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骨後的雞鴨鴿躺在砧板上，旁邊碼著要填充進去的餡料。
蘇子放按記憶中的動作將鴿子汆燙出形狀，填入餡料。又依樣燙過雞，正要塞鴿子，突然聽到薛意重咳一聲。
「反了。」
蘇子放猛地反應過來這道菜每次塞入的順序都要胸背顛倒。
自己之前還特意點出來的，卻在自己上手的時候忘記這回事，還真是理論上的巨人，實踐中的矮子。
用堪比魔術的手法瞬間將鴿子調轉方向塞入，再把雞塞進鴨腹擺上火腿、蔥結上鍋開蒸。
蓋上鍋蓋，看著熱氣上升，蘇子放突然生出一種三套鴨不過如此的想法。
「你這道菜，廢了。」薛意看完全程，除了「反了」兩個字再沒開口。
直到現在看著蘇子放一臉輕飄飄的樣子才打擊道。
看著自己徒弟還是一臉懵懂的樣子，也不說話，只搖搖頭：「等出鍋你就知道了。」
「不過不是什麼大問題，出鍋你自己看看就知道哪裡有問題，下次記清楚就好。」薛意說完，看了眼時間自顧去休息，將廚房留給蘇子放等人。
「嗯？」蘇子放將目光投向趙曉曼等人，卻也只得到愛莫能助的表情。
上午結束，白案謝廣基本無事，將視線投向還剩餘些許的餡料。
「要不，教我包一下包子？」
「好啊。」
沐飛正好無聊，看到有人想學，上前開始講解起來，孔宴也跟著在旁邊瞅著。
「要不我和你試試？」蘇子放拉過孔宴小聲道。
「什麼？油底沉糖嗎？」孔宴看了一眼，沒有想到蘇子放這麼好學，做菜間隙還要努力學習廚技。
「不是。」蘇子放搖搖頭。
「我想看看如果是別人熬製的高湯，你做出來的料理是不是一樣會味道不好。」
孔宴：？？？
這種奇葩的方式他之前還真的從未想過。
畢竟也沒有什麼機會嘗試。
在孔府酒樓的時候，後廚各個廚師分工比較明確，他屬於那種好不容易可以競聘爐頭，卻因為炒菜味道不行被涮在後廚待了不到半年時間便離開自己研究的存在。
就算是偶爾用剩餘的配菜練習，也只是製作炒菜，沒有想過用高湯調味製作符合料理。
所以一直以來幾乎都是單打獨鬥。
孔正明雖然教他不少東西，可是也只限於刀工、食材識別，炒菜方面，按照孔正明的說法，已經沒有那種精確性，所以從來不說什麼。
被蘇子放這麼一提醒，他還真覺得有幾分可行性。
畢竟自己弱項在於複合食材調味，又不是烹飪食材，一旦有別人準備好的備料，總不至於弄成之前的慘狀。
「好！」
「那還是用大肉片吧，昨天吃的時候感覺很好，就是缺了點高湯調味，要不試試看？」
「試試？」孔宴生出幾分激動。
醃肉的功夫，蘇子放用底湯重新調味，做出一份連繫統都給出A級評級的高湯。
孔宴這兩天下來，對大肉片做法也是爛熟於心。
嫩肉針、醃料、十幾分鐘後，熗鍋下肉片，小火熬出油脂後加入蘇子放調好的高湯開始燉煮。
看著鍋中肉片慢慢收汁，顏色愈發誘人。孔宴連忙翻面讓另一面享受同樣的服務。
一股帶著醬香和高湯清香的肉味從鍋中裊裊升起鑽進兩人鼻孔，惹得一陣口水直流。
很快，鍋中湯汁只剩一點。
孔宴立刻出鍋。
後廚幾人也知道兩人是在做什麼，不過考慮到失敗後的打擊沒有圍上來，只是留了一個眼神和耳朵在孔宴身上。
「嘗嘗？」
「蘇老闆，你先來。」
孔宴強忍著想要流淚的心情切下一半肉片遞給蘇子放。
儘管他一個人嘗試過無數次，可是這真的是第一次有人真正意義上和他一起研究一個可行性。
而且聞著味道，看著賣相，似乎都有點成功的樣子。
失敗太多次，孔宴反而有種近鄉情更怯的擔憂。
如果不成功他還可以安慰自己這個是命中注定無法改變，可是如果成功。
那豈不是說明他無法通過正常途逕自己做出複合料理，只能藉助別人調製好的菜品。
這對一個廚師來說打擊更大。
「別想太多，什麼都說不定呢。」蘇子放安慰一聲，開始品嘗盤中肉片。
和孔宴自己製作的大肉片有些不同。
不知道是他照顧的更加細心，還是加了高湯後產生的連鎖反應。
入口這份醬料的味道和高湯的味道融於一體，明顯多了些濃香，肥肉部分肥而不膩，瘦肉部分瘦而不柴。
咀嚼後軟爛鮮嫩的肉汁在口腔迸發，鮮美的讓人能連吃三碗米飯。
蘇子放看向孔宴。
孔宴的臉上有幾分期待，也有幾分緊張，還有些許擔心。
「成功了。」
蘇子放平靜著、笑著說出三個字。
孔宴聞言先是一愣，很快變成狂喜，整個人散發出不可名狀的癲狂。當即也不顧形象，一口將整塊肉片塞入口中。
鮮美的肉汁！
細膩的脂肪！
筋道的瘦肉！
咸鮮的醬料！
四種味道在口腔形成獨屬於大肉片的味蕾炸彈。
肉片外層煎出的些許焦脆形成複雜的口感，讓他瞬間淚流滿面。
他用力地咀嚼著肉片，把每一根肉絲每一塊脂肪都貪婪地嚼碎才不舍地咽下。
這種美味比不上孔正明做的九轉大腸，也沒有薛意出品的三套鴨好吃，甚至連沐飛做的簡化版的天菇湯都比不過。
可是卻是實實在在的由他自己做出的成功的複合料理。
這個意義遠比別人想的更加令他興奮。
學廚八年。
他以為自己在刀工調味方面已經積累紮實，即將提刀出山青史留名。
可是現實殘酷地給他一巴掌。
他，孔宴，作為魯菜大師傅孔正明的徒弟居然是個不會符合調味的廚師。
所有的單味料理在他手中都可以好吃到極致，可是多食材的料理卻怎麼都不能令人滿意。
甚至比不過新學廚不到三年的幫廚。
調味白痴這個名頭跟了他這麼久。
現在終於有機會一雪前恥。
這塊大肉片，雖然是他和蘇子放一起製作的，可是卻代表著他不是永遠的調味白痴，而是有改變的可能性。
前路黑暗何妨，他已經在這條路上摸黑走過八年時光。
現在，他決定向曾經恥笑過自己的人堂堂正正說一句：「你們錯了！」
莫欺少年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