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自然
「什麼意思？」黑影語氣迥異，哪怕成為神靈，已經早年習慣了俯視人間的角度，後半生又大半囚禁於此，此時此刻聽到這般諷刺，內心依舊難免生出慍怒。
然而馬元聽到此番質問，內心依舊如平湖沒有波瀾。
作為一名弒神者，他可以說是這個世間最為清楚如何挑起神靈怒火的存在了。
神靈有其無解的地方，每一位神祇或多或少都了解並且深刻掌握著凡間的某種特定事物。
在處理這方面的問題是，他們就相當於有著絕對力量與支配權力的「君王」！
這便是神職。
因而哪怕再謙虛慎重的神靈，都會熱衷於涉及神職以及相關的事務，而處理類似事情時，他們便是對應領域的「權威專家」，擁有無可置疑的地位。
神職因其無比重要的地位，很少情況會發生改變，大多數情況都只會出現在神祇死亡，從死亡中回歸、得到或失去神力等諸多改變自身本性的狀況。
同時強大的神職，如「魔法」等也會被兩位以上神靈分享其權柄。
矛本身就對應著盾，正如一個人無法背叛自身的階級與所處位置，購房者持幣只時巴不得房價來一場全面大崩盤，可是買了之後，開發商略微降價一些都會如同驚弓之鳥，巴不得明天就上漲一倍。
神職帶來的「限制」疊加「陣營」影響後，哪怕是具有「欺詐」神職的神靈，都得依循背後陣營的本心。
善良陣營的神靈，必然發自內心善良，而不會出現世界最終幕後黑手之類。
自然而然，馬元挑釁一位擁有「知識」神職接連著一系列延伸神職「傾聽」、「歷史」等神職神靈，擺明就在嘲諷著對方的「觀察」完全不到位。
「需要記住，這裡是深淵。」馬元重申道，「一處充滿著詭詐與欺騙、齟齬和恐嚇的災厄之地。」
「所以我才說他被深淵影響了啊。」黑影強調，嗓門越發高揚，別的可以忍讓，此番關乎「理解」乃至「大道」的爭論，卻容不下半點含糊。
「沒錯。」馬元點了點頭，「但你有注意到他的右腳跟麼？」
這時黑影才決然望向林奇，瞬間他平緩的瞳孔睜得碩大。
已經化身為龐然巨物級別迷誘魔的林奇，右腳深深踩入一根尖銳的石棱中，惡魔漆黑的鮮血緩緩溢出。
然而迷誘魔的傷害減免能力，雖然只是中等水平，但也就善良力量加持的武器能夠穿透，區區石棱更是被輕易擋住，因此傷口不斷地癒合壓制石棱傷害，甚至不用持續幾秒，石頭就會完全崩斷，傷口止血。
可偏偏林奇又不停地轉動自己的腳跟，以此來加大傷害規模！
「這種相持，剛好能夠讓他保持在傷與不傷的分界線上。」黑影瞬間點評道。
祂清楚記得原先那片地面絕對沒有這麼一根石棱，甚至普通的石棱也擋不住迷誘魔隨便的踐踏。
說明，那根石棱便是在無數次激發的「變形萬物」里，被塑造出來的。
這種行為自然不會沒有意義！
他也明白過來馬元為何會嘲諷自己。
因為林奇不斷地用「痛苦」來喚醒自我！
對方已經感受到了深淵的窺探，同時如同一位老練的獵人一般，試著咬下誘餌感受這種侵襲的力度，但又害怕自己失常，刻意用傷害喚醒自我。
也就那些知道即將被拷問的間諜，害怕接下來的迷幻藥物會摧毀自身意志，才會主動在體內扎入鋼針保持長久痛苦。
卻沒想到區區一位十八歲的年輕人，面對一個難以察覺的可能性，也能夠有這種果決。
在那片被團團原魔所包圍的惡魔屍山血海中，林奇正揮舞著自己的手臂，一次又一次的激發「變形萬物」！
每一次原魔變形為「狂戰魔」，林奇就完成了一次「分裂」。
原先緩慢積累的「生命能量」，在他的多家分店開啟後，便從小流蜿蜒匯聚，形成龐大的洪流，順著主幹道灌輸到了他體內。
難怪說打工發不了財。
林奇深深感慨，也就這種分裂般的滾雪球才讓他徹底意識到指數增長的可怕性。
就如同前世的傳銷模型，甚至一些包裝過的「微商」，為什麼會如此地動人心神。
自己的下級開發人頭，自己有錢。下級的下級開發人頭，自己也有錢，下級的下級的下級開發人頭，自己還是有錢。
那筆帳隨便拿紙算一算，只要經過七八代分裂，資產過億都是輕而易舉。然而這些人壓根沒有想到，要實現那一點，最終消耗的人口是得將全人類都發展為下線這般誇張。
都到了那個地步，一人給一塊錢直接六十億不香麼？
至於他腳底的那根不斷用痛苦提醒他的石棱，則是林奇的自我警惕，他堅信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前世他堂兄弟沒啥能力，畢業後無所事事了一段時間後居然被拉去某安賣起了保險，一開始經歷過長時間培訓不提，事後每個月沒業績光打卡都有千把塊底薪。
當時林奇還困惑世界上還有這般仁慈的公司，事後他才是那表弟的全家連帶表弟的同學朋友，只要有意向的都在表弟那裡買了保險，最終半年後表弟業績不過關就辭職了。那時他才明白，有時候入職也是一種賣保險的手段，而目標不僅僅是他表弟，而是賣給整個圈子。
一旦接下來有什麼不妥，林奇都會堅決捨棄所有的「生命能量」。
忽然，林奇皺起眉頭。
隨著他變形的惡魔等級下降成狂戰魔後，都老老實實地根據林奇的吩咐大開殺戒。
而痴愚的原魔再傻也終於意識到那些狂戰魔有些「摻水」，甚至有時候明晃晃地就是身邊的同伴變成。
慢慢地最外圈的原魔也終於被場內大量原魔死亡所凝練的殺氣壓制下，開始四散潰逃。
啊？
經驗跑了？
林奇略一思索，內心卻絲毫不惱怒，原先或許他還會思考著有什麼低環法術能解決問題。
但問題是他現在有「變形萬物」。
如果林奇有的是「祈願術」，那過個大馬路他都會選擇用祈願術幫自己趟過去。
變形萬物能夠自動轉化為一系列低環的變形法術。
諸如，「化石為泥」。
隨著一道變化系淡黃色的法術靈光激射而出，仿佛流星劃下圓弧軌跡，後發先至，率先搶到外圈逃跑的原魔們附近。
原先堅硬得足以容納萬馬奔騰的石砌路面忽然變成了等量泥漿！
雖然深度不足三米，但瞬間陷入其中的原魔們一下子就被沒過胸口位置，它們只能拼盡一切地掙扎著，爭取踩著另一位原魔的軀體，這才不至於沉下。
原魔們擁有攀爬、躲藏、跳躍、潛行等天賦技能，但偏偏沒有游泳。
前方跌入泥潭的原魔慘狀，也很快喝止住了潰逃的原魔群，可後方的狂戰魔的殺戮又迅速席捲而來，讓它們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
看到法術湊效的林奇，飛快地繼續使用「變形萬物」，仿佛頑童用粉筆給螞蟻劃上一道禁止通行的圓圈般。
林奇心裡默默鬆了口氣，化石為泥這道五環法術與化泥為石一樣出名，不過它的限制不少，比如帶魔法的石頭不受影響，同時加工過的石頭也不受影響，因此城堡等大型建築壓根不會受到干擾，甚至能夠影響，那深度也不足以動搖地基。
所以星界島不存在一發「化石為泥」便聽課的經歷。
慢慢地，林奇也等待著周圍的狂戰魔消滅這原魔群。
他也逐漸感受到精神海開始被「生命能量」所填滿。
一步，一步。
一鏟，一鏟。
一勺，一勺。
儘管場地里的原魔還有三分之一的剩餘，但林奇已經感受到最終鐘聲敲響的臨近，甚至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腦海深處，反轉過不少猜測。
最終生命能量填滿後，他得找生命消耗的渠道？
亦或者他就原地變為一環法師？
跳過「學習」，以力證道？
林奇聽說到異界有存在不以法術模型學習而成為高環法師的例子，甚至他身上的時光龍不正是靠著血脈成為高環法師？
終於。
最後一絲能流抹平記憶宮殿外方精神海的最後殘留空間。
一道神秘的聲音在他腦海響起——
如果神靈不適應於這個時代，你會選擇用什麼來取代它？
嗯？
林奇訝然。
居然是侵入自己腦海中的問題，看來聲音的來源便是著如汪洋一般的生命能量，伴隨著他們進入自己的腦海，異樣的能量也悄然潛伏了進來。
這也是他從一開始便不讓這些生命能量進入記憶宮殿的原因，那裡才是他的最後一道屏障。
而面對這個迥異聲音的問題，他思忖了一會，最終決定還是採取一個保守的回答。
曾經的四大文明古國里，古巴比倫、古埃及、古印度、古中國固然聲明輝煌，尤其其中流傳至今的國家影響更是深淵，然而翻開前世整個地球的現代文明歷史，其中卻會面臨一頁無法迴避的篇章——古希臘，尤其是他的哲學與思想，讓整個高中歷史政治都不得不單獨為其留下專門的章節。
原因無他，因為科學與自然，可以說便是從古希臘萌發。
林奇望著前方的生命能量平湖。
曾經的歷史上，哪怕是歷史長河的中的華夏，哪怕儒家也是用天人感應的思路來解釋，諸如流星降落便是上天表達災禍即將來臨，洪水泛濫地震山搖更是上天的警示。同時期的西方也不外如是，諸如得病了是鬼怪侵襲，所以才有跳大神驅邪的做法。
冥冥中的神靈，主導著人間萬物的運行。
同時諸神也被人類賦予人性，希臘神話、東土神話都是這方面的佼佼者。
然而，這一切都在公元前624連出現了些許不同！
那位林奇曾經在哲學思辨時提起過，擁有科學與哲學之祖，被認為西方第一位自然科學家和哲學家，甚至此後數千年裡，在近代物理興起之前，哲學家大多兼有物理學家的身份。
而那位泰勒斯，在整個哲學史留下「世界本源之問」外，還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
他拒絕了倚賴超自然因素來解釋自然現象，通過藉助經驗觀察和理性思維來解釋世界，首位將一年長度修正為365天，以及開創了創理性主義精神、唯物主義傳統和普遍性原則。
雖然這位老兄也是多神論者，但他留下的啟發，為後來「自然」取代「神靈」開啟了關鍵的開端。
也正因為如此，古希臘認為1、2、3、4……這些數字本身對應著現實世界的量詞，無須過多解釋，所以它們被稱為「自然數」。
忽然，聽到林奇的說法後，湖底的聲音發出一聲輕笑。
「那麼，自然的真名又該是什麼呢？」
嗯？
真名？
自然？
林奇險些被這個問題繞進死胡同里。
不，上一個真名，他回答過。
當時他回答的是那絕對理性人格的契靈，也就是「圓」的真名，林奇選擇的是「圓周率」。
1415926……
而自然的真名，如果也是數字的話？
自然數，1、2、3、4這些？
不。
林奇很是果斷而堅決，因為這個問題，早已經有答案。
「718281828……」
自然對數，e！
自然對數也是一個無限不循環小數，所以永遠都無法得到e的確切真名。
「那這個數值，有什麼意義呢？」湖底聲音再度追問。
是啊。
π，代表著圓與直徑的比值。
e呢？
「自然增長的極限。」林奇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