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總醫院創建於1953年,是集醫療、保健、教學、科研於一體的大型現代化綜合性醫院。😲🏆 ☝🐨自從治好了方沂的「輕微腦震盪」之後,這家醫院已經成為方大導演最信任的醫院。
鹹魚劉給自己的身體狀況打了一百分,她還是被方沂強拖著去看看脖子。
幽藍色的CT片子貼在螢光燈底下。
檢查杆無情的連點三次:
「這裡。」
「這裡。」
「和這裡。」
方沂瞪大眼,遲疑道:「全都有問題嗎?」
「不是,我指這些地方的意思是,全都沒有問題。她沒有任何問題。」
劉天仙捂住胸口,仿佛才緩過氣來,她白了方沂一眼道:「你把我也嚇著啦!」
方沂:「既然什麼事都沒有,為什麼會覺得痛?」
「頸椎這個地方很特殊,不是要骨頭錯位了或者畸變了才覺得疼痛……天冷了,受寒了,運動過度了,現在有研究說情緒也可能引發反應。雖然我們不排除以後病人的頸椎發展得更糟糕的情況,但劉小姐現在仍然是很健康的。方先生,請你不要擔心。」
劉天仙非常得意,身子微微的搖晃。
仿佛在說,「又大驚小怪!」
方沂不理睬她,繼續問:「這裡也沒有一勞永逸的辦法嗎?」
醫生仍然是老話:「理療為主。我看了之前的病歷……病人去了不少大醫院,但得到的醫療方案大差不差,自然是有原因的。」
說到這裡,這醫生直言道:
「畢竟是這種位置,就劉小姐現在的狀況來說,動手術承擔的風險實在是不值得,何況她又是全國知名的演員,在形象上有要求,對於這樣的病人,我們開出的藥方一般都是保守治療。」
「她遠遠沒有到不得不的時候。」
既然始終得到同樣的結論,方沂也就不再折騰了。頸椎這種病症偏向於慢性,另外,拍CT片的過程對人體也存在一定損害,最好是長期在同一家醫院同一個醫生那裡治療,定期複查。
301院的住院部大樓裡邊兒有不錯的景色,比如當中的大花壇,各種花兒盈盈的競相怒放。花壇邊是散心的行人,或是緊皺眉頭,或是雲淡風輕的模樣。有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四處張望,而老人的背後推輪椅的往往也是另一個老人。
劉天仙很羨慕這樣的場景,說:「要是以後脖子壞了,讓你來推著我,那樣也不是不可以。」
方沂無奈道:「你就整天瞎胡說吧。」
「怎麼胡說了,以後到我們都老了,你不願意推我嗎?」
「老了再說。」
「方沂啊,你身體這麼好,撐得肯定比我久吧……我覺得兩個人先走的那一個人更幸福啊,後走的那一個就倒霉了,活著比死去還要難。」
「有什麼依據嗎?」
「女人的直覺!」
隨後方沂去探望了病院的吹牛逼冠軍,朝戰老兵。不過這次沒有在原先的病房看到他,聽人介紹說,這人換了位置。
費了一番功夫,在護士的帶領下重新找到他,老夥計看到方沂發呆了會兒,然後興奮起來:
「你是那個導演,是不是?」
方沂大笑:「是啊。你還記得我啊,你記性真好。」
「你長得這麼俊,哪裡忘得掉哦,咳咳。」
方沂:「我來聽你講故事的,上次你講的不過癮,沒給我講完,這次聽你再講。」
「好哇!你過來,我現在說話聲音小了,怕你聽不到,你過來。」
方沂坐在床邊,乖乖聽這老夥計說他以前的故事,他剛起了個頭,「我上次講到,我上次講到了……」
方沂提醒他:「你上次講到全連就活了你一個人,後來呢?」
「後來……我還是先說前面的喃,直接這麼說,我想不大起來了。前面是……我們剛剛攻占250高地,美國佬就用轟炸機進行空襲,用大炮在地面掃,那沾著的人啊……就跟稻草一樣,斷了,斷了你知道嗎?」
「美國佬的火力凶啊,我們藏在林子裡面,結果山上的高樹被轟炸機『剃了頭』,人一個個越來越少,我們在這個地方堅守了三天三夜,死守,我上次跟你說沒有,三天三夜。」
老頭又激動起來,拍床護欄。
方沂哄他,連忙點頭:「是的,我聽到了,三天三夜,你上次也說了。」
「反正人越來越少,餓暈了的,凍得受不了的……有天我發現一百來米外面,有一小隊美國佬,我等他們近一些了,把槍端起來瞄準,馬上就被發現了,手榴彈擲過來,砰地炸開,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以為我死了。」
方沂:「結果怎麼活下來的?」
「我當時想不明白,為什麼美國佬馬上就發現我,後來才想通,我太冷了,我動作太慢了,我以為我剛冒了頭放冷槍,實際上動作好慢好慢……」
方沂:「這你怎麼能知道的。」
老頭陷入到回憶中,良久才道:「因為戰友都凍死了,我以為他們在我後面蓄勢待發,實際上……都死了。我年輕一些,火力旺,當時醒過來了——而且有一個戰友當時給了我厚衣服,那人很好。」
方沂:「見到了凍成冰雕的一群軍人,美軍會對你們敬禮嗎?」
老頭怒道:「你曉不曉得打仗!在說什麼狗屁話!我醒過來的時候,身上挨了一刀,我那些死了的戰友,每個人都挨了一刀,我是爬回去的,敬什麼禮,敬狗日的禮,是……是……」
老夥計的值班護士一直在旁邊候著,她禮貌把方沂請出去,但這老頭還想繼續說下去。
方沂問他:「原來你是冰雕連活下來的人?」
「我不是。」
「啊?」
「冰雕連不止一個兩個,我是冰雕連活下來的,我不是你說的那個冰雕連活下來的。」
方沂在護士台的長排椅坐了會兒,值班護士叫方沂過來,等到了面前時,她輕聲說:「方導演,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方沂的聲音也很小:「他為什麼換病房?」
護士欲言又止,咬著嘴唇,「他大概是……老了。」
方沂和老夥計告別:「下次再來探望你,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帶。」
「我想吃蘋果。」
「你桌子上不是有蘋果嗎?」
老頭桌子上一堆蘋果啊。
「給你吃的,方沂。」
「好,我記住了,下次再來找你。」
扭頭就走。
老頭忽的喊住他,露出憂傷的目光:「大導演,你什麼時候再來?」
方沂眨了眨眼睛:「我儘快。」
值班護士還在門口,方沂都走出了一截路,忽然覺得奇怪,轉回來問她:「他為什麼知道我名字。」
護士大概也不知道,隨口說:「你名氣大唄。」
——劉天仙正在底下的花壇台階上坐下,晃蕩著自己的一雙腿,口裡念念有詞。
方沂從背後抱住她,「說什麼呢?」
「在數數,數到兩千多了——你的事情,說完了嗎?」
方沂搖頭:「我後面還會來。那個老兵的身體不好,一個事情,他要分幾次說,護士也不讓我打擾他太久。」
劉天仙可能在這數數的過程中,看到了所謂「人間世」的一部分,她的小腦瓜忽然有感悟: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不要我們來可憐,可憐的是推輪椅的人……這就是先走和後走的區別。」
方沂贊同她這一句話,而且想到了剛才老兵的人生經歷,他感慨道:
「按照你的邏輯,直接掛掉的人,是最幸福的,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用背負……」
劉天仙福至心靈,轉過來抱住他:「方沂,那都過去了,你不要太難過。」
方沂刮她鼻子,「你有顆七竅玲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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