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第407章 無能為力

  第407章 無能為力

  本應安靜無比的靜室之中,忽然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一步,兩步,三步.一直走到了床前。

  屋內漆黑無比。濃重到可怖的殺氣,透過厚厚的幔帳滲進來,霍瑜的心跳瞬間加快,雙手也不自覺地痙攣著,牢牢地抓握住了滑軟的錦被。

  可他從來不是這樣怯懦的人,本不應這般恐懼才是。就算那帳外的並非是人,而是什麼不知名的妖物,他也不該如此失態。

  可偏偏眼下,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這裡是西京府,本官乃是西京丞!殺了本官你也休想逃脫,但若就此收手離開,本官可答應你免予追究!」

  他聽見自己的話語聲,嘶啞且帶著顫音。

  一截劍尖挑開了床幔,溫熱的液體自劍尖淌到了他的面上,滿是刺鼻的咸腥。

  他下意識地將緊緊地攬住被子,向榻內縮成一團,卻只聽見了一聲輕嘆:「霍瑜,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女聲清冷悅耳,拖尾處還略微上翹,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柔軟。那本是他極喜歡的那一種類型,可不知道為什麼,此時他心中卻滿是冰冷的絕望。

  「是我錯了。」他不敢抬頭再看她的臉:「我從沒有想要讓你去死,真的。」

  「霍瑜,你看看我。」那女子輕笑了起來,聲音愈發輕柔動聽,像桃花樹上掛著的風鈴兒一般。

  他艱難地抬頭,看見了那張臉,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焦紅色,滿是水泡與硬痂,滲著淡黃色的膿水。向來黑白分明的杏眼,這會兒卻是漆黑一片,眼角還在滴著血。

  「你好狠啊。」她說道:「誣我入罪還不夠,還怕我死得不夠痛快,所以特意放了那把火。你可知道,火舌炙身是什麼滋味?可知道,皮肉被粘在燒紅的鐵板上,又是何等的痛楚?」

  「不,不是我!是葳娘,是那個妒婦放的火!」他的整個身體都在顫動,連帶著牙齒都在咯咯作響:「我只是太喜歡你了,才想方設法要將你留在身邊——從來都沒想過要殺了你。」

  「可我還是死了。」女子悽厲地笑道:「所以你為什麼還能好好地活著,無災無難地做著朝廷命官,坐享嬌妻美妾?」

  染著血的劍尖挑起了他的下頷,將那張驚惶失措的臉現了出來。

  「原來你所謂的喜歡,只是如此而已。」冰冷的話語尚未落下,劍尖已經刺入了咽喉。

  劇痛與窒息之下,他的雙手緊緊地握住了劍刃,試圖將它拔將出去,卻只是徒勞無功。

  失去意識之前,他似乎看到,面前那張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臉開始變化,依稀間仍是初見時那個冰肌雪膚,玉容花貌的女子。

  霍瑜喘著粗氣,從榻上猛地坐了起來,鬢髮中衣,皆已被冷汗打濕了。

  天光已然放亮,院中的幾個女使已然候在外面,聽見屋內的動靜便推門而入,侍候他淨面漱口,梳頭更衣。

  親隨何簡已經侍立在門口,見他出來連忙跟了上去:「大人,家主與夫人在正院等您共進朝食。」

  霍瑜的神色有些恍惚,只點了點頭,又問道:「東西都準備妥當了?」

  「大人放心。」何簡應道:「一應卷宗證詞加物證,皆已經放在馬車上了,斷不會誤了事。」

  霍瑜點點頭,將那個紛亂迷離的夢徹底拋開,大步進了正院。

  欒葳兒早就到了,正侍立在一旁指揮下人布菜。

  之前她犯了大錯,阿母本想勸自己休了她,但因著阿翁跟岳丈的交情,他還是盡力勸回了阿母,只是讓欒葳兒「養病抄經」半年以作懲誡。

  欒葳兒大概是真的怕了,態度極為溫馴恭謹,所以他也不為己甚,勉強原諒了她這一回。

  「夫君來了。」欒葳兒笑著迎上來,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昨夜睡得可好?」

  一提起昨夜,夢中的場景便又浮現在霍瑜眼前。想到眼前這個女子在夢中的所做所為,便只覺無比厭惡,連多看她一眼,都覺得心口發堵。

  他垂下了眼,並不作答,只向父母行了禮,然後坐到了自己的案幾之前。

  霍家的朝食自非常人家所能比,光粥跟湯羹就有四五品,此外還有七八個冷熱菜品,五六種肉醬魚醬,外加餌餅蜜餅跟髓餅,都做得精細味美。

  霍家講究食不語,一直到朝食用完,霍炫才帶了霍瑜,一起向外院而去。

  「陛下給了你五天時間。聽說你只用了兩天就結了案?」霍炫問道。

  「是。」霍瑜答道:「今日兒會隨阿翁一起入宮,親自向陛下繳旨。」

  霍炫的腳步微微一頓,目光在他面上掃視一圈兒,見他面容淡漠,便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聽說兇手是個小娘子,以前還曾與你相熟?」他似是信口問道。

  「阿翁說笑了。」霍瑜的聲音並無半點波瀾:「兒眼中只有王法,沒有交情。」

  「所以此案已然水落石出了?」霍炫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勸道:「其實還有三天時間,你完全不必這般急切。不如再多想一想,把這麼一個人交出去,能否讓江海滿意,令陛下滿意。而你自己會不會後悔,又或者因此,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霍瑜的腦中,再次出現了夢中的場景。說來也好笑,夢中他有多麼恐懼悲涼,現在就覺得有多麼荒謬。

  不過是一個夢而已。莫說不是真的,就算是,那他也完全可以防患於未然,斷不會讓她落到那種下場。

  「阿翁多慮了。」霍瑜淡聲說道:「兒既食君之,便當忠君之事,只將真實的結果呈到御前。至於江家是否滿意,又是否會得罪別的人,並不在兒的考慮之內。」

  霍炫每日忙的都是軍國大事,對兒子本就是隨口提點,見他一副秉公辦事的姿態,便以為當真是證據確鑿,所以也便不再相勸。

  他自然清楚,虞楚對那位景大娘子是個什麼態度。但霍瑜既是秉公執法,且又能名正言順地回報當年之仇,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沒有立場去干預。

  他登上了自己的馬車,待起行之後,方撩起窗簾吩咐道:「去一趟襄侯府,就說老夫已經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