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奚以為,說出離婚這件事對自己很難。
但是真的說出來之後,他反而十分輕鬆,心口壓著的一塊大石頭也挪開了。
唐明奚放下筷子,宴會上已經安靜的連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想應該不用我重複一遍了。」
「唐明奚!」葉珩驟然加重語氣,打破了宴會上的靜謐:「你不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我不覺得好笑。」
聲音大了不起啊,完全沒在怕的:)
唐明奚心想既然要跟男主吵架,那就得拿出吵架的氣勢來。
他遲疑了一下,決定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葉珩,演技在線,冷冰冰吐出一句話:「是嗎,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話音剛落,葉珩的臉色就變了。
唐明奚內心忍不住給他點了個贊。
男主不愧是男主,悟性就是高,我才說了一句話,他就想通其中關竅了。
哎,葉小珩,你可別恨我啊。
我也不是故意要當著這麼多人面給你難堪的。
唐明奚省去說一大堆台詞,他準備故技重施,再一次提起離婚的時候。
葉珩已經從凳子上站起來。
唐明奚沒見過戾氣這麼重的男主,下意識退後了一步,抓住了唐雲的衣角。
這個動作直接讓葉珩頓住。
「到底怎麼回事?」唐雲皺著眉頭:「怎麼吃著飯,好端端的又提起離婚,大過年的還吵架。」
大概是見到葉珩跟唐明奚的臉色都不對,唐雲周旋道:「有什麼事情就去書房商量,別在年會上讓人看笑話。」
唐明奚心想這樣也好,葉珩是個出了名臉皮薄的。
現在讓他丟人,以後算起帳來自己豈不是更慘?
正要答應唐雲,身後就傳來葉珩有些嘶啞的聲音。
「唐明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知為何,這句話到真的挑起了唐明奚幾分怒火。
做了就是做了,原來的唐明奚對不起葉珩,他也從來沒覺得葉珩會原諒他。
但是做了之後不承認,現在擺出這副急著解釋的模樣,讓唐明奚覺得十分虛偽。
「不是我想的什麼樣?」
再說話時,唐明奚的語氣已經有些尖利。
一直埋藏在心中的無名火驟然被添了一把柴,燒旺了。
「是你葉珩被人用槍指著頭拿著我的血檢報告去匹配?還是我夢遊看到了一份假的報告單?!葉珩,你捫心自問一下我後來有哪點對不起你?我是殺了你的父母還是害了你全家,值得你這麼忍辱負重忍著噁心對我虛與委蛇?!我是不是應該誇你一句臥薪嘗膽,你憑什麼覺得我還能跟一個日夜都在算計我性命的人過下去?!不離婚,等著你送我去死嗎?!」
這段話一吼出來,唐明奚才發現自己真的挺在乎這件事的。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掉的眼淚,眼眶通紅,渾身都氣得發抖。
唐明奚幾乎用盡所有力氣都阻止眼淚的下落,但無濟於事。
他承認就是在乎葉珩憑什麼一邊裝腔作勢對他好,一邊又背地裡想著要他的命。
對不起他的事情都不是自己做的,憑什麼要最後倒霉的是自己?
葉珩難道覺得這樣耍自己好玩嗎?
一些一直以來,隱藏修飾的很好的滿不在乎此刻分崩離析。
早就在心底種下的種子生根發芽,緊緊地纏繞他的心臟,讓他無法呼吸。
他就是無法忍受葉珩算計自己,也無法忍受他對自己有一點點不好。
他就是這麼無恥任性,自私自利。
「我……」葉珩的聲音頓時卡在了喉嚨里。
他不清楚唐明奚知道了多少,只覺得現在唐明奚跟自己都需要冷靜一下。
「你冷靜一下。」葉珩揉了揉眉心:「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可以解釋,唐明奚,你不能這麼任性,一上來就判我死刑。」
唐明奚頓了一下,反而氣笑:「好,你說,你準備怎麼解釋。」
「三月份的時候,我確實拿你的血液去做過骨髓匹配。」葉珩心中騰起一股說不出的煩悶,開始後悔三月份做的事情,接著說:「但我只是做了匹配報告,我沒想過逼迫你。」
「你覺得我是在乎捐贈骨髓嗎?」唐明奚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還帶著哽咽:「我告訴你我可以給任何一個需要骨髓的人捐贈,我在乎的不是這個,是你不應該騙我,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有那麼那麼長的時間,三月份到現在,葉珩你要我告訴你有多長時間嗎?十一個月!三百三十四天!你葉總是有多日理萬機抽不出一天的空來跟我商量這個事情?!需不需要我告訴你是什麼原因?」
「因為你從一開始就認定我是個人渣,我怎麼可能做得出為了別人傷害自己的事情,在你葉珩眼裡,我唐明奚就是一個卑鄙無恥自私自利一無是處的腦殘花瓶!」
唐明奚說到最後稱得上聲嘶力竭,胸膛因為過於激烈的情緒一上一下用力起伏,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眼淚就像要流幹了一樣,很急很急的落下來,刺的他臉頰生疼。
宴會廳內忽然間沒有任何聲音。
瀰漫著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唐明奚急切的喘息聲和哽咽聲,他疲憊的閉上眼。
「我已經夠丟人了葉珩,我不想跟你親妹妹在這裡爭風吃醋,我也一點都不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真的、真的真的沒有辦法假裝這件事沒有發生過所以。」
他像是給葉珩下了最後的判決書:
「我們離婚。」
唐家老宅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大雪,風雪肆虐,寒風如刀劍一般。
宴客廳內明明有著充足的暖氣,但葉珩在這一刻依舊身如冰窖。
他嘴唇開合:「唐明奚,別鬧了。」
「你覺得我是在跟你鬧嗎。」唐明奚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累:「隨便你怎麼想吧。我真的累了,要去睡了,明天早上律師會聯繫你離婚相關的事宜。以後你離開唐家,愛去哪裡去哪裡,不用繼續忍著噁心對我好,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唐明奚轉過身,丟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聽了個完整的唐家眾人,徑直往二樓走。
結果剛走到樓梯口,他的手腕冷不丁的就被葉珩抓住。
唐明奚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葉珩就拽著他的手腕將他一路帶進了臥室。
他愣了一瞬,下一秒就狠狠地掙紮起來:「你放開我!葉珩你腦子有病吧你!」
葉珩恍若未聞,不管唐明奚是用手推他還是用拳頭砸在自己的肩膀上,他都沒有感覺。
在聽到唐明奚說出「離婚」兩個字的時候,他腦袋裡就有一個繃得死緊的弦直接斷成兩截。
葉珩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知道他決不能讓唐明奚就這麼走掉。
一旦讓他走掉,自己很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他。
這個念頭一直占據著他所有的理智,葉珩眼看唐明奚掙扎的厲害,就要從他的手中掙脫。
索性直接將他攔腰抱起,換來對方更加劇烈的抗拒。
「你有病吧你放開我!」
「每次都用這一招你煩不煩?!」
唐明奚的聲音終於把樓下眾人的神志拉了回來,唐雲見到唐明奚就這麼被男人直接攔腰奪走,臉色瞬間一變。
只可惜等他急急忙忙跑到二樓的時候,臥室大門已經被葉珩利落的關上並且反鎖。
「咔嚓」一聲。
唐雲猛地敲著大門:「葉珩!你開門!你要對小奚做什麼?!」
屋內,唐明奚整個人被扔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天旋地轉,唐明奚眼前一花,等能看清楚東西時,首先看到的就是天花板。
他撐著上半身起來,葉珩已經傾身覆上。
唐明奚手腳並用的把他往外推,聲音因為生氣而劇烈的顫抖:「你放開我!你混帳王八蛋!我要跟你離婚!」
「離婚」這兩個字再一次從唐明奚嘴裡說出來。
葉珩從來沒有什麼時候覺得自己這麼難以忍受這個詞。
他右手扣住唐明奚的手腕,將他的手壓在床上,下一秒就重重堵住了這張讓他心煩意亂的嘴。
唐明奚被吻住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帶著沒有乾涸的淚痕,雙眼在一瞬間瞪大了。
葉珩的吻來勢洶洶,青澀又急切,莽撞的落在他的唇上,野蠻的撬開他的齒關。
唐明奚下巴葉珩掐著,被迫抬起頭,仰著修長的脖頸,睫毛顫抖的像蝴蝶的翅膀,掛著細碎的淚珠,撲朔的落在床上。
房間內只剩下唐明奚難以承受的嗚咽聲,斷斷續續,氣息急促。
他的掙扎對葉珩來說就是蚍蜉撼樹,唐明奚完全不知道事情怎麼就發展到了這一步,只能無能為力的躺在床上任人侵.犯,屈辱和羞恥心瞬間占據了他的大腦。
不知道吻了多久,唐明奚的雙手終於掙脫了葉珩的桎梏,只見下一秒,他就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葉珩一巴掌。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空氣瞬間安靜了。
葉珩的理智也在臉頰滾燙的疼痛中回籠了幾分,他被唐明奚毫不留情的這一巴掌扇偏了頭。
俊美無儔的側臉對著唐明奚,下顎線漂亮優美,是一張全然挑不出錯誤的臉蛋。
唐明奚現在完全無法欣賞葉珩的顏值,對方緩緩轉過頭,嘴角溢出一點血絲,左邊臉頰微微紅腫。
葉珩就這麼垂著眼睫與唐明奚對視,眼中翻滾著唐明奚從來沒有見過的陰鬱和偏執。
唐明奚飛快的從床上爬起來,將自己被扯得亂七八糟的西裝重新穿在身上。
他現在大腦一片混亂,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經過剛才那一場耗盡所有力氣的吵架,唐明奚已經無法思考出能夠處理現場情況的辦法。
怎麼會這樣?
這和我想的劇本完全不一樣。
累了,毀滅吧世界。
唐明奚大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可惜他還沒走兩步,葉珩又拽住了他的手臂,唐明奚實在怕了葉珩現在這種瘋狗一樣的狀態,條件反射的後退一步。
不過這一回葉珩只是將他擁入懷中,死死地抱著不肯撒手。
像抓著一塊浮木一般。
唐明奚的心臟和他緊緊地貼在一塊兒,胸腔用力的跳動著。
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掙扎了,只能被葉珩用力的抱著。
對方得寸進尺,將他按在懷裡好一會兒,又鬆開他,從他的耳尖吻到了嘴唇。
食髓知味一般在他的唇上啄吻,比起剛才狂風驟雨的掠奪與侵占,此刻葉珩的動作要溫柔許多。
唐明奚實在累了,閉上眼認命似的不再看他。
這種無聲的拒絕,比剛才在葉珩臉上扇的那一巴掌還要讓他心碎。
「唐明奚,你不能跟我離婚。」
葉珩的聲音有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除了這個,我什麼都答應你。」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從西裝口袋裡摸出了那兩枚素戒。
銀色的戒指安靜的躺在藍色絲絨的盒子裡,葉珩看著他,聲音嘶啞:「我們都走到這一步了。」
唐明奚睜開眼,手指蜷縮了一下,從藍色絲絨盒子中取出那枚較小一點的戒指。
接著,在葉珩碎裂的目光中,唐明奚毫不猶豫打開窗,將戒指狠狠地丟出了窗外。
「砰——」
房間的大門終於被人從外踹開。
唐雲一個箭步來到唐明奚身邊,見到他哭的紅腫的雙眼,和明顯破皮的嘴唇,眼神不由陰沉了幾分。
唐諾進來見到這一幕也嚇了一跳,前世的今晚,葉珩被當眾栽贓挪用明恆資金,這輩子似乎因為他重生的蝴蝶效應,所以栽贓事件並沒有發生。
但葉珩與唐明奚的關係卻按照前世的軌跡一點一點的重合,走向無法挽回的結局。
唐雲聲音帶著怒氣:「你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葉珩,小奚說的骨髓匹配是什麼事情,我讓你好好照顧他,你就是這麼照顧他的嗎?」
唐諾頓了下,勸了一句:「大哥,二哥跟葉珩現在這狀態你也問不出什麼,我看先讓他們倆去休息一晚上,有什麼事情等到明天早上再說。」
唐雲到底心疼弟弟,丟下葉珩之後,將唐明奚帶到了客房安頓好。
臨睡前他還想問什麼,卻見唐明奚已經疲憊的上了床,背對著他,一副怎麼也不願意交談的模樣。
鬧了這麼一出,唐明奚壓根睡不著。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整理好情緒之後,才後知後覺的回過神。
演過頭了,太真情實感了,怎麼就沒忍住真的跟葉珩吵起來了。
救命啊。
唐明奚望著自己的右手,愣愣地。
剛才是這隻手扇了男主一耳光吧。
TvT。
又想哭了。
唐明奚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怎麼也睡不著。
手機顯示已經到了十二點,這註定是一個無眠的雪夜。
唐家老宅的燈盞漸漸熄滅,夜色中,一抹閃爍的燈柱划過唐明奚的窗簾。
他微微一愣,鬼使神差一般走到窗簾邊上,掀起了一角。
正對臥室的院子裡,白雪茫茫,有一個男人在大雪中打著手電,來回的走。
他似乎在找什麼東西,走幾步就蹲下身,在雪地里翻看一會兒。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找的,也不知道他要找到什麼時候。
唐明奚的雙腿就像被水泥澆築在原地一般,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個背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唐明奚不知道自己在窗戶邊站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或者是兩個小時。
大雪還沒有停,男人身上已經覆蓋了一層積雪。
他再一次蹲下身翻開了一塊雪堆,終於找到了那個東西。
燈柱下,是一枚沾了雪花的素戒。
唐明奚看見那個男人半跪在地上,就像石像一樣凝固了,久久的凝視著戒指。
半晌,他終於動了,將素戒放在唇邊,沉默地吻了一下。
唐明奚知道,那枚素戒戴在他的無名指上,是剛剛好的尺寸。
他原本是可以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