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公司，打開手機鋪天蓋地都是某西湖女士失蹤的新聞，忍不住把丁薇叫來，她有什麼背景？
「就是一個普通中年婦女！」丁薇不屑道：「主要是事件本身撲朔迷離，各路媒體大肆報導，讓這起平常人的失蹤案件一連上了好幾天熱搜。」
「昨天的發展更是魔幻，關於女子遺體是否在化糞池中被找到、丈夫是否被警方控制的通告，各大官方媒體先是傳謠、再是闢謠，把吃瓜群眾都折騰吐了。」
沈鋒冷哼一聲，又是沾血的滿頭？
為了數據，為了流量，你們至於麼？
看出老闆的厭惡，丁薇搖搖頭，無奈道：「自從第一篇關於來女士失蹤案的報導發布，社交平台上的各種發酵就沒停過。」
「比起看膩了的明星八卦和全球局勢，顯然這則發生在我們身邊的事件討論門檻更低、與生活關聯度更高，自然輕易地引發各類人群的關注。」
「喜歡獵奇兇殺的，一口咬定她當過兵的丈夫早已將其肢解烹屍……」
「自詡擅長推理的，創作出幾千字仿佛親眼目擊一般的犯案過程……」
「熱衷靈異事件的，整理出各種不太合理的細節將話鋒引向鬼神……」
「愛看感情糾紛的，杜撰起當事人家庭內部各種情感、財產糾紛……」
沈鋒醉了，仿佛是全民追著同一部熱播的懸疑劇？
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引發一大批聳人聽聞的再創作？
原本沒有那麼複雜怪異的案件，被不斷剖析解讀。默認警方都如推理小說里那樣無能，沒有網絡偵探們的指引，就永遠也寫不出結局？
「比起一錘定音的爛尾，網民們大概更希望劇情永遠處於驚人的反轉之中。」
丁薇諷刺道：「他們早已遺忘這是一件真實發生的案件，而非專為取悅觀眾而寫的故事，更不理會每一句毫無佐證的揣摩，是否會狠狠地傷害與之切實相關的生命。」
「最噁心的是很多所謂網紅，都跑去蹭熱度，有人居然爬到房頂直播現場！」
「殘忍也好、苦難也罷，他們不會有半點同理心。只要這些破格內容能夠製造流量，什麼事都會一腔熱血地去做。」
沈鋒嘆口氣，這就是人性。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說白了還是大把人喜歡看，否則……
看過一篇報導，美國有一位叫做Logan Paul的超級網紅，是YouTube上最有名的博主之一。視頻內容大多誇張幼稚，但卻吸粉無數，號稱劈叉哥。
曾經和朋友一起探訪青木原樹海，就是傳聞中的自殺森林，據說每年僅被發現的自殺遺體數量都在百具以上。
居然真發現一具上吊身亡的遺體。為了流量，他不僅拍攝大量特寫鏡頭，甚至還翻逝者的口袋和錢包。
雖然這毫無道德感的行為招來鋪天蓋地的罵名，讓他不得不立即刪除。但可笑的是還是有百萬千萬名觀眾在屏幕後觀看分享這則視頻，甚至被列入到油管熱門？
各種演電影、發單曲、運營個人品牌、坐擁加州豪宅……
不是偽造兇殺現場嚇唬未成年粉絲，就是在後院放火被鄰居投訴上新聞。
不是宣稱要假裝一個月LGBT群體，就是和弟弟捲入黑人街頭暴亂行為。
網友越是黑他，從流量中獲的利就越多。
這個流量為王的時代，越自私、越沒底線的人越容易獲得成功。而那些善良、理性而誠實的聲音，反而沒有人會聽。
想到這裡，忍不住感嘆道：「這不就是現實版的夜行者？」
「對！」丁薇瞬間共鳴道：「不僅要更快、更近、更具體，還有抓住不便道明的潛規則。」
最好是固化偏見的，比如少數族裔襲擊中產階級白人，這樣才更能引起主要收視群體的贊同共鳴。
最好是製造恐慌的，需要不斷強調危險事件尚未解決，這樣才更能煽動無知的觀眾持續收看關注。
最好是獵奇刺激的，充斥著大量真實的暴力、色情和死亡，這樣才更能成為充實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只要沿襲社會醜陋的規則、洞悉人性陰暗的弊病，就能遊刃有餘地生存，甚至得到豐厚的獎賞。
做缺人性的事卻能賺大錢，這樣的例子在當下的社會比比皆是，尤其是在魚龍混雜的自媒體行業。
有人將其歸咎於資本的蠱惑，罵流量就是原罪？
但跳過這些推脫給行業規則、社會環境的藉口，我們能看到的只有黑洞洞、赤裸裸、永遠也無法被填滿的欲望。
同樣的演員，都是吉倫哈爾，在蜘蛛俠里又出演一個陰險自大的神秘客，用CG幻想和虛擬投影，將一個平凡人打造成拯救世界的英雄。
如果他的陰謀能夠成功，反而是一種民粹主義的體現。
因為當鋼鐵俠所代表的的權威力量無法再給予民眾安全感和信任感時，這個草根英雄便巧妙地抓住人性的弱點，洞察到社會情緒的不穩定，製造出一種看似平等民主、實則更加虛偽邪惡的權威，供大眾頂禮膜拜。
當我們站在新興媒體的角度去詬病傳統媒體時，批判的無非是他們的保守和滯後，但這份滯後，恰恰是因為新聞倫理不能丟。
作為發聲者，他們還肩負著一些責任和義務：必須足夠詳盡地呈現事件全貌、必須足夠客觀地選擇立場角度、必須足夠周全地預估影響後果……
這也是往往更加信任傳統媒體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