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植了?什麼意思?」
病人家屬愣了一下,不太理解這麼專業的術語。
孟醫生只好用通俗易懂的語言繼續解釋道:「就是不給你把斷指縫上了,直接給你把傷口處理一下,包紮起來。」
「啊?!」
病人家屬頓時不樂意了,伸長脖子開始尋找蘇傑:「那名年輕醫生呢?你們技術不行讓他來,連李曼那種手指都能縫起來,我哥這種不應該很簡單嗎?」
蘇傑苦笑著走到孟醫生身邊,說道:「他是專業的骨科醫生,你們的病情,他最有權威了。」
孟醫生並沒有因為病人不信任自己而不高興,這倒不是因為有攝像頭懟著自己的臉,而是因為病人更相信的人……是蘇傑。
如果是蘇傑。
哦,那就沒事了。
病人有疑惑,孟醫生只能拿出專業認真解釋道:「再植也是要看情況的,之前你們工友的撕脫狀斷指確實手術難度很大,但卻很有必要。」
「食指、中指中節離斷,如果不再植,手指功能幾乎就沒有了。」
「但這個病人的這種末節指節離斷,即便不再植,對於手指功能影響也不大,日常的抓、握、提等等都可以正常進行。」
「末節指節再植意義本來就不大,而且你還是五指離斷,手術難度很大,費用很高,我不是很建議你們手術再植。」
病人大概聽懂了,但還是無法接受,目光始終落在蘇傑的身上。
李曼的那台手術給了他們巨大的信心,也給了他們巨大的希望,如果這台手術真的不應該做,那至少也應該是這位技術高超的醫生親口說給他們聽。
蘇傑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孟醫生,徵詢對方的意見。
「說吧,沒事,這也是鍛鍊。」孟醫生點頭道。
江武同時說道:「別在意攝像機,就按你想的說,不管有沒有攝像機,做醫生說話都應該做到滴水不漏,嚴謹恰當。」
「真按照我想的說?」蘇傑猶豫道。
「嗯,怎麼想怎麼說!」江武少見的鼓勵道。
「好吧。」
蘇傑點點頭,想了想,無視了旁邊正對準自己的鏡頭,迎著病人們殷切的目光說道:
「斷指再植,我們臨床主要強調三點:能成活、有功能、以及外形,其中有功能是最主要的,再植的目的其實很單純,主要就是希望手指的功能能夠保留,不影響日常生活。」
「再植的原則:不能為了再植而再植。」
「病人五指離斷,手術難度很大,費用很高,再植失敗的風險很大,血管危象一旦發生,影響的可能就是整個手指了,這台手術的確做的意義不大。」
病人聽完蘇傑的話,頓時就猶豫了起來。
其實對於他們來說,強烈要求手指再植,無非就是固定思維。
『手指斷了』,當然就應該『再接上』。
這難道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嗎?
可當孟醫生以及蘇傑噼里啪啦一頓科普之後,他們突然發現,原來『手指斷了』,不一定非要『接上』。
有時候『不接』,可能比『接上』更好。
這一下他們就有些迷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孟醫生和江武則都滿意的點點頭,蘇傑的講解很深入淺出,並不像一些剛剛下臨床的醫生,總喜歡用一些不明覺厲的醫學專業術語來顯擺自己的水平。
說了半天,病人一個字沒聽懂,等於說了個寂寞。
醫生講解病情,讓病人清晰、明確的了解自己目前的狀況,然後根據個人的情況去決定治療方案,這才是王道,其他的都是炫技、都是無用功。
把選擇權交給病人……這才是醫生談話的最高水平。
這時候,蘇傑突然轉頭看向孟醫生,低聲說道:「我還有一些別的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說。」
孟醫生此時已經完全信任蘇傑的溝通水平了,於是點頭道:「沒事,大膽的說。」
「嗯。」
蘇傑轉頭看向已經陷入迷茫的病人家屬,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不過話說回來,手指末節指節又被成為『人的第二雙眼睛』,上面有豐富的感覺神經,人們去觸摸、感知這個世界,手指的作用還是很重要的。」
「現在的醫療已經向前發展很多了,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對於末節指節離斷,基本上都會選擇不再植,但到了現在,再植的案例越來越多。」
「五指離斷再植風險很大,而且對功能改善影響不大,但究竟是否要再植,還是得看病人自己的想法。」
蘇傑客觀的把一切都擺在了明面上,重新把選擇權交給了病人。
痛到直抽涼氣的病人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我要再植。」
家屬卻有些猶豫了:「哥,風險太大了,有沒有必要啊……」
病人固執的點著頭,表示有必要,態度十分堅決。
這時候旁邊的記者說道:「費用方面你們不用擔心,這是工傷,我們會全程報導的,你們工廠肯定要幫你們報銷所有的醫藥費。」
現代醫學的發展,給予病人最大的福利,也許就是選擇不再是單一性的。
或許有些人不在乎自己的指節,不敢承擔手術失敗的巨大風險,而選擇保守清創包紮。
但還有更多的人不相信自己會那麼倒霉,非要拼著試一試五指再植,讓自己的『第二雙眼睛』重獲光明,可以在餘生清晰的觸摸這個世界。
病人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現在難題被交到了醫生的手中。
「我來給他手術吧,等會完善術前準備,直接推倒手術室去。」孟醫生揉了揉眉心,也沒有抱怨什麼,他現在滿腦子都想著等會五指再植該怎麼處理。
江武點點頭,找來護士給病人抽血化驗,預約檢查。
而就在大家都忙的飛起時,病人卻突然伸出了尚且完整的手,搖搖晃晃的指向前方。
「怎麼了,哥?」病人家屬疑惑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病人疼的實在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只能像含著一冰塊一樣,含糊道:「他……」
「他?」
病人家屬望向手指指向的方向,瞬間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快步走到蘇傑的面前,病人家屬態度懇切但又堅決道:「醫生,我哥的手術,能不能你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