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靈九年,十一月初一。
丑時許。
清冷月色潑灑,潺潺溪流仿若一條滾地銀龍。
「嘩啦啦~」
蠢鳥狗蛋兒仍在嘔吐。
不遠處高見秋盤坐閉眸,身前三昧真火包裹著神明血團,不時響起噼啪聲。
約莫半個時辰後。
高見秋緩緩睜開眼睛。
張嘴輕吸,剎那三昧真火悉數入喉。
近四天時間,如抽絲剝繭,再將蠶絲上的點點附著清理,而今可算將神血內的神明氣息焚燒殆盡。
高見秋左手輕握白露刀柄,旋即右手食指伸出作筆,於滾燙神血為墨。
錚錚聲響中。
指尖於刀身緩緩鐫刻下四字。
是為『天官賜福』。
放下白露,再拿起流霜。
食指蘸盡剩餘半團血。
火星迸射間。
於寒霜刀身鐫刻『百無禁忌』。
蘊含絲絲神明本源之力的滾燙血字,其熾烈金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
很快便被雙刀內的靈識吸收殆盡。
「天官賜福,百無禁忌……」
喃喃聲中,高見秋雙手持刀站起。
然後將雙刀刀刃抵在一起,高高舉起。
「鏘~」
金鐵鳴顫聲中,高見秋驟然發力。
雙刀刀刃狠狠摩擦間,霎時綻出億萬縷燦烈火星。
將高見秋頎長身形淹沒。
溪畔似騰起一輪烈陽。
四野立時亮如白晝。
好似金色的海,將山巒覆蓋。
同一時刻。
燈火輝煌的清涼山一隅。
盤坐一塊孤石上沉浸修煉的李飄柔驀地睜開眼眸。
一道訊息,自青冥天心處墜落人間。
打入李飄柔腦海。
天道降念。
——
翌日。
十一月初二。
清涼山二次昭告。
十一月十九的除魔大會,將提前至十一月初三。
沒人知道原因。
十一月初二,大日高懸天心時,九兒才晃晃悠悠回來。
看了一眼還在飛流直下的狗蛋兒,九兒目瞪口呆道:「這蠢鳥怎麼還在吐?肚裡到底存了多少東西……」
轉念一想,這蠢鳥餓極連石頭都啄。
只見吃,不見拉,嘔吐這麼長時間,倒也合理。
距蠢鳥極遠處盤坐的高見秋,抬眸看了眼緩緩走來,臉色明顯不愉的九兒,道:「怎麼了?」
「除魔大會提前了,就在十一月初三,也就是明兒。」
「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也不知丫頭現在如何……」
「唉~」
九兒說罷,輕嘆一口氣。
——
元靈九年,十一月初二。
夜。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夜色下的凌城燈火通明,一簇簇煙花於星月下盛放。
街道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自各州府湧來的人,幾乎將凌城塞爆,可惜唯有那麼一小撮,才能真正親睹仙人風采。
清涼山上煙雨樓。
占地面積極廣,以漢白玉石鋪築的廣場上,擺滿了玉案。
案上有糕點果脯,亦不乏珍饈美味,百年佳釀。
場中還有煙雨樓這尊座大殷絕頂教派,專門豢養的歌姬、舞姬助興。
十數美人著薄紗,翩然起舞,個個冰肌玉骨,眉目如畫。
然案後一眾教派掌門宗主,包括一干身份尊崇的士族老爺、公子小姐,俱無心觀舞。
一雙雙眼睛,俱是一眨不眨,緊緊盯著廣場盡頭處那座雕樑畫棟,掛滿花燈的煙雨樓。
透過小樓大敞的兩扇門,眾人似能望見那盤坐高位的天雲仙人。
——
煙雨樓中。
高位放著三個蒲團。
清涼山之主,大殷人仙江綿意居中。
左手為長風,右手為落霜。
長風、落霜二仙皆閉目養神。
然不論人仙江綿意,還是下方一干大殷一流教派掌門宗主,還是那些個來自帝都,真正的皇親國戚,莫言惱怒,甚至於連仙人神顏都不敢大大方方正眼細觀。
一張玉案後。
坐著神意宗宗主顧子歸一對兒女。
顧青青一邊裝作抿酒,一邊不時輕抬眸,偷瞧長風。
許是醉意微醺,女人兩面臉頰微微發燙酡紅。
烏黑卷翹的纖長睫毛輕顫著,秋水長眸里蕩漾著融融春意。
至於顧天天顧少宗主,一面裝作看舞姬翩若驚鴻,一面偷瞄落霜。
正襟危坐的少年,喉嚨不斷蠕動,吞咽著口水。
落霜明明閉著眼,可顧天天總感覺仙女在看著自己。
神意宗中那些風姿綽約的女弟子,還有兗州那些下層賤民眼中國色天香的士族千金,顧天天都快睡吐了。
見過太多太多,各式各樣女子的顧天天,破天荒第一次紅了臉龐。
此刻少年腦海,竟全是與落霜耳鬢廝磨的男歡女愛。
「顧天天啊顧天天,竟敢褻瀆仙女!」
「你他娘真不是人吶!」
並非顧姓姐弟兩人。
煙雨樓中所有人,不論掌門宗主,還是皇親國戚,皆如此。
「此夜親睹秋水為神玉為骨之真神仙,明兒即死,此生也無憾了!」
有人如此感慨道。
……
元靈九年,十一月初二。
子時許。
清涼山一隅。
寂寞庭院清秋雪。
嘎吱聲中,廂房門被拉開,身著大紅衣裳的少女,踩著同樣極鮮艷的繡花紅鞋來到院中。
微微抬眸望著高天懸著的玉盤。
山頂的風很寒,鮮艷紅衣仿若雪中一抹血。
少女低頭。
滿地的月光,無人清掃。
蹲下身子,少女輕輕伸出雙臂,攬了大大一堆月光。
月光滿懷,少女笑著,眼裡卻噙出淚花。
「真想將這堆清涼月,帶回伏龍鎮讓師父瞧瞧……」
——
丑時許。
一行數人披著月裳,踩著青石長階下山去。
當先那人身形頎長,著一件月白色長袍。
腰懸寶劍,頭戴玉冠,貴不可言。
作為大殷皇朝皇室帝胄,當今聖上元靈帝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大殷酈王,殷尚,可以說得到了皇位之外的一切。
權力、地盤、錢財、美人,應有盡有。
身為酈王,龍盤虎踞酈州整一州之地的殷尚做過很多荒唐事。
他打造過蛇獄。
命工匠鑿出一處四方深坑,坑內養上十數萬條毒蛇。
再將那些死刑犯扔進蛇獄中。
自個佇立坑邊,一邊品著葡萄美酒,一邊看囚犯於悽厲慘叫聲中被密密麻麻的蛇群淹沒。
他自感世道艱險,太多活不下去的爹娘留兒賣女。
而酈城各處青樓只顧著趴在那些娼妓身上吸血食髓,卻從不在意她們的死活。
多少豆蔻年華的姑娘們被士族老爺公子,給活活折磨而死。
於是乎。
殷尚大手一揮,壟斷酈州幾乎全部青樓勾欄產業。
建造了魏國規模最大的風月場所。
仙羨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