儘量更新。也不知道能寫多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