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弘一臉苦相的說道:「大人你現在知道,我有多痛苦了吧。這麼好的車,我都不能示人。這人生太無趣了。」
寧辰看著萬弘這一副痛苦的樣子,倒是不想裝的。可越是這樣,看上去就越欠揍。
馬車從延祚坊出來,轉個彎就到了安樂坊。
安樂坊同樣是一個窮坊,在這裡生活的軍戶並不少。
大武朝雖然歷經太祖、高祖幾位帝王文治武功之下,算得上是四海昇平了。
但這四海昇平也沒有幾十年,人族依然四面皆敵。
所以到了順帝這裡,依然採用了戍役這種全民徵兵制度。
不過比以前好一點的是,如果你到了年齡,而你又不想去的話,你可以掏錢不去。
畢竟大環境比以前,還是好了許多。
不過安樂坊、延祚坊和附近的幾個窮坊市。
能有這麼多軍戶生活,是因為這些軍戶本人或者祖上,是真的上過戰場的。
這是高祖定下的規矩,凡與國有功者,都可選擇定居京都,軍田皆為上等。如若不願者,可免除十年課稅。
高祖定下的規矩很好,但是高祖忘了,人是善忘的。
別說過了幾十年,就是過了幾年太平生活。
就已經有很多人,把這事給忘了。
那些一直都有人在軍中的軍戶家還好,至少還能在一些平民的坊市生活。
同時家裡的上等軍田,也能保住。
但是如果斷了香火的那種,很自然的就一點點被邊緣化了。
至於上等軍田,也慢慢慢的變成了下等。
雖然依然還是在豐京城,但早已是天壤之別了。
寧辰和萬胖子來的這個軍戶家,就是因為斷了香火,所以落魄了。
到了地方之後,寧辰給萬胖子說道:「這才是真正窮人該住的地方,你看看你住的那茅草屋,外面看著太整潔了,裡面我都不想說了。」
萬胖子嘿嘿笑道:「大人教訓的是,我這回去之後,就立刻找匠人做大人給的圖紙,爭取早日可以明目張胆使銀子。」
寧辰懶得理會萬胖子,現在做正事要緊。
兩個人下車之後,寧辰敲了敲門,很快一個獨臂,看上去非常蒼老,且體虛的老人,給寧辰它們把門打開了。
獨臂老人看著眼生,但是穿著華服的寧辰和萬胖子,突然就語氣冷了下來:「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我不要錢,我也不是賣女兒。
我就是餓死了,我也不會賣女兒。」
萬胖子一看,老頭誤會了,連忙解釋道:「老人家我和大人過來,不是來給你錢的,我們是來為老人家你伸張正義的。」
獨臂老人聽了萬弘的話,冷笑一聲道:「伸張正義,那個過來,不是這麼說的?」
萬弘聽了倒是被噎了一下。
本來萬弘還以為,自己這麼說,顯得高大上呢。
原來過來的人,都是這麼開場白的。
「老人家,我真是幫你伸張正義來的。
我一不給你錢,二不逼你賣兒賣女。
等下我就帶你去告官,要是官不管,我就帶你去搶人。
總之我知道了這個事情,他就別想這麼糊弄過去。
別管是誰,做了這事,他都必須付出代價!」
寧辰一身正氣,再配合自己的浩然正氣,說出這話來,獨臂老人當場就已經信了八分了。
「你真是為我伸張正義來的?」獨臂老人問道。
寧辰點點頭:「那是自然的。」
「那你敢帶我現在就去見官嗎?」獨臂老人對寧辰問道。
「正合我意,咱們現在就去。」寧辰說道。
「好,我就去跟你看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幫我伸張正義。」
獨臂老人倒是雷厲風行,直接關門就要跟寧辰走。
寧辰也沒墨跡,直接讓老人上車。
上了車的老人,也被這車的奢華,給差點閃瞎了眼睛。
「你們真是伸張正義的人?」獨臂老人發出了靈魂拷問。
這算是來自靈魂的拷問了。
眼前這價值連城的小破馬車,怎麼看都不想是,能伸張正義之人坐的車。
寧辰斜眼看了一眼萬胖子,萬胖子立刻心領神會,直接把老頭給推到了車裡。
同時一邊推還一邊說:「老人家你要的是正義,你管這車怎麼樣呢?
你上這車更說明了,正義比黃金貴。」
「寧大人上車吧?」
等把老頭在車裡按住了,萬弘一臉喜色的對寧辰說道。
寧辰在車下,都被萬弘一通操作看懵了。
過程現在已經不重要了,老頭上車就好了。
寧辰跟著上車,而後放下門帘,遮擋一下這滿車的金碧輝煌。
「你們兩個要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被萬弘按著動彈不得的獨臂老兵問道。
「萬胖子你先鬆開手,我們是去伸張正義,不是綁架正義。」寧辰無奈說道。
萬弘聽了寧辰的話,連忙把手放開。
獨臂老兵,怒視著寧辰:「你休想用這些黃白之物打動我,我說過了,我不賣女兒!」
「老人家,我真是帶你去伸張正義的。
至於這個車,是他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至於他是誰,不提也罷。
咱們先說說你的事情。」
本來還興高采烈的萬弘,一聽寧辰沒打算提他,直接就蔫了下來。
不過寧辰不提就不提吧,自己以後可以跟人提嗎。
誰說自己就為富不仁了,自己也伸張過正義的。
「老人家你之前去什麼地方告過?」寧辰對獨臂老兵問道。
獨臂老兵此時孑然一身,倒是不怕寧辰他們對自己怎樣。
既然寧辰問了,那他就照直說就是了:「我去宗正寺告過。不過宗正寺說,擄走我女兒的並非皇子。
這事不歸宗正寺管,他們讓我去京兆府告。
我去京兆府了,他們說新的京兆尹還沒來上任,讓我回家等。」
寧辰聽了獨臂老頭的話,思量了一下,對獨臂老兵說道:「我們去京兆府告他去。」
說完寧辰對萬弘說道:「去京兆府。」
忽然想到了什麼,寧辰又補充道:「把車停在後門。」
萬弘雖然不知為何要停在後門。
不過還是按照寧辰吩咐的做了。
馬車行駛在路上,獨臂老兵不止一次,對寧辰和萬弘發出靈魂質問。
「你們真是伸張正義的?」
「你們真能給我伸張正義?」
「你們都是好人?」
「你壓著我幹什麼?我又不會跳車。」
……
馬車終於來到了京兆府的後門。
「拿著我的腰牌,去讓裡面的人跟曹刑通報一聲,曹刑會見我的。」
這點自信,寧辰還是有的。
寧辰怎麼說都算是對曹刑有知遇之恩的。
寧辰相信,曹刑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
萬弘拿著寧辰的腰牌下車。
功夫不大,萬弘就拿著腰牌回來了,滿臉笑容的說道:「寧大人,曹大人請我們進去。」
寧辰點點頭,帶著獨臂老兵,從後門進入到了京兆府。
「告狀不是應當先堂前擊鼓嗎?你這走後門,也算是伸張正義?」獨臂老兵,對寧辰的舉動,感覺到越發的疑惑。
寧辰還沒說什麼,萬弘就壓低聲音對獨臂老兵道:「你老人家要的是女兒,你管前門後門進呢?
你走前門,不是沒讓你進嗎?
這有些事當面辦不好辦,不代表後面也不好辦。
你就看著就好了。」
獨臂老兵沒再說話,寧辰想了想,也沒再給獨臂老兵多解釋什麼。
寧辰總結過經驗了,說的越少,翻盤的可能性就越小。
所以現在這樣挺好。
三個人來到了京兆府後院的內堂,穿著便服的曹刑,已經等在那裡了。
「見過曹大人。」寧辰主動對曹刑拱手問候。
曹刑這個京兆尹可是從三品的大官。
比寧辰現在高好幾個級別呢。
不過曹刑面對寧辰,倒是沒有任何架子。
就如同寧辰猜測一樣,雖然兩人都沒見過,但是知遇之恩,曹刑是記得的。
曹刑連忙起身,給寧辰回禮:「寧大人,你這是做什麼,我都沒有當面謝過大人的知遇之恩,大人這不是讓我難堪嗎?」
說完曹刑就邀請寧辰他們進屋落座。
等坐下之後,寧辰仔細看了一下曹刑,發現這曹刑還當真是有點鐵面無私的意思。
寧辰覺得曹刑如果再黑一點,頭上再有個月牙,那就更完美了。
「大人,客套的話我就不說了,我今天是來帶人告狀的。」寧辰看過曹刑的面相之後,直接開口說道。
」告狀?」
曹刑聽到寧辰帶人走後門告狀,不由得面色沉了下來。
寧辰見曹刑皺眉,不由得解釋道:「大人,我這走後門告狀,是有原因的。
這個老伯是孫甲,他就是被擄走的那個孫玉香的父親。」
曹刑聽到是這事,臉色稍稍舒展了一些。
不過眼下這事,卻是讓曹刑非常為難。
曹刑是剛正不阿,但是曹刑也知道,這件事情涉及面太廣了。
看上去是一件小事,實則是皇室內部的一次對決。
一個弄不好的話,就會撼動國本。
這不是曹刑作為一個朝廷忠良,希望看到的事情。
「寧大人剛剛回京,可能有些事情,還不太清楚……」
寧辰打斷曹刑的話說道:「曹大人要說什麼我知道。
可是曹大人,有沒有想過。
就因為事情複雜,所以就要無辜的人受到無妄之災。
這對他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點。
這件事情如果我不知道的話,我完全可以當他沒發生過。
但是既然知道了,我就沒辦法坐視不理。」
寧辰一番話說完,寧辰眼見著曹刑,給自己提供了十幾點的【忠】。
「忍了、忍了。
想把這件事情推動下去,難免得讓一些人覺得我很正義。
這是必要的付出的代價
等宗室內鬥起來影響朝堂不穩,這小小的【忠】瞬間磨平。」
內心自我安撫了一番,寧辰看著被自己說動的曹刑,繼續加把火說道:
「曹大人,這件事情是我帶人來告狀的。
所以這個事情,跟任何人都沒關。
我只是為了幫他和他女兒要一個公道,剩下的與我無關。
而且我帶他從後門進,就已經是很顧大局了。」
曹刑猶豫再三,最終下了決心,對寧辰道:「寧大人需要我怎麼做?」
怎麼做?
這個寧辰在路上,就想好了。
這一次的【事件】,寧辰第一個就是要穩,第二個就是要控制影響範圍。
這一次【事件】影響範圍絕對不能出朝堂。
一旦傳到民間,那就不可控了。
畢竟民間的善惡與朝堂之上的善惡還是有分別的。
比如這個事情,在民間寧辰為孫甲出頭,那就是善。
可是在朝堂上,寧辰就是一個沽名釣譽,不顧大局的亂臣賊子。
朝堂之上的善,當以國本為先。
總之一句話,這一次一定要穩穩的拿到【佞】點。
把思路又快速的在腦中過了一遍,寧辰才開口說道:
「曹大人,宗正寺說抓人的不是五皇子。
所以我們第一步,要把抓人的先抓起來。
給他落罪,這樣我們才有證據去要人了。
第二步我們就去要人,人先要回來。
最後再說該怎麼懲罰的事情。」
曹刑聽到寧辰還打算讓壞人伏法,眉頭不由輕輕一跳。
能把人悄無聲息要回來,曹刑覺得就不錯了。
還要讓壞人伏法,寧辰是擔心時局不夠亂。
寧辰見曹刑臉色變了,不由說道:
「曹大人放心,讓壞人伏法這事。
不會在京兆府發生。
我會在朝堂上去要個說法的。」
這也是寧辰事先想好的,這個事情沒必要搭上曹刑。
最好誰也不搭上,搭上的人越多,出差頭概率越高。
「寧大人誤會了,我並沒有怕被連累的意思。」
頓了一下,曹刑苦笑道:「何況我這京兆尹的位置就做不長。所以早下,還是晚下我並不在乎。」
曹刑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的看了一眼,萬弘和孫甲。
顯然接下來他要說的話,並不適合他們兩個聽到了。
萬弘是很明白事的,只是吃了沒文化的虧,所以找的藉口很爛。
「大人,我這肚子不舒服,茅房在那兒,我想去一趟茅房。」
雖然藉口爛吧,但是曹刑還是讓人領曹刑下去。
至於孫甲是硬被萬弘拉著,一起去的茅房。
待萬弘離開之後,曹刑又是苦笑一聲:「寧大人,此事絕非你想的那樣簡單。」
「那就請大人為我詳細到來,我倒是要聽聽如何不簡單。」
在曹刑給寧辰仔細分析這件事情的時候,萬弘也正在給孫甲科普這裡面的門道。
「老頭你別一臉不高興,你知道寧大人這次為了幫你,可是用命在幫你。
你就看到了你家姑娘被擄走,可是你不知道這裡面的水深著呢。」
說完萬弘四顧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人,這才壓低聲音。
把他所理解的門道,給孫甲講了一遍。
孫甲聽過之後,也才發現,這裡面的水還真深。
「你現在知道了吧,要不是寧大人一身正義,願意幫你出頭。
你這事就別指望,有人能夠幫你發聲了。
而且你也別想著什麼,我們是走後門進來的。
走正門的話,你是能告了。
但是你想過,等你把女兒接回去之後。
那些人會放過你嗎?
那肯定不會放過你,所以寧大人不讓你露臉走後門,就是在保護你們呢。」
說完這些,萬弘長嘆一口氣,而後搖搖頭:「不知道寧大人,這一次為了這事,得受多大的牽連了,搞不好掉腦袋都有可能。」
孫甲聽了萬弘的話,不由的一驚:「你說寧大人會掉腦袋?」
萬弘看孫甲上鉤了,一臉凝重說道:「那你覺得呢?這麼嚴重的事情,怎麼可能沒有掉腦袋的風險?」
孫甲沉吟一下說道:「如果真的出事了,我去發動眾人,為寧大人請願呢?」
萬弘冷笑一聲說道:「不是我想打擊你。
你可以仔細想一想,就你這個事,如果只靠你自己去說,你能說給多少人聽到?
就算你能說給幾萬人聽到,但是他們最多就是在心裡讚揚一下寧大人。
真的願意跟你去請願的,你猜能有幾個?
事關皇室,你覺得有幾個人,敢為你出頭。
不是每個人,都如同寧大人,這樣有正義感的。
老人家,你得學會感恩。」
孫甲聽了萬弘的話,沉默著沒有說話,而是在思考著什麼。
萬弘看孫甲聽進去了,心頭不由得一喜暗暗想到:「寧大人可以不求名利,但是我不能讓寧大人吃虧。反正事情往大了說肯定沒事,孫甲又不知道寧大人的老師是孔祭酒。」
萬弘內心獨白一番之後,在心裡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贊。
與此同時,寧辰那邊,曹刑也把整個事情,重新給寧辰梳理了一遍。
聽完曹刑的講述,寧辰感覺萬弘給自己描述的就是個屁。
按照曹刑所說,曹刑從大理寺離開,都是整個計劃的一環。
曹刑如果在大理寺的話,那這個事肯定輪不到曹刑來砰。
可是在京兆府就不同了。
曹刑甚至都猜到了,就算沒有寧辰來找自己。
這個事情,最終都會落在曹刑身上。
他們覺得以曹刑的性格,一定會管這事。
到時候人抓了,他們就會開始攻擊長公主了。
長公主最終會以大局為重,直接拿曹刑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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