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角牴
大殿上,禁軍校尉舍都干,很輕蔑的看了看不遠處身軀同樣雄壯龐大的王佛保。
舍都干是羌氐人,生性豪勇,一頓能吃五斤肉,膂力過人,天盛十三年隨氐王姚鳳前往成都,與晉王角力,是最接近能放到李三郎的羌氐勇士,但李三郎勝在敏捷,使了個巧勁,給舍都幹這個羌氐大力士給放到了。
舍都干此前自持雄壯有力,因此看不起中原人,被身形小他許多的李三郎放到以後,就被折服,後加入唐軍,數有戰功。
去年冬至,李源去郊外祭祀天地,舍都干因為高大雄壯在護衛之中鶴立雞群,因此被李源看中加入右備身府禁軍,成為隨侍校尉,天子親軍。
進入備身府之後,在演武角力之中橫勇無敵,因此極為驕橫。
李元徽也是看出來了,李源這是想要落他一個面子。畢竟李孝正是他的一手捧出來的,結果在殿上,被尉遲敬德連著三次奪槊,顏面掃地。
李源雖然當時看起來很高興,還盛讚尉遲敬德槊法精湛,但心裡卻有些煩悶。今日其實也是想找回些顏面的意思,因此提出相撲角力。
王佛保在齊王府之中擔任右一護軍,出身皇覺寺的和尚,排位與左一護軍韓全並列,位在薛萬徹,尉遲敬德等猛將之上,久隨齊王李元徽,雖然上陣機會不多,但只有參戰,必定勇不可當,項城之戰身穿兩層重甲,手持三十斤重的降魔杵,擋著皆死,率當時的武衛軍率先攻破敵陣,被軍中皆服其勇武。
而王佛保此人雖然勇猛絕倫,又得李元徽信重,但為人沉默寡言,外邊粗豪卻心思縝密,素不與軍中諸將往來,就連同出皇覺寺的師兄弟朱德裕,也來往極少。
李元徽問他為何,其人答曰:我受主上大恩,主上但有所命,莫敢不從,若是他日主上命我殺他們,我怕因為交情而不忍動手,而壞了主上的大事。
李元徽聞言,盛讚其忠勇,心無旁騖。並稱有你在,我可高枕無憂。
在其他人都稱李元徽,最初是將軍太尉,後面是大王殿下,只有王佛保一直稱「主上」。
李元徽今日直接把王佛保給拎出來,讓他上殿跟人相撲,一是知道他氣力雄渾,二來是有些惱了。
他是來長安耀武揚威的,自然不能灰溜溜的走。
兩人都是那種光看身形就知道他必然是猛士的存在。
隨著一聲令下,兩人同時撲向對方。
相撲雖然是角力。但其實也是有技巧的,如推、摔、捉、拉、閃、按、使絆等。相撲力士要靈活運用頸、肩、手、臂、胸、腹、腰、膝、腿進行角力。
在兩人一搭手的時候,就展現出了那種力量的碰撞,真就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大殿上的貴人們開始歡呼喝彩,其實相撲角牴這種運動歷來是宮廷貴人們喜歡觀看的活動。
《史記》:『秦二世在甘泉宮,作樂角觝。』注云:『戰國時增講武,以為戲樂相夸,角其材力以相觝鬭,兩兩相當也。漢武帝好之。』」
所以這種碰撞,是能夠讓人血脈噴張的。整個大殿的氣氛都隨著兩人的角力而進去到了一種極其熱烈的氛圍之中。
李源帶著頭拍手叫好,李元徽則眉頭緊鎖,因為場面上,看起來舍都干是占了上風,王佛保是落去下風了。
但李三郎卻悄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道,你手下這個力士,是在藏拙。
李元徽聞言愣了一下,他是不常看這種角牴相撲,更不用說自己下場了。
但李三郎那是對此道極為精通,成年以后角抵還沒碰到過對手。
所以他知道,三哥必然是不會信口胡謅。
果然,下一刻,也就是幾息之後,王佛保將看起來一直占據上風的舍都干搬倒在地,因為身軀過於龐大甚至讓人感覺大殿腳下的地都隨之一顫。
李源的原本在高位的心情,也隨之跌落谷底。
這會兒李元徽則開始拍手叫好了,「彩彩彩」
不少人也齊聲應喝,因為剛才王佛保最後放到舍都乾的動作極為利落,觀賞性極強。
不過李源隨後也反應過來,也擠出笑容拍手應和。
「真是精彩,真是精彩啊,這兩人都是千里挑一的猛士,賞。」
灰頭土臉的舍都干從地上爬起來,和王佛保一起叩謝恩典。
一場相撲角牴之後,時間上也差不多了,李源於是擺駕宣德門,去與民同樂了。
諸王、宰相、大將軍隨行。
站在城樓上,李源在儀仗之下,接受萬民朝拜,太子和諸王分列其左右。
「聖人萬年,上元安康。」
「聖人萬年,上元安康。」
下面的小民為能親眼看到皇帝龍顏,爭先恐後。
李三小聲道:「阿耶這皇帝,當得倒是越發得心應手啊。」
李四笑了笑,然後道:「三哥慎言,阿耶可是聖人,生而知之。」
李三聞言也笑了笑,然後頗有深意的語氣道:「的確,要不怎麼說聖人聖明呢。」
兩人說完同時一笑,
兩人的言語,讓跟前的楚王李智積有些後悔跟在他們後面了,這兩位兄長真是什麼都敢說啊,怎麼感覺這語氣之中,冷嘲熱諷是怎麼回事?
過完了年節,李元徽前往宮中陛辭,李源見到這四郎過來心中也有些不舍,囑咐了很多,卻都不是軍務和政事。
最後還親自送他出了大殿,在大殿的外的台上,看著李四郎漸漸遠去的背影長嘆一聲。
當大臣的時候,李源總覺得台階有些長了,因為每次都要向上走,有些吃力。
現在卻嫌台階有些短,這樣就能多看一眼四郎離去的背影。
直到李四郎的身影已經過了宮門,完全看不見,李源才收回目光,轉身望著大殿,自嘲的笑了笑。
看著煩,走遠了又念。
正月十八,李元徽帶著一眾親信和麾下的護軍衛士啟程返回洛陽。
同一天,魏王李孝正也踏上前往晉陽的路途。
兩人的路程其實有很長一段重合,但兩個隊伍卻是涇渭分明。
魏王只帶了數百人的護衛,比起齊王府這邊數千人排場,就顯得有些勢單力薄。
兩人之間,也沒什麼兄弟之情可談。魏王這個身為兄弟的,對李四郎這個兄長也一直不太敬畏。
李四郎則是完全不把他當回事,也懶得去搭理他的各種挑釁和小動作。
這麼多年摸爬滾打,李元徽也算是深刻理解了那句話的含義。
「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
對於一個爭著搶著要當炮灰,逮誰跟誰呲牙的二傻子,實在是沒有跟他斗一斗的想法。
他現在憂慮的事有兩個,第一是晉陽,在這小子手裡肯定要丟。
第二個,就是武德四年這場不得不打的仗,到底該如何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