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靈九年,八月十七。
拒仙城三十里外的綿亘山脈中。
地上橫七豎八倒著十來具破碎屍體。
此刻,魔性張雪手持白露、寒霜雙刀,一步一步逼近最後一位兵卒。
「雪……雪兒姑娘,你……你……」
張慶榮握著鋼刀的雙手止不住的發顫。
看著滿身濃鬱血腥氣的紅衣少女,睜著一雙驚恐眼眸的男人喉嚨蠕動間,狂咽口水。
魔性張雪面無表情揮出一刀。
鏗鏘錚鳴聲中,一道血色刀氣被送出。
張慶榮瞳孔驟縮,轉身拔腿就跑。
刀氣掃過。
奔逃中的張慶榮,上半身忽然墜地,下半身由於慣性,往前跑了數步才搖搖晃晃栽倒。
男人扔掉鋼刀,上半身匍匐,一點一點往前爬。
猩紅血肉,血淋淋的腸子,於地面拖出一道長長的黏稠痕跡。
魔性張雪踩著觸目驚心的痕跡,來到男人身旁。
隨即重重一腳踩在男人背脊上。
「可惜,你再也見不到你的囡囡了……」
魔性張雪右臂高舉白露。
面龐埋進黃土裡的男人,一直重複著三個字。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也不知是在向少女道歉,還是在向那個此生註定要被客人辱虐,極大概率要慘死於青樓的女兒道歉。
唰~
狹刀落下。
人頭滾地。
血像噴濺的霧一樣散開。
——
日落昏黃之際。
追殺逃跑兵卒一整天后,魔性張雪來到一條小溪旁。
解下懸佩腰間的雙刀。
將雙刀X形交叉插入草地,魔性張雪緩緩走入溪流。
清冽溪水頃刻暈開大片血紅,宛若天邊絢爛晚霞。
腳步聲由遠而近。
少女渾不在意,將臉龐埋進溪水裡,咕嚕嚕吐著氣泡。
「丫頭,殷恆成功了。」
「雨化衣死得很慘。」
直起身子的少女抹了一把臉,旋即側頭一邊清洗青絲上的血污,一邊看著站在溪畔的九兒。
詢問道:「殷恆呢?」
九兒嘆道:「死得更慘。」
「甚好。」
九兒:「丫頭,如今仇也報了,咱們回去吧。」
少女淡淡道:「你自個回去吧,我想往長留村走一趟。」
九兒:「那姐姐陪你。」
少女:「不用。」
九兒:「必須用,否則我自個回去,怕先生將我做成大衣。」
「其實……我不怕先生,只是不放心你一人。」
少女血瞳微眯:「你當真不回去?」
九兒點點頭。
洗淨一身血污的少女走上溪畔。
拔起白露,利索出鞘。
薄如蟬翼的刀刃徑直抵在脖頸處。
「要麼自個滾回去,要麼拎著我的頭顱回去!」
九兒頓時手足無措。
「丫頭,你很討厭我嗎?」
魔性張雪驟然發力,散發血芒的刀刃微微嵌進肌膚。
看著那一抹殷紅,九兒慌忙道:「別別別,我走,我走……」
最後看了一眼少女。
九兒輕聲道:「姐姐不在身邊,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望著九兒搖曳生姿,卻無比落寞的背影,魔性張雪不由輕嘆一口氣。
「九兒姐,我並非討厭你。」
「我只怕跟你回去,他會看出端倪。」
「我為張雪,亦非張雪。」
「師父……會殺了我的!」
——
確定九兒真的走了,不放心的魔性張雪還特意清除、隱匿自身氣息。
月上柳梢頭。
烘乾衣裳的少女,繼續追殺逃兵。
四五十萬逃兵,怎麼也得追殺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殺絕。
之後呢?
之後便是殺絕整座大殷皇朝。
殺他個驚天動地,將這腐朽世道殺個底朝天。
如霜賽雪的月色中,魔性張雪循著氣息,腳踩樹冠,一躍便是十數丈。
驀地。
少女疾行中的頎長身形突然凝滯。
抬起手臂,拉開衣袖。
卻見晶瑩玉潤的肌膚上,不知何時冒起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以至於柔軟絨毛倒豎,猶如根根銀針。
心驚肉跳間,魔性張雪快速環視四周。
「這強烈生死危機感是怎麼回事?!」
四野靜謐,千峰萬仞黑漆漆的龐然輪廓,仿佛一尊尊靜默的遠古巨人。
頭皮發麻的少女,似是想到了什麼,猛地抬頭望向夜空。
青冥之下。
赫然出現一截恐怖刀刃。
悄無聲息,直往人間墜來。
「這是……天道落刀?!」
四次大規模復生死人。
燃燒蒼天之血,以神通境戰力屠殺七八十萬兵卒。
幾次三番逆天而行,天道落刀意料之中。
只是未曾想竟會這麼突然,這麼快。
隨著時間推移,那截仿若要劈開人間的可怕刀刃,墜落速度越來越快。
與空氣劇烈摩擦,生出滾滾黑煙與熊熊赤焰。
刀刃尚未落下。
已有狂獵勁風如一方蒼天壓來。
直壓的大地轟鳴,壓的魔性張雪一身骨頭錚錚。
毛骨悚然間。
魔性張雪忽然想起老黃頭忠告。
「白露、寒霜不在手,萬不得開殺戒……」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雙刀殺人應不沾因果,畢竟是異域神明西海龍王,敖潤的龍鱗鑄造而成。」
「此天道落刀,應是四次復生死人之逆舉。」
生死危急關頭,魔性張雪拔刀出鞘。
握著白露的右臂高高后舉。
隨即猛然一擲。
月華下。
巍然天刃悍然墜落。
血色白露扶搖直上。
咣當一聲。
人間恍若升起一輪烈陽。
——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煌煌神華逐漸消散。
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岭被夷為平地。
焦土之上。
鮮血淋漓的少女緩緩睜開眼眸。
兩顆熠熠金瞳攝人心魄。
「終於……這具身軀的掌控權,終是屬了我!」
金瞳張雪爬起身來,看著被血覆滿的雙掌,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愉悅弧度。
「人性與魔性所造的孽,就由……」
頭皮發麻的神性張雪驀然抬頭。
天穹之下,又一截天刃落下。
「二次落刀?!」
「有沒有搞錯!」
鏘~
拔出寒霜。
神性張雪學著魔性蒼雪的樣子,將寒霜狠狠擲出。
一落,一升。
第二輪烈陽於高空盛放。
其光芒之熾烈、刺眼。
千里之外仍可清晰望見。
當浩蕩天威如海一般往下落。
神性張雪喃喃道:「我命休矣!」
——
元靈九年,八月十八。
朝陽初升。
受天道落刀波及,從而被湮滅的山脈,於隆隆聲中拔地而起。
因恐怖能量從而灰飛煙滅的飛禽走獸、草木河流等森羅萬象,俱是緩慢復生,恢復原狀。
新生茂草間,紅衣少女靜靜平躺。
八月十九。
八月二十。
八月二十一。
時間一天天過去。
少女一直未甦醒。
沒人知道,她是死了還是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