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飯店的客房是冷色調的,白色的牆,白色的床,白色的椅子和白色的窗,唯有床頭掛了一幅後現代印象派象徵主義工業油畫,各種強烈的色彩擠在方方正正的畫框裡,特別惹眼。
夏洛特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端著一杯熱茶,翹著二郎腿,整個人斜對著可以四人大被同眠的床,看著自己繃直的腳尖,眼珠不時轉向一邊,瞄一瞄劉雅。
此刻,劉雅挺直了上身,腦袋後仰,秀髮垂散,小嘴無聲張開,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大腿。
過了好一會兒,劉雅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一聲低吼……
夏洛特交換雙腿的位置,雙腳勾起,皺眉說道:「雅,這是第三次啦,差不多就可以了!」
劉雅無力地說道:「沒法差不多……」
「我累了,要睡覺了。」夏洛特嘴裡說著,卻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劉雅不舍地說道:「可是,還沒完呀?零哥肯定不舒服的……」
「你技術不行!」夏洛特說道,「以前我說過多少回,多做練習。」
劉雅坐直身子,把頭髮往後攏,說道:「幫我把頭髮紮好,最後再試一次。」
夏洛特放下差點被自己雙手擠碎的茶杯,起身給到床頭櫃拿了一根皮筋,然後一腿跪在床上,一腿踩在地上,給劉雅扎頭髮。
劉雅突然吸了吸鼻子,笑了,「你來吧,不要憋壞了。」
「我沒力氣,不來。」夏洛特的手有點抖,胡亂給劉雅綁好頭髮,就要起身,被劉雅按住了。
「明天我們飛歐洲,要很久才能再見到零哥了,今天不要錯過。」劉雅摟過夏洛特,「我聞到熟悉的味道了,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都是這個味道。」
夏洛特有點兒羞惱,說道:「什麼味道?」
「香甜的奶味。你自己聞不到這個味道的……」劉雅深深吸了一口氣,「味道更濃了!來吧,我們一起搞定他!」
噗呲一聲,劉雅微皺著眉頭,依依不捨起身,幫助夏洛特。
夏洛特原本只是礙於大病初癒,不敢放肆,此刻被劉雅說透了,也不再矜持……
次日一早,溫州飯店的老闆和老闆娘正在吃早飯,與宿醉剛醒的弗朗索瓦、比爾等人一起呼啦呼啦喝自家打的豆漿,啃自家炸的油條。
客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何明珠沒來得及吞下嘴裡的豆漿,趕緊放下裝豆漿的杯子,還沒回頭,就聽見一個男性的聲音傳來:「老闆娘,有沒有早飯?」
「有有有,豆漿油條,還有雞蛋……」何明珠早已經備好了客房裡三人的早飯,放在一邊的托盤裡。
她親自端著托盤,只見陳零神清氣爽站在虛掩著的房門前。
「給我吧。」陳零接過托盤。
何明珠笑笑,「小心,您端好了……」腦袋低垂,小心地把托盤移交給陳零,眼角餘光卻忍不住透過門縫往裡飄去。
「昨晚睡得好嗎?」何明珠一開口,發現自己因為心潮湧動,繃緊了嗓子,聲音嘶啞,趕緊咳嗽一下,「有什麼需要儘管說。」
陳零端著托盤,說道:「還真有一件事想跟你說,吃過飯我找你。」
「哦哦,好的,我一直在。」何明珠不知道陳零要說什麼,撫摸自己的脖子,「可能昨晚空調對著我吹,好像有點兒著涼……我先忙去了。」
陳零笑笑,回了房間。
何明珠重新坐下,端起杯子。
「那個大老闆和你說什麼了?」老闆嚼著油條,頭也不抬問道。
何明珠又放下杯子,眼睛從弗朗索瓦等人身上掃過,確定他們聽不懂自己的漢語,說道:「真的是三個人一起……」
「那還用說嗎,不然大老闆怎麼做大老闆?」
「荒唐!現在的年輕人太荒唐了!」何明珠撇著嘴巴說道。
老闆笑了,說道:「年輕有為呀……嗯,他和你說什麼了?」
「他說吃完飯有事和我說。反正上午沒事,你也一起聽聽。」
「哦?」老闆停下嚼油條的嘴巴,想了想,說道,「他是周總的貴客,要不要和周總說一下?」
CR公司是溫州飯店的最大的顧客,最近因為鐵路項目,CR公司的宴請活動越來越多,幾乎每天都有人到溫州飯店來吃飯,有時一來就是好幾桌,占了溫州飯店營業額的一半多。作為老闆和老闆娘,這對夫妻已經把周天明當作衣食父母了,早請示晚匯報。
「現在有什麼好說的呢?等陳老闆和我們談過了,我們再向周總匯報。」何明珠轉轉眼珠子,說道,「我剛才說的事情,你可不能傳出去啊?連周總那邊都不能說。」
「知道,我又不是碎嘴的人!」
「你不碎嘴?你個大老爺們,卻最喜歡八卦別人……」
「哎呦,不就是在你面前閒扯幾句嘛?咱們夫妻的體己話,別人聽不到的。」老闆說著,幾口把早餐吃完,看著還在吃飯的弗朗索瓦等人。
「這幾位老外都是大老闆的手下?真厲害!」老闆工作時間主要在廚房裡,大堂和包廂里發生的事情他都是聽何明珠轉述的,此刻吃完早飯,趁著還沒開工,想聊幾句。
何明珠笑道:「是的呀。上次來也是他們幾個,也是在上海包廂,也是五糧液,也是……一模一樣,除了女孩子不一樣……」何明珠說著,捂嘴偷笑。
「我記得上次好像是一個吧?」老闆也笑了。
「嗯,不過上次應該沒發生什麼事情。是我去收拾的床,什麼都沒有。」
……
溫州飯店不對外提供早飯,上午九點前是何明珠夫妻兩最輕鬆的時刻,兩人飯後閒扯著八卦,正好消消食。
這個飯店是夫妻兩打拼幾年才辦起來的,剛開始生意不怎麼樣,僅能維持;後來因為華國人漸漸多了,生意才好起來。當一些大型企業進入馬里之後,溫州飯店終於生意興隆。
只是,夫妻兩,尤其是何明珠,心裡對現在這種生活有點兒不滿意。華國人的餐館,每天開門營業,每天忙忙碌碌,作為老闆和老闆娘,一天都不能離開,兩人被困在了這一百多平方米裡面,已經快五年了,未來還要多少年呢?十年?二十年?生意能一直這樣嗎?國內的孩子怎麼辦?……
辛勞的汗水,帶來不錯的收入,可是也發不了大財,總是要親力親為才行,略一放鬆,這生意就往下掉。
夫妻兩還想趁著年輕多賺點錢,下意識地不去討論這些暫時不是問題的問題,只有偶爾在夜裡難以入眠時,才會嘆息一聲。
當陳零坐在他們面前問出那句話時,他們內心最脆弱的地方,一下子就被碰碎了。
何明珠和老公四目相對,久久無語。
「陳總,我們小本生意,沒想那麼多那麼遠。」何明珠說道,「我們不像您和周總,你們做的都是大工程,幾十億美元的大項目。我們做一天賺一天錢,那天做不下去了,回老家還有兩畝地。」
陳零搓著手,笑道:「你們誤會了。我問你們是不是打算這樣一直幹下去,其實是我有一份生意,想問你們有沒有興趣合作。」
「陳總,您太看得起我們了。我們就是開個飯店,全靠自己雙手……」
「我就是需要會開飯店的。」陳零說道,「我開了一家酒店,裡面規劃了中餐館,需要懂行的人合作。我看你們這溫州飯店開得不錯,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到我的酒店裡開一個分店?」
何明珠看向自家男人。
男人微微搖頭。
「我們是夫妻店,分不開身。」何明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