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月暫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復,三五

  第269章 月暫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

  這首歌沒寫名字,好像是今年才在中音註冊版權,創作者也沒什麼名氣,但是旋律抓耳。

  前奏是類似于吉他的撥弦聲,響了足足二十來秒,就反覆一段旋律,然後切入到口風琴的聲音,接著是歌詞。

  方沂沒點開資料夾,而是自己邊聽邊記。

  「傍晚六點下班換掉藥廠的衣裳

  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幾瓶啤酒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廈崩塌……」

  描繪出一個失意中年職工的形象,好生生過著日子,天地變了。

  這是被時代所拋棄群體的吶喊和震怒,但是,並沒有搞的很放縱來大喊大叫,而是壓抑著的,歌詞娓娓道來,情緒也是逐層鋪墊。

  不知道為何,方沂在腦中想到了穿青藍勞保服的李雪健身影,以及自己騎著自行車,在高爐旁路過的鏡頭。

  歌曲前奏相當漫長,然而卻意外的適合做故事背景樂,想像一下,當方沂飾演的小尹開始騎著車,那段撥弦聲就切入進來,渲染出偏灰暗的氣氛,他停下來怔怔的看著高爐。

  忽然,高爐在他面前倒塌掉,整個影廳只有爆炸的聲音迴蕩,畫面中也是白茫茫的粉塵,音樂完全停止,待粉塵散去,新樂器口風琴聲才接進來,望著在鏡頭前漸行漸遠的方沂背影,那一刻,恐怕是很多觀眾不能忘記的片段。

  同時還可以插入到小尹年少的時光,既是一波催淚的回憶殺,同樣也是暗示著,他在遠離那個童年,以及他終將逝去的青春。

  不錯啊。

  方沂越想越激動,在本子上亂劃幾筆,把自己剛才的想法粗略記下來。又給中影的監製打電話說了這事兒,便開始往腦海中的構思剪輯。

  這一剪就是一整天。

  期間湊好影片的其他配樂,比如甜蜜時候的「雨的印記」,主角陷入獨處內心戲時候的「Bibo No Aozora」等。這些配樂相當經典,用在《情書》上也不突兀,只是已經被人用了很多次,沒有驚喜了。

  到第二天,監製告訴他:「方導,那歌是一個搖滾樂隊唱的,專輯賣得不好,沒有什麼收入來源,賣肯定是願意賣版權——尤其是知道了要用在電影裡面。」

  「但是,歌詞他們不願意改。」

  方沂:「改什麼歌詞?」

  監製奇道,「歌詞啊!咱電影拍的是鋼鐵廠,他這歌說的石門市最大的藥廠破產轉制的事情,和咱不一樣,又因為有家鄉的情懷在,他不願意改。」

  「不用改。藥廠還是鋼鐵廠,又或者別的什麼廠,有什麼分別,唯一不變的,是變化本身。」

  電話那頭沉默的聽著,隔了會兒說,「那就買。」

  也是在當天,方沂去京城的片場指導劉天仙拍戲。在現代戲的部分,劉天仙需要發揮一定的演技,她不能做純粹的花瓶角色,要眉目含情。

  原版本的《情書》中,雖然名為「情書」,其實並沒有寫上明文告白的書信,而是用一張男主角為女主畫的肖像,無言的訴說了被錯過的情誼。

  書中以女主角的慌亂作為結尾,是這樣寫的:

  「我一面佯裝平靜,一面想把卡片揣到兜里。然而不湊巧,我喜歡的圍裙,上下沒有一個兜。」

  鏡頭再拉進,拍攝那一張卡片上的肖像,還有女主角紅了的眼眶,使得真相被揭開。這一刻,無論是女主角,還是電影院的觀眾,心中都被這跨越多年的告白而打動。

  在方沂這裡,什麼是「情書」呢?

  他對劉天仙說:

  「我們中國人的感情有時候很濃烈啊,擲果盈車,看殺衛玠,好像比不過夏目漱石那句『今晚的月色真美』來的含蓄……可是,我們也寫出『月暫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這樣的詩句,我覺得是超過了夏目漱石,因為這含蓄中還帶了堅決。」

  「你能理解它什麼意思嗎?」

  「你能理解了,你就知道要如何演這段戲。」

  劉天仙被他看的臉通紅,但不是因為不明白而通紅,而是他在直勾勾說情話。

  小方是從來不說情話的,除非那是台詞。

  因此她搖頭,故意讓方沂來解釋:「我不明白。」

  方沂不看她,反而去看遙遠的天空,「但願我如星星,伱如月亮,每夜鋪撒光亮相互映襯,月亮暫時暗了,那星星就長明,留著光亮等待月亮的歸來,在十五月滿的時候一同閃亮。」

  「這是什麼意思?」

  她還是說,「我不知道。」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愛你。」

  劉天仙瞪大眼睛,感覺腦子嗡嗡的,半天想不起來吸氣出氣,不僅僅是耳根,連脖子都可見的滲出紅絲兒,藏在她遮掩住的圍巾裡面,她下意識緊緊抓住圍巾。

  方沂說,「但是,這不是我要告訴你的,而是你即將要告訴我……」

  她得了發號槍一樣馬上說,「我,我愛你。」

  方沂笑了,用手指推了一下她額頭,「不,不是現在。」

  劇組找到了京城某區的法院,騰出了一大廳,這裡本來是給實習生用作模擬庭審的,現在卻用來拍戲。

  「很多年以後,尹川做了律師,他跟著師傅正要接到人生中一個大的案子:為某集團開除數百名員工而辯護,一旦接案並訴訟成功,他能夠拿到對於他個人來說,了不起的一筆大錢。」

  「然後,」方沂瞥向正在嚴肅狀的劉天仙,「他在對面遇見了她。」

  劉天仙因為和方沂耳濡目染,此時對電影拍攝已經有了一些了解,她說,「這就是你要的戲劇性嗎?」

  「明明尹川整個學生時代里,都因為家裡拿不到該有的下崗津貼而陷入到灰暗中,他花了很大代價才掙扎出來;而多年後,他現在要為了組建新家庭而為以前最不恥的集體辯護。」

  整個劇組靜靜的聽他倆的談話。

  方沂搖著頭,站到被告席上,望著原告席的劉天仙,「這不是戲劇化啊,這是人生罷了。我寫這個本子的時候,問過法律界的人士,他們大概一年會抽出一段時間做勞工維權律師,找回做法律人的初心。」

  「其他好多時候呢?」

  「你說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