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蟾街。
風雪依舊。
少女與老嫗,與其說是一場生死相爭的戰鬥,不如說是一場一邊倒的虐殺。
神明四境的張雪,操控上將軍殺四境圓滿的秦風,證明其同境無敵。
然神通境,雖與四境一境之差。
卻好似普通人與武者。
一個空有蠻力,一個擁有血氣。
神通境,能操控天地之力,震殺敵人,遠非四境可比。
「嗖~」
老嫗屈指輕彈間。
第三片雪,帶著破空聲,捲起細長龍捲,洞穿張雪右肩。
霎時鮮血與碎肉飛濺。
老嫗緩緩捻住第四片落雪。
「丫頭,你操控傀儡的手段太過玄奇,你是個危險人物。」
淡淡一笑間,老嫗彈出第四片雪。
刃雪洞穿少女左肩。
血肉炸開,咔嚓一聲脆響,連肩骨都被擊碎了。
兩條手臂鮮血淋漓,動彈不得。
再也無法操控上將軍。
張雪臉色煞白如紙,銀牙緊咬,強忍排山倒海般的劇痛。
鮮血染紅兩條衣袖。
於指尖滴落。
血與雪相融。
感受不到。
張雪仍舊感受不到一絲一毫,強烈的生死危機感。
「五境神通大能,」
張雪望向老嫗,輕笑道:「不過爾爾。」
「哼~」
老嫗冷哼一聲,「死到臨頭還嘴硬。」
枯瘦手掌微微翹起蘭花指,老嫗大拇指與中指,捻住第五片雪。
「這本是最後一片刃雪。」
「欲刺透你心口,直取性命。」
老嫗面龐冷漠道:「但老身改變主意了!」
嗖的一聲。
半條街的距離轉瞬即逝。
咔嚓聲中,血霧爆開。
張雪悶哼一聲,頎長身軀一歪,險先跌倒在地。
竟是左腿膝蓋被刃雪穿透。
血肉模糊,綻開蜿蜒裂紋的膝骨清晰可見。
「嘶~」
錐骨之痛,不由令得少女倒吸一口涼氣。
寒冬臘月風雪天,卻生生被疼出一身冷汗。
「也不知是硬骨頭,還是賤骨頭。」
老嫗譏笑一聲,捻住第六片雪,「將你雙膝骨頭全打碎,老身倒要看看,你拿什麼巍然佇立!」
屈指輕彈。
尖嘯聲乍起又消散。
骨裂、骨碎聲,直令人心驚肉跳。
少女右腿膝蓋,又是一團血霧。
驟然升起的劇痛,宛若潮水般將少女淹沒,疼到窒息。
咔嚓咔嚓。
骨頭與骨頭間摩擦碰撞,那種難以言喻的聲音,落入耳中,令眾列武夫毛骨悚然。
少女身子搖搖晃晃,卻始終強撐著沒有跪倒。
老嫗臉色忽然一變。
因為玉蟾街茶館內、客棧內、屋檐下、屋脊上……
每一處的武夫,或掰下一截瓦片,或拿起一根筷子,或於袖中摸出一根淬了毒的暗器銀針,或是雙指間夾著一枚銅板。
因為少女已然顯露死相。
所以諸多武夫要齊下死手。
不論瓦片、筷子,亦或銀針、銅板。
先殺少女者,則得萬金、萬戶侯。
「鏘~」
刀劍出鞘聲連綿不絕。
「真沒規矩~」
老嫗小聲罵了一句,抬手捻住第七片,也是最後一片雪。
玉蟾街街尾。
知府徐廉懶懶打了一個哈欠。
「也不知國師是否暗中偷窺?」
「這件事,我也算辦的漂亮。」
「國師大人一言既出,肯定會在聖上面前為我美言。」
「中州州牧,指日可待!」
想到此處,徐廉不禁身心愉悅,「今兒多食虎鞭,吾要夜御十美人十嬌男!」
……
風雪呼呼刮在臉上、身上。
張雪桃花眸掃過整條玉蟾街。
那黑壓壓的人群好似豺狼,刀劍寒光爍爍連成一片。
深深呼吸。
張雪旋即冷笑道:「你們在等什麼?等天黑嗎!」
下一瞬。
瓦片、筷子、銀針、銅板、刃雪齊齊向著張雪激射而來。
道道破空聲連在一起,恍若雷鳴。
剎那爆發的殺機,仿佛洶湧激盪的滔天洪水,欲要將張雪吞噬。
火山噴發般暴烈的生死危機感,宛若一隻大手,死死扼住少女喉嚨。
殺人器物,鋪天蓋地。
可是少女的心,仍未冷個徹底。
電光火石之間。
錚~
一聲宏大劍鳴。
自玉蟾街街首,驀然爆發。
可怕衝擊波,瞬間便將漫天殺人器物攪碎。
眾列武夫猶如尊尊石像,一動不動。
一道道無法置信、不可思議的駭然目光,死死凝視同一個方向。
風雪中。
張雪長身玉立。
一柄漆黑如墨的殘劍,浮在身前。
劍身上密布無數裂紋,正散發金色光華,投映在少女身上。
在其身後。
則是一道通天徹地的巨大劍影。
眾列武夫,呆呆望著少女各處傷口綻放著金霞。
那些皮開肉綻骨碎的可怕傷勢,竟以極快速度修復。
「這……這是怎麼回事?!」
「那…那是……劍嗎?!」
「神通?呵呵,這裡可有不少五境。」
老嫗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一驚一乍,還以為是人仙呢。」
「哼~」
老嫗抬手又捻住一片落雪。
許多武夫,亦是準備第二輪攻擊。
玉蟾街街首。
少女輕輕摩挲恢復如初的肌膚。
嗖嗖聲中,漫天儘是殺器。
張雪突然大喊道:「師父,雪兒扛不住啦!」
只一剎那。
恍若時間靜止。
無數殺器,於空中陡然凝滯。
旋即如雪,摔落一地。
砰砰聲忽地響起。
所有人循著聲音,望向少女身後的南城牆。
巍峨城牆頭,不知何時,佇立著一頭又黑又大的玄鳥。
玄鳥長長鳥喙,一下又一下,將城牆啄的碎石簌簌。
「噠噠噠~」
一陣由城外響起的腳步聲。
由遠而近。
望著那於風雪中愈來愈近的白衣身影,張雪先是怔了怔神,旋即紅了眼眶。
原來師父當真在暗處守護著自己。
既然說了讓徒弟殺個酣暢淋漓,高見秋又如何能坐視不理。
虎頭之死,是他永遠的痛。
他不允許同樣的情形,再次發生。
而今所見,他所想並無差錯。
這洛州府除了沒有人仙,一境至五境的武者,竟是將這座城,從上到下,塞了個滿滿當當。
這是傾盡江湖的陰謀。
即使再漠然,高見秋壓抑的怒火,也足以焚毀這座城池。
即便,他有數百萬普通百姓。
「師父~」
少女眼中噙滿淚水。
「都大姑娘了,還哭哭啼啼。」
負著雙手的高見秋行至近前,揉揉少女的腦袋。
「我家丫頭同境無敵,只等步入六境,殺人仙,亦如殺雞屠狗。」
高見秋毫不吝嗇的誇讚道。
少女唇角微微翹起,一雙桃花眸眯成兩輪月牙兒。
玉蟾街各處,眾列武夫皆盡懵逼。
唯有極少數老狐狸,嗅到不安,悄無聲息退走。
玉蟾街尾,知府徐廉眉頭緊蹙。
「國師不是守在南城門外嗎?這少年是如何進來的?!」
長街中央,老嫗正欲出言詢問。
那白衣少年忽將目光投來。
當與那雙赤金澆築般的眼眸對視,老嫗剎那毛骨悚然。
仿佛兩座山嶽壓在脊樑上。
老嫗只覺至高無上的神祇,在凝視著自己脆弱不堪的靈魂。
雙股顫顫,幾欲跪倒,虔誠叩首。
刀劍彼此間不斷碰撞,發出陣陣鏗鏘聲,只因人群在倒退。
那白衣少年無意識散發出來的氣機,便攪的滿城風雪狂舞。
與其眸光觸之,不論三境,四境還是五境神通大能,皆軀體僵冷,如墜冰窖。
恍惚間神魂亦在哀鳴,幾欲湮滅。
「因為你們,我徒兒守住了本心,她本善良,無意造下滔天殺孽。」
隔著十數丈遠,高見秋望向老嫗。
同時伸出右掌。
漆黑的戮神殘劍,懸於掌心。
傻丫頭受盡苦楚,到頭來竟是從未想過動用戮神。
「為表謝意,我將遞出一劍。」
握住戮神,高見秋緩緩舉起手臂。
玉蟾街眾列武夫,紛紛逃竄,恍如兩片蝗群。
一片向西,一片往東。
只有老嫗,被高見秋氣機鎖定,眼若銅鈴,動彈不得。
「以此劍施為,尚無人可見!」
高見秋輕語道:「這是你的殊榮。」
言罷,殘劍劈下。
轟然間。
一道劍氣由洛州府南城門的玉蟾街起始,剎那劈出北城門。
直劈向目之所及的天際盡頭。
一面長不知其里,高不知其丈的劍氣城牆,巍然矗立人間。
許久後。
劍氣城牆煙消雲散。
玉蟾街還是那條街。
兩側房舍,滿街積雪,乃至屋頂瓦片上搖曳的枯草,皆盡完好無損。
唯有老嫗,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