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蘭亭。
淡淡的琴音響起,帶著一絲無言的誘惑,就像貓爪一般撓人心弦,痒痒的,麻麻的。
此曲名為《暗香》,是青樓十大金曲之一,據傳乃是百年前的樂道大家為當時的名妓陳瑩瑩所譜。
後來經過世人廣為傳唱,更是成為青樓必點曲目。
江平出於好奇,也是稍稍學習了一番,畢竟曲子很經典,不能因為它是青樓出身就對它有所看低。
藝術是沒有界限的。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如煙一聽江平彈琴,便知他說的沒錯,雖然他稱不上什麼琴道大家,但比普通樂師卻是厲害多了。
起碼她這種半吊子是遠遠比不上的。
既然江平彈了起來,如煙也不好再拒絕,她走到廳堂中央,這裡事先鋪了一層毯子,軟軟的。
她脫下鞋襪,露出一雙纖細白皙的腳,腳趾整齊,連指甲都修剪得十分平整,它更像一件藝術品,而不是一雙腳。
如煙赤足走上地毯,順著曲子的節拍動了起來。
毫無疑問,她的舞是極美的。
柔軟的腰肢,婀娜的體態,魅惑的眼神,如煙散發著驚人的魅力,她仿佛天生就該是為舞蹈而生。
即便本來打算挑挑刺的鐵觀音也不得不承認,這女人在跳舞的時候才是最美的。
她坐了下來,為自己倒上一杯水酒,靜靜欣賞起來。
美是共通的。
遇到美的時候,人們總是忍不住駐足停下,仔細欣賞一番。
所以那些大街上停下來看妹子的男人,他們更多是在欣賞美而已,也就是俗稱的好色。
隨著音律漸起,如煙也忘記了所有憂愁,全身心投入舞蹈之中。
她的煩惱,她的擔憂,她的顧慮全在這一曲《暗香》中,化作律動的舞姿傾瀉出來。
江平手上的動作也在隨著如煙的舞姿加快,他這些日子心中埋藏的鬱氣,害怕也隨著手上躍動的琴弦流露。
這一刻,他們的心達到了某種程度上的共鳴。
江平突然有了預感,這一次,他或許憑藉著自己就能突破琴道桎梏,不用做進階任務,就能成為此道大師。
雖然他在練武上只能靠開掛,但對於這些雜項,貌似他好像還挺有天賦的。
比如當廚子,又比如現在彈琴。
要不是現在這個世道,或許他還能成為個大明星。
就在曲子越發激昂,即將高潮之時,腳步聲在廳外響起。
江平卻沒有搭理,鐵觀音也沉浸在舞蹈當中。
嘩啦啦。
珠簾掀開,露出一張紅通通的臉龐,他個子中等,眼神有些迷糊,打著酒嗝,朝著正跳舞的如煙笑呵呵道:
「沒想到你還知道本公子喜歡跳舞,好好!有賞!」
他的眼神滿是貪婪,就像一匹找准獵物的狼,占有欲望正在升騰。
如煙瞬間驚醒,她的身子猛然一頓,腳下一個不穩,就要跌倒,卻感覺一股柔軟的力量托住了她。
她身子站定,迷惑地往四周看去,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江平按住琴弦,突破的心境隨之變得支離破碎。
這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沒了!
「你打擾了本公子的興致。」
江平看著這個突然闖進來的青年,他大概二十多歲。
雖然喝了很多酒,但不難看出他的身材很標準,即便是在醉醺醺的狀態,他的腰杆也保持筆挺的姿勢,一舉一動不自覺帶著一種刻意化的標準。
他是個軍人,起碼是經受過很長時間的軍事訓練,否則這些動作不會融入他的身體,成為一種本能。
不過這與他無關。
江平一聲喝斥:「滾!」
那青年還未反應過來,見到有人叫他滾,他腦海中一股血氣上涌,直接吼了回去:
「你算老幾?!也敢叫我滾!」
「來人!來人啊!把他給我拿下!」
隨著他的呼喊,外面呼啦啦來了一大堆群芳閣的打手,在外一直關注這邊情形的群芳閣老闆更是面色一變,快步走了過來。
「趙公子,發生什麼事了?」
青年指著江平道:
「這是誰?不是說如煙今夜只有一個人嗎?」
「何老闆,你是什麼意思?是要故意折辱我嗎?」
「成辰!奉君恩!房老二!你們人呢!」
青年隨著血氣涌動,身體中的酒氣也被逼出不少,腦海變得清明起來。
他作為入京質子,爹對他的交待只有一個,那就是酒色財氣,當一個盡職的紈絝。
他表現得越荒唐,朝堂對他爹的信任就越深厚,他們一大家子也就越安全。
所以他看到江平,腦海中一個念頭不自覺冒了出來。
或許今天就是個機會。
看樣子,此人來歷不淺,那麼和他開戰一番,鬧得越凶,對爹那邊的幫助就越大。
而且此人竟然敢搶他看中的女人。
莫說他本就想借題發揮,便是沒有理由,那也是不可饒恕。
一念至此,青年還是故作醉態,喝斥道:
「好大的膽子!你可知本公子是誰,竟然敢搶我的女人!」
「你們還等什麼,還不全給我拿下!」
可一眾打手並沒有動作,只是眼神看向老闆。
群芳閣老闆名為何芳,一個手腕很強的女人。
據說跟朝堂上很多大人物有不清不楚的關係,所以才能讓群芳閣在京都屹立多年不倒,名聲一日勝過一日。
但曹芳知道面前這青年即便是她幕後之人,也不會隨便招惹,何況就剛才他口裡說的那幾個名字,更是一個來頭比一個大。
她本是想送出如煙,得個人情。
她的群芳閣有今天,不就是迎來往送,人情積累。
可現在看來要是一個處理不好,非但人情撈不著,她還得被記恨上。
至於江平,曹芳掃了兩眼,見是個陌生面孔,便不以為意。
她是做皮肉生意,京中誰家公子什麼模樣,她哪會不清楚,面前這人面生的很,怕是外來人。
而外來人,不管來頭多大,在京城這塊地,那也得乖乖低頭。
於是她一個眼神示意,眾位打手便知道該聽誰的了。
「老闆,不關他的事,他只是過來看我跳舞的客人。」
如煙回過神來,見打手們圍了上來,她趕緊為江平求情道。
這些打手的厲害她可是知道的。
上次有個據說在江湖上名頭很響的武者,好像還是什麼宗師來著,想在這兒吃霸王雞,最後就是被他們打斷手腳,丟了出去。
聽說後來在天橋下因為討不著吃的,給活活餓死了,最後連埋的地方都沒有,直接扔到亂葬崗。
至於江平之前說的話,什麼四品巡察使,上達天聽,在如煙看來,那就是吹牛。
這種事她見多了,越是吹噓自己厲害的人,其實越不厲害。
因為真正厲害的人都是偷偷就把事做了,從來不在嘴上做功夫。
但江平到底沒有做錯什麼,他只是付了錢,想看自己跳舞而已。
而且江平剛才的琴藝她很喜歡。
她已經很久沒遇到過與自己這麼合拍的人了,她不想看到江平出事。
跟老闆說完,如煙又對著青年盈盈拜下:
「公子,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還請你饒過他們的無意冒犯。如煙今晚一定好好伺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