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安能與日月爭輝
洛千淮尋思了一會兒,重新整理了一下藥箱,將青黴素加了進去,又讓星璇去南市雇了輛馬車,一路直奔西京而去。
廷尉府門前守衛森嚴,五步一樁十步一哨,俱是身著甲衣的軍士,看衣物的形制,與帶走文溥的人基本一樣。
二人剛欲上前,就有一位年長軍士上前阻攔:「朝廷要地,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他的衣甲服色跟旁人不同,看起來更加鮮亮精緻些,顯然是這些軍士的頭目。
「我是郎中。」洛千淮說道:「聽聞這兒有病患,自請前來看診。」
那頭目看了看她,忽然就嗤笑出聲:「這誰家的小娘子,口氣也恁地大!」
星璇聽他這般語氣,當即便皺了眉,正要上前分說,卻被洛千淮一把拉住了。
「這位大人。」洛千淮笑著湊上前去,在他手裡塞了幾顆金豆子:「小女確是霽安堂的郎中,擅治各種疑難雜症。這來都來了,好歹讓我進去瞧一瞧病人,說不定恰好就是小女能治的,豈不是皆大歡喜?」
那頭目掂了掂手中的金豆子,卻只冷笑了一聲,直接摜到了地上:「誰不知道咱們廷尉最忌諱這個,一旦查實了必會嚴懲不殆——小娘子你這是想要害我呢?」
他冷了臉,手握到了腰間的刀柄上:「趕緊走!否則休怪某不客氣!」
星璇氣壞了,立時上前一步護住了洛千淮:「我們娘子好心好意地過來幫忙,你們既然不領情,我們也沒道理上杆子的道理。但我們霽安堂的文郎中打從昨天早上被帶進去,現在還沒出來,也不知道人怎麼樣了。都是良善百姓,便是廷尉府也不能扣了人不放!」
柴志國挑了挑眉,對星璇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一本正經地上前理論很是意外。
身為廷尉府的護軍都尉,他見過的犯官女眷可多了去了,別管平時是什麼模樣,一見著五大三粗的軍士肯定會瑟瑟發抖,若是再把刀劍拉出鞘呵斥兩句,保管個個都變成了軟腳蝦,連站都站不直溜。
眼前這個使女的打扮的女子,明明年紀也不算大,對他非但毫無懼色,還能侃侃而談,倒是和其他人並不一樣。
他帶了欣賞的眼光,重新打量這主僕二人,就發現原來被人護在身後的小娘子,也站得穩穩噹噹,一張好看得過份的臉上,也是同樣的淡定自若,倒像是有幾分底氣的樣子。
「你也是霽安堂的?小小年紀怎麼就做了醫婆?」他的聲音軟和了不少:「奉勸二們一句,裡面的病人所患之症,經十幾位名醫看過都說沒救了,也用不著再搭進你們兩個。」
洛千淮本能地覺得他話中有話。
「搭上?」她從星璇背後繞出來:「這位大人,能否把話說得明白點兒?我阿舅只是過來診個病罷了,難不成這治不好,還要負什麼責任不成?」
方才的話一出口,柴志國就後悔了。他沉下了臉:「我說你們兩個小娘子,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怎麼的?你們當這兒是什麼地方,敢在這兒逗留糾纏?若再不走,我便讓人把你們叉走,到時候就顧不上體面不體面了!」
他這麼一說,周圍像木桿子一樣直直戳著的軍士們瞬間活動了起來,有幾個邁著步子逼上前,鐵了心想把她們趕走。
洛千淮見勢不妙,連忙拉過了躍躍欲試的星璇,準備先行離開再想辦法。
就在此時,又有一輛馬車停到了廷尉府前,一名中年男子拎著藥箱下了車,見到洛千淮先是一愣,緊接著就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洛郎中?」
洛千淮一看,還真是個熟人,就是先前在周府時碰著的,相處不甚愉快的仁心堂秦桑秦郎中。
「秦郎中也是被請來診病的?」洛千淮明知故問,特意拖長了「請」字的讀音。
要是說之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經過了這麼兩天的發酵,京畿各大藥堂,誰還能把上廷尉府看診,當成一個美差?
光看秦桑那青白不定的臉色,還有隨車軍士凶神惡煞的模樣,便可以推斷出來,他指定是在婉言拒絕之後,又被強行帶到此處的。
秦桑的臉拉了下去,冷哼一聲道:「洛郎中不是也跟我一樣,被人好生地請過來了嗎?」
洛千淮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滿臉都是無奈之色:「秦郎中誤會了。小女可沒有秦郎中那般大的名頭,便是毛遂自薦,人家也不敢用。」
「這話是怎麼說的?」秦桑腦中立時便轉了好幾圈兒。雖然不知道裡面的病人到底是怎麼了,但光從人家廷尉府請了這麼多名醫就能看出來,對方得的多半就是不治之症。
誰都不願意接診這樣的病人,更別說進的還是廷尉府,若治不好病,說不定就是有進無出,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
自己要是真的好不了,那憑什麼洛郎中就能獨善其身?他秦桑斷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他詫異地看向請他來的軍士們,其中二人已經踏步上階,打開了正門邊上的角門,另外幾個也面露不耐,正磨拳擦掌,準備將人直接提溜進去。
「哎,你們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秦桑捶胸頓足:「你們可莫要因為這位洛郎中是一介女流,又如此年輕,就輕視了她去——她的一手醫術出神入化,端的能起沉疴療絕症,還被梅舟梅神醫稱為小友,以平輩論交。與洛郎中比起來,在下那點微末小技,根本就是螢火之光,安能與日月爭輝啊!」
他這麼一說,在場的軍士,包括柴志國在內,全都將目光投到了洛千淮面上。
就這麼大的小娘子,生的雖是天姿國色,但一來時下不是採選之年,二來他們負責的也不是這項營生,所以長相什麼的就並不重要了。但要說她是杏林國手,跟名滿天下的梅神醫平輩論交,那多半是胡吹大氣的吧?
可這位年近不惑的秦郎中,偏又說得煞有其事,對她百般推崇,並不像是虛情假意。都說同行相輕,能得到旁的郎中這般誇讚,哪怕其中只有小半是真話,也已經著實不易了。
比這更奇怪的是,聽到秦郎中的褒獎之辭,這位洛郎中非但沒有謙辭推讓,反而是一臉平靜地全盤接受,似乎並不覺得其中有什麼不真不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