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一役,趙括所領鎮北軍乘夜出擊,尋找決戰之機,因內奸出賣,誤中秦軍埋伏。
二十萬大軍,一夜之間,盡皆覆滅!
長平城丟失,主將趙括,戰死。
他的遺體已經被秦軍送還,趙皇下旨厚葬,另外追加為何鎮北軍遲遲不得援軍的主要將領責任。」
清涼的晚風中,邱道雨對江平稟告著這些日子天下間發生的大事。
由於玩家們的下線,天下間的情報系統都遭受了一次重大的衝擊。
天下所有的信息傳播有回到了以往靠著快馬,信鴿的方式,所以此刻江平聽到消息,其實長平之戰已經過去了半月有餘。
江平望著天邊漸漸淡去的晚霞,臉上露出一絲感概。
「他們終究還是沒能逃脫命運啊。」
趙奢沒有死在刺殺路上,是因為他派人救了一次,但救了一次,卻救不了第二次。
戰場之上,勝負,乃至生死絕不以個人意志轉移。
趙括沒有失蹤,而是戰死,也算全了他們家的忠義名聲。
就算秦軍攻下趙國,以後鎮北侯府只要不頭鐵,日子就會好過不少。
「公子,趙國……會敗嗎?」
邱道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情其實極為複雜。
他與趙括並無關係,與鎮北軍也無相識,但唯獨一點,他們都是趙國人。
江平頓了一下,而後點點頭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大概會吧。」
沒有人比他更知道政哥兒的厲害,這位的文治武功都堪稱頂流,更別說還和天命之子一般,各路高人齊齊出山相助。
這都是上輩子被證明過的事情。
現在的趙國還算好的,只是打了第二場大敗仗,丟了一道防線。
上輩子的趙國這會兒已經被秦軍拿下了邊關三郡,整個大趙版圖向秦軍敞開,成了秦軍來去自如的後花園。
但不用多想,趙國從這一戰後,若是不能及時擋住秦軍攻勢,大概就會進入衰弱階段,剩下的就看秦軍什麼時候打來了。
這也不能怪趙軍弱,畢竟雙方老大不是一個等級的。
趙皇雖然不算昏庸,但也不能說多麼英明。
要擱在和平時期,他當個守成之君綽綽有餘,但擱在這會兒,他的眼界和心胸卻是遠遠不夠。
換句話說,就是他的智慧配不上他的野心。
他的權謀之道,他的帝皇心術,在這種用刀子說話的戰爭年代,實在有些多餘。
不然的話,他就應該好好善待自己這個趙國的大功臣才是。
他江平雖說無心,但也為趙國立下不少功勞,更別說他自帶勢力加成。
趙皇那麼防備著他,不就是怕他尾大不掉嘛。
畢竟他要真是串聯起來,從最親近的神捕司開始,還能引出趙國各大江湖勢力,引出十三國的百家聯盟,還有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尊宮,凶名遠揚的魔門大佬。
各種勢力攪和在一起,還真是個不小的威脅。
可這就更加證明了趙皇心中的多疑和無能。
要是政哥兒,他會怕自己的屬下厲害嘛,他只會嫌棄還不夠厲害。
因為他有這個自信,能夠在他活著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敢放肆,只能在他手底下服服帖帖的辦事。
可換成趙皇,他是怎麼幹的?
最後自己臨退休了。
趙皇還怕他握住權力不放,但又覺得他就這麼劃清界限有些不划算,結果弄個什麼侯爺的名頭來糊弄他。
不怕人不行,就怕人比人。
有趙皇這麼個老大在,再好的牌那也不能發揮十足的威力,因為他絕不可能放心的將權利交給任何一個人。
他的天性就是如此,牢牢把持住所有屬於自己的權力。
那麼接下來就是一步錯,步步錯。
當然,也不排除趙皇突然悟了的可能性。
邱道雨對自家公子是極為信服的,所以公子說趙國會敗,那麼十有八九,趙國就會敗。
只是趙國敗了,他們又何去何從?
還有,如果秦軍真的打進來以後,他的那個變了質的混球兒子,那個親熱地喊自己爺爺的小孫子,那個賢惠持家的兒媳婦,他們又能跑到哪去?
似是看出了老邱的顧慮,江平笑著道:
「放心吧,這個敗的時間,是以年來計算的,沒個三五年,誰勝誰負誰能知道。
而且真有那一天,本公子罩著你們。」
「忘了告訴你,本公子交友滿天下,秦國那邊,咱也是有人的。就算秦國不勝,魏國那邊咱也有人。」
「所以無需杞人憂天,跟著本公子混,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
邱道雨眼神有些懷疑。
自家公子什麼德行他最清楚,這麼多年了,他也幾乎一直跟在公子身邊。
他連家門都不想出去,還能交到那麼遠的朋友?
不過公子發話,他哪敢懷疑。
於是他向江平請假道:
「公子,我想出去一趟,把丘八和小六他們接來。」
不管怎麼說,跟在公子身邊總沒錯的。
他的那個混蛋兒子雖然變了質,沒了以前的純真善良,但怎麼說也是孩子他娘留給他的唯一禮物,能救一把就是一把。
而且他的小孫子總是無辜的。
說起來,他也好幾年沒見過他們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他代公子去南嶽劍宗為南宮大宗師的百歲大壽賀喜,中途轉到朔陽城,匆匆見了一面。
江平想了想道:「可以,人接過來就安置在扶蘇鎮中吧。
不過恐怕現在小八哥是不太會捨得放棄他的榮華富貴,背井離鄉嘍。」
火燒眉毛才知險。
老邱只是空口白牙,怎麼可能勸得了一個已經沉淪於俗世富貴的兒子。
這種事歷史上已經發生過無數回。
但沒有人會長記性。
歷史能告訴我們的,就是有人因為不吸去歷史的教訓而犯下同樣的錯誤,然後自己繼續去犯那個錯誤。
邱道雨搖搖頭道:「這一次,我不會讓他任性了。」
「倒是苦了你,不過小心以後沒香火供奉。」
江平心知邱道雨若是強逼丘八,恐怕以後父子都沒得做了。
邱道雨呵呵笑道:「公子你是知道的,老邱我不信鬼神,只求問心無愧。
孩兒他娘就留了這麼個種,是好是壞都是我沒教好。
他能對我不孝,我卻不能放棄他。
何況,他又打不過我。
再者說,等我下去見他娘的時候,他墳頭草都有三丈高了。
哈哈……」
「公子,老邱這就是先告退了。」
說罷,邱道雨轉身離去。
此刻,夜色已濃。
江平幾個彈指,將院中燈火點亮,撐著手臂,看著遠方,定定出神。
他終究是個俗人,獨善其身。
……
魏國。
信陵郡,信陵城。
這是信陵王長孫無忌的封地,在魏國,皇帝與世家共治天下。
也就是說,在這塊領地上,信陵王的命令才是天,便是魏皇,也休想指揮動信陵郡的一兵一卒。
信陵王府。
書房內。
收到長平之戰結果之後,長孫無忌正在與兒子談話。
長孫無忌是個很有貴族氣質的男人,連根頭髮絲都精緻地不行,一看就知道是得到精心打理過的。
看他容貌也就三十多歲,正是男人最成熟,最鼎盛的時期。
其實他已經六十多歲了。
「爹,為何到現在為止你還不肯接受帥印,領兵出征?」
長孫離的臉上還殘留著幾分病容,但總算不是之前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了。
魏國被秦趙兩國輪番蹂躪,丟城棄地,數千萬的百姓淪為敵國俘虜奴隸。
可即便如此,他的爹長孫家的家主,魏國的軍神,信陵王長孫無忌還是不願意和秦國那位白將軍一樣,領兵出征。
長孫無忌長嘆一口氣道:
「非是為父不願,是陛下不願啊!」
長孫離皺眉道:「陛下不願?」
「他不是已經下旨請爹你出山了嗎?」
「呵呵。」長孫無忌嗤笑一聲,突然問道:
「離兒,你可知我長孫家的真正來歷?」
長孫離有些疑惑道:「咱們祖上不就是魏惠文王的近身侍衛嘛,因為武功出眾,忠心耿耿,所以才得賜神兵,成就今時今日的信陵王。」
長孫無忌道:「這只是糊弄你們這些不懂事的小傢伙的。」
「我長孫家本姓魏,是皇家的血脈。我們的先祖魏真乃是魏惠文王的皇長孫,因為天資聰穎,自少就崢嶸畢露,但因為父親乃是庶出皇子,一直不得寵,反而處處受到針對。
先祖不服,以致於少年便出走江湖,仗劍天涯。
後來先祖功成大宗師,終於受到皇家重視,魏惠文王將其調入宮中,任宮中侍衛統領。
再後來,神兵出世,魏國得鳴鴻刀,需要有人以血祭刀,從此血脈氣運相連,生生世世護佑大魏江山。
先祖因為是皇室血脈,就被魏惠文王選中。
由於先祖是皇長孫,我們原本的魏姓也被改為長孫姓氏。」
「所以長孫家比任何人都要擁護魏氏江山,何況咱們的血脈詛咒也容不得我們不許。
外人說咱們擁兵自重,明明有力挽狂瀾的實力,可偏偏不肯出兵,看著秦軍攻入魏國河山,就是想要待價而沽。
當初是誰擊退秦皇親政的,又是誰被他們感恩戴德的?
現在卻說我們待價而沽,何其可笑!」
長孫離還是不太明白:「爹,這與咱們出兵有何關係?」
長孫無忌嘆道:「你還不明白嗎?出兵與否,不在於我,而是在陛下。
你可知道白起那傢伙為何能夠無所顧忌地出手?
可我和那趙國李牧卻只能困守一地,束縛重重?」
長孫離知道自己在接觸一個觸及到天下大勢的秘密,不自覺屏息等待著。
長孫無忌冷笑道:「這是我們三大御神兵家族的血脈束縛!」
「我們的神兵是由國運煉化,同氣相連,所以我們可以生生世世繼承神兵,將其發揮出最大威力。
而神兵的威力上限也就是我們各國的國運之力。
經過這麼多年的和平外加生養休息。
秦,魏,趙,三國的國運已經達到巔峰,所以三大御神兵都真正擁有了神話之力。
但這份神話之力只能在我們各自的國境內使用。
也就是說即便是我,沒了國運加持,若是去往秦國或者趙國,其實也就是一個頂級的大宗師罷了。
我若前往邊境,由於雙方國運互相牽扯壓制,鳴鴻刀在我手中的威力也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神兵。
而咱們的魏武卒沒了我的加持,又如何能敵得過白家的先登死士!
到時候只是白白犧牲而已。
咱們培養魏武卒不易,一旦損傷過重,大魏國本動搖,我才是真正對不起列祖列宗。」
「可白起他?」
長孫離知道秦軍如今這麼強大,和白起脫不開關係,白起的旗幟對於趙魏兩軍來說,那就是死神的鐘鳴,望之生畏。
長孫無忌搖頭道:「這就是我要說的。」
「白起能出手,能戰無不勝,只因為那個秦政夠狠,對敵人狠,對自己也狠。
他竟然將秦國氣運燃燒,才支撐起白起可以毫無顧忌地領兵出國而戰!
別看他如今春秋鼎盛,實則烈火烹油。
就算秦國以後真的能一統天下,可他們氣運已消,最多二世而亡,不得長久。
而整個白家血脈也會隨著氣運而消,數百年來對神兵的壓制導致的血脈反噬,會讓他們十死無生,不得善終。
但這一輩子,他們卻是真正的無所顧忌。」
長孫離精神一振:「我不怕!」
「大丈夫馬革裹屍,我寧願在戰場上而亡,也不願苟且活著。」
長孫無忌笑罵道:「難道你爹會怕不成?」
「可咱們不怕沒用啊,得咱們的陛下也不怕才成。」
「沒有陛下金口玉言,沒有陛下稟告天地,我長孫家憑什麼去燃燒屬於他魏家的國運。」
「他是不願意冒這個險的。」
「如今我們不主動出擊,有我長孫家護持,他的皇位可以穩當如故。
一旦我們出了事,到時候秦軍還沒打過來,國內的各大世家可能就先把咱們的陛下拿下,準備投誠分裂了。」
「但他卻不知,就是他不讓我們出戰,可隨著魏國國運衰減,我們能夠發揮出來的實力也會隨之衰減。」
「不,他應該是知道的,這些隱秘,他比我們知道的更加清楚。但他選擇了迴避。」
聞言,長孫離一時沉默。
良久,他才問道:「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陛下他?」
長孫無忌搖搖頭:「陛下老了。」
老了二字,能代表很多東西。
長孫離所有言語都被這兩個字擊潰。
他站起身來,朝著長孫無忌道:「爹,我去兵營逛逛。」
望著長孫離關好書房門,
長孫無忌靜坐當場,久久不動。
直到窗外星夜灑落光輝,長孫無忌才半靠在椅背上,閉眼呢喃:
「冢中枯骨,不外如是。白起,我倒是有點羨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