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廟堂,江湖之上,正是風起雲湧。
真武山。
真武宗作為道家傳承,門下講究清淨無為,一向沒有什麼爭雄之心,最是低調。
因此,即便真武宗實力強大,絕對是七宗前三,可名聲反而還沒有其他宗門強大。
這一代真武宗掌教真人名為沖虛真人,是個慈眉善目的白鬍子老頭,擔任真武宗掌教之職已有三十餘年。
這一日。
真武大殿。
沖虛真人一襲紫衣,頭束金冠,手搭拂塵,昂首站立,滿目肅然,卻難掩其中的一絲憂色。
在他身後,則是真武宗另外兩位大德,也就是武道大宗師級別的存在。
他們眼中同樣十分憂慮,為真武宗的前途而憂。
此刻,他們正在等待武道司的使者。
前不久,大約是在半月前,他們接到了君子閣夫子的消息,說是武道司要對他們出手。
若這個消息不是夫子傳來的,他們一定嗤之以鼻,誰不知道如今武道司正在著手對天刀堡出手。
江湖上不知道多少探子正盯著武道司的衙門。
衙門中那位玲瓏副司長還有五曜主事每天出門回家,幹了什麼,他們都一清二楚。
那位司長大人就更不用說了,每天攜美同游,好不快活,哪裡有一點當老大的樣子。
就這樣他們哪裡還有實力對他們出手,簡直是天方夜譚。
不過這到底是夫子的消息,不能輕視,他們正打算再仔細考證一番,第二天就聽到君子閣覆滅的消息。
出手的正是武道司,只知道是一夥神秘的黑衣衛士,高手眾多,讓君子閣損失慘重。
最後弟子逃亡,夫子被囚,君子閣名存實亡。
這下子,連沖虛真人都不敢怠慢,連忙派人下山打探。
果不其然,他們馬上就接到了武道司大規模人馬調動的消息,正是之前他們一直盯著的武道司衙門。
或許是因為對真武宗出手的消息不知為何突然泄露的緣故,武道司大隊人馬出了上京城後,一開始還會隱藏蹤跡,後來乾脆掩飾不帶掩飾的,直撲真武山而來。
一時間,真武宗似乎又要重蹈君子閣的覆轍。
誰都知道七宗實力雄厚,君子閣作為七宗之一,被武道司數日攻克,肯定有他們所不知道的秘密武器在。
真武宗就算實力不錯,但也沒有十足把握能抵擋住武道司的攻擊。
不過有天刀堡的先例在前。
這一次,其他宗門害怕仍舊是調虎離山之計,所以派出給真武宗的支援並不多,更多是言語書信上的鼓勵和支持。
甚至有些直接讓原本支援天刀堡的人馬改道去真武宗,至於來不來得及,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那為什麼江湖上的這些宗門不乾脆直接集中力量去截殺這支武道司的隊伍,這樣子也不必被人牽著鼻子走,搞得身心俱疲,最後還沒起到作用。
這就涉及到一個師出有名的問題了。
武道司是朝廷的人,所以他們對江湖宗門出手,隨隨便便都能找到一個藉口。
畢竟這年頭混江湖的誰屁股下能幹淨得了,想要找個正當理由不要太簡單。
可是如果江湖宗門主動對武道司出手,那就是殺官造反,也不用什麼武道司出馬了。
直接大軍駕臨,神武大炮拉出來,什麼山頭都給平了。
真打起來,官府方面可不會慣著。
什麼武道高手,能敵得過千軍萬馬,敵得過神武火炮嗎?
江湖武者之前一直能半游離在法度之外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高端武力對領導階級的威脅。
畢竟逼急了,直接來個斬首計劃,一天給你殺個縣令,郡守啥的,誰能受得了。
但此刻,最高實力代表的七宗不發一言,只能被動還擊,那其他的武者就可想而知了,就算他們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實力。
此刻真武宗的心情是很糟糕的,就感覺像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掌教師兄,武道司來者不善,我們何必對他們這麼客氣?」
沖虛真人背後的一位大德,有著一對粗黑眉毛,背負寬大闊劍的虬髯道人似是在發泄心中情緒,有些不滿道:
「照我說,我們乾脆封山閉門,誰也不見。」
「這山下的什麼操蛋事情都跟我們無關,我們也不必跟那些當官的虛與委蛇,搞什麼假兮兮的歡迎。」
「我就不信他們還真敢打上來不成?」
「我們真武宗不惹事,卻也不怕事,誰要是敢小瞧了我們,大不了就與他們拼了!」
沖虛真人還未說話,在他旁邊的另一位大德就道:
「赤雲師弟,幾十年了,你怎麼還是這么小孩子脾氣?要是這些事是我們想躲就能躲的,掌教師兄還用得著你來教?」
「這一次,武道司是代表皇權而來,我們若是閉門不見,那就是在藐視朝廷,是死罪。」
「除非我們願意放棄祖宗山門,否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我們避得了一時,也避不了一世。」
「不過好在我們這些年來廣結善緣,真武宗在江湖上的名聲不錯,就看看能不能免於此劫了。」
赤雲道人卻沒聽進去,他仍舊氣哼哼道:
「若是名聲有用,那君子閣這些年教了多少讀書人,裡面還有不少在朝廷上做官,可是有用嗎?
還不是說沒就沒了。
就我們做的那點事,對於朝廷上的那些大人物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他們會在殺我們之前去查查我們平時修了多少橋,補了多少路嗎?
我看啊,還不如再次聯絡其他宗門,搞一次大的。」
「之前神刀門的人不是來過嗎?」
「我看他們說的就很對,乾脆組織高手,直接殺到皇帝老兒的面前,也好叫他知道,我們這些江湖人可不是任由他欺負的!
我就奇了怪,以前朝廷對我們這些人都客客氣氣的,怎麼這會兒我們幫他打贏了魔門,幫忙除掉了多少作奸犯科的壞人魔頭,他們卻突然想要對我們出手了?
難道我們還做錯了?魔門的人打不得?
否則他們怎麼不去找魔門的麻煩,反而來找我們這些好人的麻煩?
我看啊,那皇帝老兒肯定是被魔門妖人迷惑了,這才昏了頭對我們出手。」
赤雲道人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
他仿佛看到了趙皇身邊出現了一個魔門妖人,他奸詐惡毒,禍亂朝政,迷惑了趙皇,以致於朝廷竟視他們這些正道人士為眼中釘肉中刺,處之而後快。
「好了,赤雲。」
沖虛真人看著陷入自己推測不能自拔的赤雲道人,不由苦笑一聲。
若真是如此簡單就好了,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除去那趙皇身邊的妖人,大家又能恢復寧靜的日子。
但可惜不是。
武道司就是昔日的神捕司。
當年神捕司沒能完成的事情,就由武道司來完成,這是一場已經在暗中延續的二百多年的糾纏恩怨。
但當年他們有那位的存在,可以拿出魚死網破的架勢,可如今那位突然不知所蹤,音訊全無,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十分明顯。
這一次他們必須得低頭。
不過低頭並不代表他們就得全身心地臣服,去當朝廷的一條狗。
若真是如此,他們還不如拼死一戰,他雖老矣,手中劍卻還是能斬下幾顆人頭。
只是曾經擁有的種種特權,面對朝廷的高姿態卻是不復存在了。
當然,要是真的談不攏的話。
沖虛真人也不是迂腐之人,大不了就帶著門人丟下祖宗山門,跟朝廷打游擊罷了。
他們是破罐子破摔,朝廷可承受不住他們的游擊戰。
除非是他們請得坐鎮皇宮深處的那位大人物出山,否則任憑他們趙國七宗任何一個宗門,都能將趙國攪得天翻地覆。
也不用干別的,每天只需要幹掉一個郡守,不出一個月,這天下就得大亂。
所以時至今日。
沖虛真人也覺得君子閣的覆滅有些蹊蹺,甚至有點配合的意思在。
否則一個傳承二百餘年的強大宗門,哪裡就會這麼簡單地就被一個才成立不到半年的武道司給搞定,即便他們真的有什麼秘密武器在。
不過此時追究這些真相已經無濟於事。
他們如今最緊要的事情就是應對好朝廷的攻勢,為他們真武宗爭取一個平等的地位。
就和剛才師弟所說一般,他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真武宗走至今日,歷經磨難,絕不會在他手中斷了傳承。
正在此時。
沖虛真人的目光看向前方,就見一個英姿颯爽的高挑美貌女子,一身灰色勁裝,帶著五位氣息深厚的高手在一位小道童的引領下,直入真武大殿。
「老道沖虛,見過武道司的諸位大人。」
沖虛真人在前做了個輯首,態度十分客氣。
身後的赤雲道人雖是不情不願,但見掌教師兄都帶頭了,他也勉強應付了下。
「原來是沖虛真人當面,我是玲瓏,暫任武道司副司長一職,久仰大名,有禮了。」
玲瓏也笑著見了個禮。
似乎他們不是外界傳聞中來攻打真武宗的敵人,只是路過拜訪的客人。
「清風明月,給幾位大人奉茶。」
「諸位大人,請坐。」
沖虛真人在前引路,請眾人坐下。
待到幾人坐下,茶水上桌,氣氛仍舊十分融洽,算是個不錯的開頭。
「幾位大人遠道而來,不知道所為何事?」
沖虛真人端著茶杯小酌了一口,笑呵呵地問道,十分和氣。
玲瓏不由暗叫老狐狸,明知道她來者不善,卻好像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莫名的,她心裡出現一絲緊張。
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出門幹這麼大的事情。
本來她是想由易到難,一步步打怪升級,循序漸進,不會一開始就面對七宗這樣的最終關卡。
可誰讓她是個副的呢。
這是某位江姓司長給她的命令,美其名曰,鍛鍊能力。
畢竟真武宗是出了名的好人,在江湖上的名聲很棒,脾氣很好。
就算是她真的出了什麼差錯,大不了道個歉就能重新來過。
換句話來說,就是欺負老實人。
雖然聽到江平說這話的時候,玲瓏心中十分不恥,但她還是暗暗記下,表示學到了。
難怪自從江平出現後,她就一直被壓制,就這份臉皮,她如何也不能比得上。
整理了一番思緒,玲瓏笑著道:
「沖虛真人,我對貴宗一直很是仰慕,所以這一次路過貴宗山門,所以特意來拜訪一番。」
沖虛真人一副釋然的樣子道:「哦,原來是這樣啊,之前老道聽說山下來了武道司大軍前來,還提心弔膽,怕玲瓏大人攻上山來。
原來只是拜訪,這下子老道倒是放心了。
真武山還算風景別致,玲瓏大人若是喜歡,盡可以多坐幾日。
要是想要和老道論道談經,老道也十分歡迎。」
玲瓏也是笑吟吟的樣子,好看的桃花眼仿佛綻放光芒:
「沖虛真人盛情,玲瓏愧領。不過我是來拜山,但山下的那些人倒是不敢妄下結論。
畢竟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副司長,是副的,還得聽上頭的命令。
按照我們江司長的意思,是打算和沖虛真人好好談談。」
沖虛真人神情不變,心道該來的總算來了。
「談什麼?」
「關於朝廷敕封真武宗為護國真教一事。」
玲瓏的笑容變得有些失真。
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光明正大的說謊和假傳旨意。
什麼護國真教,完全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玲瓏敢打賭,這事趙皇根本就不知道。
可是在江平口中,那就變成了提前支取,便宜行事。
她本是想要讓自己的一雙鐵拳打遍山河萬里,折服天下武者,結果被江平一忽悠,自個又跑來忽悠別人。
都是跟江平學壞了,實在太可惡了!
「什麼?」
沖虛真人本來鎮定的神情也因為這句話變得有些失措起來。
「敕封真武宗?」
「玲瓏大人是在哄騙老道?」
怎麼還沒打起來,就開始談好處了,反轉有些太快,讓他直覺裡面有詐。
玲瓏乾笑兩聲,心中把江平罵了個半死。
讓她來幹這活,她寧願跟人打上三天三夜。
可誰讓她是個副的呢。
而且江平神乎其神地收服了君子閣,讓她也有些受刺激,憑什麼江平能幹到的事情,她會幹不到。
於是她一邊心中憤憤,一邊繼續忽悠:
「沖虛真人稍安勿躁,我還沒心思費這麼大功夫來騙你,這件事還得從我們司長大人江平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