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談呢。」馮總說道,一點不在意這個事情。他和陳零私下裡說了一次,陳零大喜,非常歡迎他加盟。
孫嘉然像看傻子一樣:「你瘋了?有這必要嗎?」
「有這必要嗎?」馮總說了同樣一句話。
孫嘉然明白了。這老馮就是衝著陳零去的,不管陳零給他什麼,他都去。
他突然有點羨慕老馮,羨慕他可以放開手腳,去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情。
孫嘉然四十出頭,在CS公司的中層幹部里屬於年輕的,在外人看來前途可期。但是壓力有多大,只有孫嘉然自己知道,他更知道要再往上一步的難度有多大。
很多公司會願意聘用孫嘉然,因為他身上有非常豐富的客戶資源。
但是孫嘉然不敢跳槽。別的單位的平台能比得上CS公司嗎?這個行業里幾乎沒有。而且,空降兵在任何公司都是「不成功便成仁」,而繼續呆在CS公司哪怕內部競爭失敗了,也不過是沒法進入公司高層而已。
羨慕的念頭在孫嘉然心頭一閃而過,他很快就清理了內心這一絲不利於自己工作的情緒,說道:「你和別人不一樣,我先向梁總匯報。」
姆巴拉姆鐵礦項目規模超越阿爾及爾新港口項目,將會是CS公司在海外最大的項目。而馮總雖然這次沒有參與到項目決策,但是他和陳零關係好,項目上的很多關鍵工作都是他具體負責處理的。
所以,孫嘉然認為這事情必須要梁總批准,這也算是馮總享受的超規格待遇。
馮總能猜到孫嘉然的想法,說道:「我打算離開,不是因為我們公司不好。我的想法很簡單,陳總對我而言意義不一樣,他這麼年輕,我趁著自己還能做點事情,去幫幫他。按照他和我們公司的關係,他的業務好了,總是有利於我們公司的。」
「從公司的角度來說,我肯定不願意放你走,現在是關鍵時刻……」孫嘉然把辭職報告推回到馮總面前,「但是我理解你的想法。如果梁總也理解,那這事情好辦;如果他不理解,那就不好辦了,有些可以給你的待遇,我就不好給了。」
這是不是給馮總打預防針,而是孫嘉然在給自己打伏筆。日後如果有人說孫嘉然不善待老員工,孫嘉然就有話可說了。
馮總爽快的把辭職報告收起來,說道:「既然是我自己提的辭職,我就沒想過那些。我等你回話,過兩天再把報告給你。」
站在院子裡,看著CS公司的招牌,馮總感慨萬千。就要離開工作了幾十年的公司,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在CS公司干到退休,回到國內遛鳥逗狗打太極。
是什麼時候萌生了離開念頭?馮總想起了那天在院子裡跑步的心情。
真的是因為那個郵件和電話嗎?在CS公司幾十年了,相似的情形發生過無數次,不差那一次。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陳零那臭小子吧?
馮總想起那天和陳零談話的情形。當他說出想去給陳零打工時,陳零驚喜地睜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太好了!」,沒有猶豫,沒有掩飾。
那一刻,馮總知道自己做對了,心裡突然有一種非常放鬆的感覺。他當時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感到放鬆,但是此刻明白了。
聽從本心,做了自己內心真正想做的事情而已。
「馮總,以後基建工程方面的事情全交給你啦!」那臭小子當時是這麼說的。
好吧,不負年華,再出發!
……
……
陳零和柳德米拉走到海邊時,那個名字很長的聯合會活動已經結束,沙灘上亮起星星點點的燈光,商販們繼續這他們的生意。
海風習習,兩人決定散步回酒店。路過賣椰子的地方,他們注意到那位黑人小伙子還在那裡,一如既往的砍椰子。
陳零了解過,這些賣椰子的商販都是幾個人合作。一個人負責在路邊賣椰子,其他人白天到野外去采椰子。
賣椰子的每天要砍開幾百個堅硬的椰子,采椰子的每天要跑幾十公里,爬幾十次椰子樹,都是體力活。加彭人吃不了這個苦,也看不上這點錢,所以沒人干。周邊國家的人來了,因為這邊的椰子價格比別的國家貴一倍多,是一個好生意。
柳德米拉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有點遺憾地說道:「吃飽了,喝不下了。」
「喀麥隆也有椰子。」陳零安慰她,「俄羅斯沒有椰子,可以進口吧?也許可以賣個好價錢呢。」
柳德米拉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可能很貴吧,我們俄羅斯人消費不起了。現在經濟不好,很多人沒工作,沒收入。」
「經濟這麼不好嗎?」陳零不了解俄羅斯的情況。
「比前些年好一些了,但是還是不行。我們以前是工業國家,出口工業品,現在變成原材料出口國家了,貧富分化嚴重,物價很高。」柳德米拉說道,「我們家條件還算可以的,但是好一點的東西都買不起,太貴了。要是能去杜拜上班就好了,那邊工資高。」
陳零想過把柳德米拉挖到自己公司來,安排去杜拜工作,只是這種主動挖牆腳的事情不能幹。馮總是自己主動提出來的,情況不一樣。
「你現在收入怎麼樣?」陳零問道。此前陳零不敢問這個問題,在西方文化里這是個人隱私。
柳德米拉想了想,才說道:「我們的貨幣是盧布,匯率不穩定,換算過來,大概每個月300美元吧……出差有補貼的,來非洲每天有30美元補貼。」
「就這麼點呀?」陳零脫口而出。他一直以為柳德米拉會被日爾科夫調來非洲出差,是謝爾拉夫鋼鐵的核心員工的,待遇應該很不錯的。
柳德米拉笑道:「你以為我能有多少收入?」
「一個月幾千美元吧。」陳零說道。
「不可能的。只有公司的高層有這個收入水平。」柳德米拉說道,「我們公司派去海外的也沒有那麼多。」
陳零有點兒猶豫。他想幫助柳德米拉提高收入,但是考慮到柳德米拉「宣戰」的言論,心裡七上八下。
「你看過我女朋友照片。」他說道。他想看看柳德米拉什麼反應。
「嗯嗯,很可愛的女孩子。」柳德米拉一點都不忌諱,「但是她現在不在你身邊。」
「你向她宣戰?」
柳德米拉嗤笑一聲:「宣戰嗎?不用,你在我身邊,我已經贏了!」
「我會回去的。」
「那她贏了。」柳德米拉輕描淡寫,絲毫沒有情感負擔的樣子。
「如果我同時在你們兩個人身邊呢?」
「你贏了,我們兩個都輸了!」柳德米拉搖頭,「輸了我就走,我不稀罕。」
陳零心頭大震,沉默不語。
柳德米拉嘴上說得斬釘截鐵,卻悄悄觀察陳零的表情變化。看到陳零臉色低沉,她噗呲一聲笑道:「別想啦!前面有張椅子,我們坐下說。」
靠海的路邊有一排行道樹,樹影下面擺著一張水泥澆築的椅子。柳德米拉牽著陳零的手,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後自己坐下。
「零,我們在一起,你快樂嗎?」
陳零點點頭。
「那你就享受現在的快樂,不要想那麼多!」柳德米拉說道,「這次出差結束,我回俄羅斯,也許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腦袋往後仰,胳膊也放在了椅背後面。
「零,現在的快樂是最真實的。但是,我們民族不同,文化不同,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很難快樂的。」柳德米拉繼續說道,「我很確定,因為我在我父母親身上看到了這一點,他們一個是俄羅斯人,一個是捷克人……哎呦!」
她猛然坐直了,右手放到眼前:「有東西咬了我一口,手腕上。」
陳零抓住她的手,藉助縫隙中透下的燈光,看到她手腕上兩個小眼。
小眼是紅色的,但是周圍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
「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