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只一劍,劍氣如城

  玉蟾街。

  風雪依舊。

  少女與老嫗,與其說是一場生死相爭的戰鬥,不如說是一場一邊倒的虐殺。

  神明四境的張雪,操控上將軍殺四境圓滿的秦風,證明其同境無敵。

  然神通境,雖與四境一境之差。

  卻好似普通人與武者。

  一個空有蠻力,一個擁有血氣。

  神通境,能操控天地之力,震殺敵人,遠非四境可比。

  「嗖~」

  老嫗屈指輕彈間。

  第三片雪,帶著破空聲,捲起細長龍捲,洞穿張雪右肩。

  霎時鮮血與碎肉飛濺。

  老嫗緩緩捻住第四片落雪。

  「丫頭,你操控傀儡的手段太過玄奇,你是個危險人物。」

  淡淡一笑間,老嫗彈出第四片雪。

  刃雪洞穿少女左肩。

  血肉炸開,咔嚓一聲脆響,連肩骨都被擊碎了。

  兩條手臂鮮血淋漓,動彈不得。

  再也無法操控上將軍。

  張雪臉色煞白如紙,銀牙緊咬,強忍排山倒海般的劇痛。

  鮮血染紅兩條衣袖。

  於指尖滴落。

  血與雪相融。

  感受不到。

  張雪仍舊感受不到一絲一毫,強烈的生死危機感。

  「五境神通大能,」

  張雪望向老嫗,輕笑道:「不過爾爾。」

  「哼~」

  老嫗冷哼一聲,「死到臨頭還嘴硬。」

  枯瘦手掌微微翹起蘭花指,老嫗大拇指與中指,捻住第五片雪。

  「這本是最後一片刃雪。」

  「欲刺透你心口,直取性命。」

  老嫗面龐冷漠道:「但老身改變主意了!」

  嗖的一聲。

  半條街的距離轉瞬即逝。

  咔嚓聲中,血霧爆開。

  張雪悶哼一聲,頎長身軀一歪,險先跌倒在地。

  竟是左腿膝蓋被刃雪穿透。

  血肉模糊,綻開蜿蜒裂紋的膝骨清晰可見。

  「嘶~」

  錐骨之痛,不由令得少女倒吸一口涼氣。

  寒冬臘月風雪天,卻生生被疼出一身冷汗。

  「也不知是硬骨頭,還是賤骨頭。」

  老嫗譏笑一聲,捻住第六片雪,「將你雙膝骨頭全打碎,老身倒要看看,你拿什麼巍然佇立!」

  屈指輕彈。

  尖嘯聲乍起又消散。

  骨裂、骨碎聲,直令人心驚肉跳。

  少女右腿膝蓋,又是一團血霧。

  驟然升起的劇痛,宛若潮水般將少女淹沒,疼到窒息。

  咔嚓咔嚓。

  骨頭與骨頭間摩擦碰撞,那種難以言喻的聲音,落入耳中,令眾列武夫毛骨悚然。

  少女身子搖搖晃晃,卻始終強撐著沒有跪倒。

  老嫗臉色忽然一變。

  因為玉蟾街茶館內、客棧內、屋檐下、屋脊上……

  每一處的武夫,或掰下一截瓦片,或拿起一根筷子,或於袖中摸出一根淬了毒的暗器銀針,或是雙指間夾著一枚銅板。

  因為少女已然顯露死相。

  所以諸多武夫要齊下死手。

  不論瓦片、筷子,亦或銀針、銅板。

  先殺少女者,則得萬金、萬戶侯。

  「鏘~」

  刀劍出鞘聲連綿不絕。

  「真沒規矩~」

  老嫗小聲罵了一句,抬手捻住第七片,也是最後一片雪。

  玉蟾街街尾。

  知府徐廉懶懶打了一個哈欠。

  「也不知國師是否暗中偷窺?」

  「這件事,我也算辦的漂亮。」

  「國師大人一言既出,肯定會在聖上面前為我美言。」

  「中州州牧,指日可待!」

  想到此處,徐廉不禁身心愉悅,「今兒多食虎鞭,吾要夜御十美人十嬌男!」

  ……

  風雪呼呼刮在臉上、身上。

  張雪桃花眸掃過整條玉蟾街。

  那黑壓壓的人群好似豺狼,刀劍寒光爍爍連成一片。

  深深呼吸。

  張雪旋即冷笑道:「你們在等什麼?等天黑嗎!」

  下一瞬。

  瓦片、筷子、銀針、銅板、刃雪齊齊向著張雪激射而來。

  道道破空聲連在一起,恍若雷鳴。

  剎那爆發的殺機,仿佛洶湧激盪的滔天洪水,欲要將張雪吞噬。

  火山噴發般暴烈的生死危機感,宛若一隻大手,死死扼住少女喉嚨。

  殺人器物,鋪天蓋地。

  可是少女的心,仍未冷個徹底。

  電光火石之間。

  錚~

  一聲宏大劍鳴。

  自玉蟾街街首,驀然爆發。

  可怕衝擊波,瞬間便將漫天殺人器物攪碎。

  眾列武夫猶如尊尊石像,一動不動。

  一道道無法置信、不可思議的駭然目光,死死凝視同一個方向。

  風雪中。

  張雪長身玉立。

  一柄漆黑如墨的殘劍,浮在身前。

  劍身上密布無數裂紋,正散發金色光華,投映在少女身上。

  在其身後。

  則是一道通天徹地的巨大劍影。

  眾列武夫,呆呆望著少女各處傷口綻放著金霞。

  那些皮開肉綻骨碎的可怕傷勢,竟以極快速度修復。

  「這……這是怎麼回事?!」

  「那…那是……劍嗎?!」

  「神通?呵呵,這裡可有不少五境。」

  老嫗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一驚一乍,還以為是人仙呢。」

  「哼~」

  老嫗抬手又捻住一片落雪。

  許多武夫,亦是準備第二輪攻擊。

  玉蟾街街首。

  少女輕輕摩挲恢復如初的肌膚。

  嗖嗖聲中,漫天儘是殺器。

  張雪突然大喊道:「師父,雪兒扛不住啦!」

  只一剎那。

  恍若時間靜止。

  無數殺器,於空中陡然凝滯。

  旋即如雪,摔落一地。

  砰砰聲忽地響起。

  所有人循著聲音,望向少女身後的南城牆。

  巍峨城牆頭,不知何時,佇立著一頭又黑又大的玄鳥。

  玄鳥長長鳥喙,一下又一下,將城牆啄的碎石簌簌。

  「噠噠噠~」

  一陣由城外響起的腳步聲。

  由遠而近。

  望著那於風雪中愈來愈近的白衣身影,張雪先是怔了怔神,旋即紅了眼眶。

  原來師父當真在暗處守護著自己。

  既然說了讓徒弟殺個酣暢淋漓,高見秋又如何能坐視不理。

  虎頭之死,是他永遠的痛。

  他不允許同樣的情形,再次發生。

  而今所見,他所想並無差錯。

  這洛州府除了沒有人仙,一境至五境的武者,竟是將這座城,從上到下,塞了個滿滿當當。

  這是傾盡江湖的陰謀。

  即使再漠然,高見秋壓抑的怒火,也足以焚毀這座城池。

  即便,他有數百萬普通百姓。

  「師父~」

  少女眼中噙滿淚水。

  「都大姑娘了,還哭哭啼啼。」

  負著雙手的高見秋行至近前,揉揉少女的腦袋。

  「我家丫頭同境無敵,只等步入六境,殺人仙,亦如殺雞屠狗。」

  高見秋毫不吝嗇的誇讚道。

  少女唇角微微翹起,一雙桃花眸眯成兩輪月牙兒。

  玉蟾街各處,眾列武夫皆盡懵逼。

  唯有極少數老狐狸,嗅到不安,悄無聲息退走。

  玉蟾街尾,知府徐廉眉頭緊蹙。

  「國師不是守在南城門外嗎?這少年是如何進來的?!」

  長街中央,老嫗正欲出言詢問。

  那白衣少年忽將目光投來。

  當與那雙赤金澆築般的眼眸對視,老嫗剎那毛骨悚然。

  仿佛兩座山嶽壓在脊樑上。

  老嫗只覺至高無上的神祇,在凝視著自己脆弱不堪的靈魂。

  雙股顫顫,幾欲跪倒,虔誠叩首。

  刀劍彼此間不斷碰撞,發出陣陣鏗鏘聲,只因人群在倒退。

  那白衣少年無意識散發出來的氣機,便攪的滿城風雪狂舞。

  與其眸光觸之,不論三境,四境還是五境神通大能,皆軀體僵冷,如墜冰窖。

  恍惚間神魂亦在哀鳴,幾欲湮滅。

  「因為你們,我徒兒守住了本心,她本善良,無意造下滔天殺孽。」

  隔著十數丈遠,高見秋望向老嫗。

  同時伸出右掌。

  漆黑的戮神殘劍,懸於掌心。

  傻丫頭受盡苦楚,到頭來竟是從未想過動用戮神。

  「為表謝意,我將遞出一劍。」

  握住戮神,高見秋緩緩舉起手臂。

  玉蟾街眾列武夫,紛紛逃竄,恍如兩片蝗群。

  一片向西,一片往東。

  只有老嫗,被高見秋氣機鎖定,眼若銅鈴,動彈不得。

  「以此劍施為,尚無人可見!」

  高見秋輕語道:「這是你的殊榮。」

  言罷,殘劍劈下。

  轟然間。

  一道劍氣由洛州府南城門的玉蟾街起始,剎那劈出北城門。

  直劈向目之所及的天際盡頭。

  一面長不知其里,高不知其丈的劍氣城牆,巍然矗立人間。

  許久後。

  劍氣城牆煙消雲散。

  玉蟾街還是那條街。

  兩側房舍,滿街積雪,乃至屋頂瓦片上搖曳的枯草,皆盡完好無損。

  唯有老嫗,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