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170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雙目對視良久,卻是墨公子先行垂了眸。

  在這明德殿之中,他只是個混跡市井之中,身虛體弱,文不成武不就的廢人。

  虞珩起身走下了陛階,停在墨公子身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卻並沒有叫起。

  「可怨過朕?」

  「托陛下的洪福,留下罪人一條性命。」墨公子再拜叩首,神態誠懇之至:「罪人銘感五內,每日都會誠心禱祝,唯願陛下吉祥康泰,長樂未央。」

  這種話虞珩聽得多了,並沒有什麼感觸。打動他的卻是墨公子的容貌。

  「你長得很像你祖父。」他嘆氣道:「當年.」

  墨公子靜靜地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虞珩後面的話。

  再開口的時候,卻已經換了話題。

  「眼下過得可還好?」

  「回陛下,罪人衣食無憂,不勞陛下費心。」

  「只是衣食無憂嗎?」虞珩回到了陛階之上,坐到御幾之前:「解憂公子交遊廣闊仗義疏財,便是朕在這長樂宮中都有所耳聞——虞楚,你既知自己乃是罪人之身,卻又招搖過市結交匪類,真是好大的膽子!」

  聖人忽然動怒,殿中所有人都跪倒了。

  墨公子伏下身去,重重叩首:「陛下息怒。那都是罪人年少無知時被強安的名號,很多事都是坊間傳聞,不真不實。隨著年歲漸長,罪人已知不妥,以後必會謹言慎行,安守本份,還望陛下勿罪。」

  不知為何,這一次虞珩的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起來吧。」他說道:「今兒個朕是臨時起意,想見見你。」

  「永安之事,你牽連其中,雖然看似巧合,但也有你平時立身不謹之過。」

  墨公子身子挺得筆直,頭卻微微地低垂著,面上一派溫潤之色,聽得十分恭謹。

  這個表情,與很多年前的那張臉莫名地重合了。

  虞珩心中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記得自己方才說過的話。朕只給你這一次機會。」

  墨公子仍由原路出宮。今日無風無雪,天藍如洗。他面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只是半點都未達眼底。

  剛剛行至太極殿前,迎面就來了一隊人。

  數十名宮女內宦,加上禁軍護衛,簇擁著一架步輦而來,上面坐著一名唇紅齒白,身穿玄紅色袍服的少年。

  墨公子在小宦的提點下,避至道旁。

  他身姿挺拔,如芝蘭玉樹,便是刻意垂了頭,那少年仍然一眼便看見了他。

  「停下。」他聲音清亮:「你是何人?」

  「罪人虞楚,見過八殿下。」

  「你也姓虞?」虞炟有些訝異:「你是宗室之人,我為何從未見過你?」

  「回八殿下。」虞楚說道:「罪人得以苟活於世,已是仰賴天恩浩蕩,並不敢以待罪之身,污了您的耳目。」

  今日陛下召見前戾太子遺孫虞楚之事,算不得什麼秘密,宮內不少人都得到了消息。

  當下便有內宦湊近虞炟,細細地分說了幾句。

  「原來是你。」虞炟點了點頭,眼中的神色由好奇變為淡漠。

  他雖然年幼,但因早慧且又得了虞珩親自教導,心智有別於同齡兒童,已經隱隱明白當年戾太子一黨的倒台,對於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

  當然,這並不代表,有些借著前事來邀功的人,他會欣然接納,全不計較。

  「虞楚。你見到本殿下,為何不拜?」

  他這般說過,隨行的內宦立時尖聲道:「跪~~」

  墨公子屈膝跪了下去:「罪人無禮,請八殿下恕罪。」

  虞炟沒有再說話。隨著內宦的「起行~」之聲,隊伍開始繼續行進。

  墨公子望向步輦上的背影,眸色漸漸沉了下去。

  衛蒼架著一輛破舊的馬車等在宮門之外。

  見到墨公子平安出來,心下一寬:「公子,一切可還順利?」

  「都在意料之中。」雖然如此,他的心情並沒有想像中那般好。

  馬車駛入曜星樓後面的一處小院,賀清正等在那兒。

  「公子。」他急步上前:「前次您吩咐了,洛大娘子那邊有任何消息,都要第一時間通知您。」

  「出了什麼事?」

  「洛大娘子今晨被捕下獄了。」

  墨公子穩健的腳步猛地一頓:「可知道是什麼原因?」

  「得知消息的同時,朱娘便已經派人去打探了。此事非同尋常:是新任長陵令霍瑜親自帶人上門抓的人,事前還趁夜封了各坊,想來洛大娘子此次干犯的罪過不小。」

  墨公子的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霍瑜?怎麼會是他?」

  說起來,霍瑜這次越級升遷到長陵,大半是出自他的暗中助推,沒想到這人剛剛上任,第一個開刀的人,竟然就是洛大娘子。

  他飛快地踱了幾步,然後站定下來:「星九呢?」

  「她無事。」賀清說道:「人已至此處等您問訊。」

  「讓她進來。」墨公子入室坐定,星九就急急地沖了進來,淚流滿面長跪不起:「公子,您一定要救救洛大娘子!」

  墨公子打量著她,目中陰雲凝結:「洛大娘子被捕,你為何安然無恙?」

  星九重重叩首:「當時長陵令親率了二百兵士並五十名弓箭手,將鋪子圍得結結實實。屬下決意以死相護,但大娘子命我不得抵抗,留有用之身向公子報信。」

  墨公子的手指輕輕地點在案几上,發出篤篤之聲。

  「只為了洛大娘子一個人,出動了這麼多兵力。」他緩緩地問道:「你可知道,為了什麼?」

  「星九不知。」星九惶恐地道:「昨夜洛大娘子宴請了文郎中之後就睡下了,但到了亥時前後,屬下忽然驚醒,這才發現洛大娘子不知何時出去了,直至子時方歸。」

  「她去了何處?」墨公子的面色愈發難看。

  「大娘子不肯說,屬下也沒敢深問。只是大娘子回來之後,換下了身上的寢衣命屬下燒毀」

  她把燒衣服一節與早上兵丁入室搜出同款寢衣之事說得一清二楚。

  上首的墨公子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星九,你可知錯。」

  星九伏下身去:「屬下護主不力,請公子重重責罰!」

  「等過後自去找衛蒼領罰。」墨公子說著,喚衛蒼進來:「衛鷹何時能到?」

  「他與一百營衛分批上京,如無意外,今晚就可趕到。」

  「太晚了。」墨公子嘆了口氣:「傳信給地一,告訴他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