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一陣,回樓上呼呼睡,半夜醒了。
醒的當然不是方沂。
劉天仙沒人管的話,作息往往不太妙,下午醒過來也不是沒可能。
她這會兒過了那陣興奮勁,又想起方沂的話,她真的憂心忡忡了。
從床上起來,拿一副黑框眼鏡戴上,登錄圍脖小號,刷刷瀏覽有關於方導的訊息,碰到不滿意的就下場開懟。
阿拉伯數字跳向凌晨兩點半,但是沒關係,她精神頭十足:
手指在屏幕上龜速移動。
很快她嫌棄自己的手機打字速度,換了台設備,用筆記本作為戰鬥平台。
花木蘭想立點戰功,也得用趁手武器不是嗎?
手指在鍵盤上次龜速移動。
還換了一下作戰姿勢,從躺著轉變為坐著。
進化為蟻速移動,並伴之以鏗鏘的敲擊聲。
——人有時候對自己的事情能看淡,對家人的事情就不太能看淡了,再怎麼修身養性也會破防。
你怎麼能說方沂?
我祝願病魔戰勝你,而且永遠不原諒你!
從圍脖轉戰豆辦,她發現豆瓣今天有個話題:方沂是不是國產影史第一人?
這還用問嗎?
回頭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方沂:Absolutely!
好吧,還得繼續看下去,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的愛方導。
「……商業片的角度來看,《十二生肖》十六億多了,加上前面的《重返十七歲》、《情書》……其實三部電影就做到了第一人,據說現在還在拍攝的戰爭片質量也不差!」
「豆友們,現在我們探討一個問題,方沂是不是還活著的大陸影人中,綜合第一人,我是說綜合了商業、藝術、社會影響力方方面面成就的第一人。」
話題討論度不錯,四百多條帖子。這話題不打拳不獵奇不反思,算是一股清流。
來討論的應該也算正常人。
目前兩個高贊意見截然相反。
「歷史第一人算不上吧,排前三也夠嗆,排前五前十的話可能不會過於有爭議……他應該大概率是今後的第一人,目前沒有看見車尾燈的。」
「憑什麼這麼說?你舉個以前比他強的。張一謀敢說比方沂強嗎?謝晉要是還活著,敢說一定比方沂強嗎?」
「憑他沒有導演過奧運會,憑他沒有把中國電影從革命敘事,轉向市民敘事,憑他沒有影響一兩代中國人,現在去評價其實早了……」
「我贊成你最後的話,但你前面這麼說就沒意思了,難道活得早,後人就萬世萬代的比不過?前人都把好刷的成就刷完了,後人怎麼超越?人力有窮盡。」
「導演的成就建立在一個時代,不能這個時代還沒有過完,我們就對他蓋棺定論,除非他現在掛了……其實方沂自己也表達了類似的想法,他看的很清楚。」
「但我就是認為方沂比你提到的那些強!」
「你隨便,關公戰秦瓊本身就是很傻的。」
劉天仙繼續往刷帖子,這倆對話中間插了不少第三、第四意見的人。
有的人覺得方沂沒混上個一官半職,某某委,或是電影台詞被某些極重要的大佬講稿引用,而去談影響力始終是空的;
有的人覺得應該區分做老闆和不做老闆的方沂,這兩者算起來完全不同;
也有人覺得,點映、試映和國產特效人才隊伍建設,這些事情就覺得方沂的影史地位不會低,哪怕他只是個純生意人。
劉天仙的目光集中在最新的回覆,已經從「第一人」的事情轉到了bbc新聞報導。
「被報導為民族主義情緒的代表人物,是壞事也可能是好事,這個東西的評價,甚至不一定取決於他未來成就怎麼樣,而是取決於未來大陸發展的怎麼樣。」
「為什麼這麼說?」
「還是那個時代論。」
「你不妨說的清楚一點?」
「以後大陸發展的好,他這片子就拍的精明,他看透了好萊塢的虛偽,而且用好萊塢的皮裝他自己的故事,敢為天下先,蹲到了由內向外輸出的前夕……就好像張伯倫讓美國人看nba,喬丹讓全世界看nba,兩個都偉大,但誰更偉大?喬丹。」
「發展的不好?」
「他硬成績在這裡,地位不會差,但排第一就胡扯了,怎麼拿成就都有爭議……因為歷史沒給他機會。這時候你可以說不是他不努力,是中國人也就是我們不夠努力。」
劉天仙看到這很急,打了一串字符想追問下去,又撤回了,然後情不自禁回頭望方沂,發現方沂早已經起來,正在津津有味的看她戳二指禪:
「我以為你起來是為了戰鬥第二輪,臨時查閱資料,我還打算裝睡增加點情趣……沒想到你看這些東西。」
劉天仙隔著一米多,虛空捂住方沂的嘴,「你怎麼老是就想著那些東西?先告訴我,這人說的有道理嗎?」
「有道理。」
「那你不覺得遺憾嗎?」
「不覺得。」
「啊?我是說,我……」劉天仙指著方沂,眼神從方沂和筆記本之間來迴轉,擔心方沂在她面前故作灑脫,最後她放下筆記本,躺到方沂胳膊那,「好遙遠的話題啊,可是關係到了你,我也緊張起來了。」
方沂低頭親了小女友的額頭,很是耳鬢廝磨了一番。
可能是為了安慰他,小女友也沒有任何反抗,主動迎合。
這種溫情的時刻持續了會兒,劉天仙說:「你有這種壓力,大家都討論你,對你有期望,真要是這輩子不能實現,還是蠻遺憾的吧,我如果是你,我可能覺得我這輩子很可惜的。」
方沂卻搖頭。
「你難道不會嗎?我才不信啊,你肯定的,你會!」她一邊說一邊越來越確認,陷入到自己的想像中,而且已經覺得可惜起來。
方沂一直看著她,眼神也很溫柔,還是搖頭。
「原因,原因!人在世界上,總要為了什麼,才覺得圓滿了,方沂,怎麼老是騙我?你要對我講老實話,坦誠的對待我,我是能夠承受的……也願意和你分擔。」
她一直鬧,方沂沒辦法了:
「要聽原因?」
小女友咣咣點頭。
方沂把那筆記本找來,搜出一視頻調進度後全屏播放,劉天仙接過一看,居然還是盜版的資源,左上角有盜版網站的水印,上邊兒也飄出「本視頻只供學習,24內刪除」等等字樣。
她緊張而期待的看到了第一個畫面:她扮演的阿九和方沂演的阿明,這對戀人正第一次見面。
一種朦朧的情愫發生了。
——其實吧,方沂整的這些多少有點抽象,不是特別好明白。
你既然這也不遺憾,那也不遺憾,那你來到這世上,到底你實現了什麼,使你現在不遺憾了。
劉天仙是個文藝女,她懂了,甚至在兩個人的那樣子一出來,經歷了一來秒的震驚後眼淚嘩的湧出來了。
不遺憾的,是我。
然後就把筆記本一扔,霎時啥也說不出,用腦袋抵住方沂的胸口。
方沂:「他們把我想的太高了,無論成不成,我都不怎麼在乎。」
而劉天仙則緊緊抱著他,還是不肯放手,「不知道你這麼會講情話!
「感動了?那你不獎勵我點什麼?」
「你還能……」
「哦,那還是下一次吧。」方沂扶了扶腰。「我忽然有點遺憾了。」
「你滾,不准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