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顆松子

  謝行止沒有直接拒絕,長腿優雅搭著往床邊一坐,溫水遞給她:「不喜歡,還是受不了?」

  ……既不喜歡也受不了。

  陸南枝紅著臉接過玻璃杯,拒不回答如此羞恥的問題。

  謝行止看她小口小口喝水,看到被水打濕變得更紅灩灩的嘴唇,克制地偏過頭去:「親吻也屬於最低限度觸碰。」

  神他媽最低限度。

  陸南枝放下水杯,試圖和他商量:「你說的男人對女人的喜歡什麼的好奇怪,我們不那樣行不行。」

  「正常的情感表達有什麼奇怪?」謝行止不太滿意她的說法,眉間微微皺起:「你到底在抗拒什麼,不喜歡我?」

  「我喜歡你,但是是對家人的那種……」陸南枝解釋:「我一直把你當大哥哥……」

  聽她說「喜歡」,謝行止神色稍有緩和,回過頭看她,沉聲開口:「愛人也可以是家人,這不衝突。枝枝,我直白地告訴你,我不可能放手。從現在開始起把我當做一個男人對待,試著接受我的求愛。」

  「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完完全全謝行止式的命令,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陸南枝頭痛極了,小臉皺巴巴地:「如果我就是沒辦法接受呢?」

  謝行止私下不常笑,笑起來卻連每一個毛孔都充滿成熟男人獨有的性感魅力,就如此時他唇角微微上挑,傾身向陸南枝的位置靠攏些:「寶貝,還沒有試,哪來的如果呢?退一萬步說,就算你沒辦法接受,你覺得我會放過你?所以努力一點好不好?」說著還故意對著陸南枝的耳朵吹一口氣:「乖。」

  謝行止語氣沉穩從容,仿佛是在教導她畫圖一樣循循善誘。而剛剛從他性感的薄唇里突出「寶貝」兩個字,陸南枝才退溫的臉又迅速燒起來。

  這是一個不懂什麼叫退讓的男人,想要的東西就會用盡一切辦法得到。

  陸南枝繼續試圖爭辯:「……強扭的瓜不甜。」

  謝行止搖頭:「甜不甜,也要吃的人才知道。」

  「……」陸南枝說不過他,煩悶地抓住被子往旁邊一裹:「我睡覺了。」

  「先洗漱再睡。」

  ……聽不懂這是讓他出去的藉口麼!

  陸南枝氣呼呼掀了被子爬起來沖向洗漱間,謝行止坐著看她一會兒,聽到水聲後起身離開。

  書房的燈一直亮到深夜,另一邊的陸南枝抱著Pine難得失眠,翻來覆去睡不著。

  比起哥哥,謝行止其實更像家長的角色,說她由他親自帶大也不為過。沒有謝行止就沒有今天的陸南枝,所以陸南枝對他的感情也相當複雜。

  但無論哪一種,她都沒想過要和謝行止發展為男女關係。先不說她對情情愛愛沒什麼概念,就是總覺得……如果邁過那一條線,她和謝行止的關係就變味了。

  她想逃避,可經過這麼多年,她對謝行止的依賴早比她想像中更深。如果真的離開他,就好像……好像世界上又只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

  謝家人對她很好,但無論謝聿揚、謝夫人還是謝行舟,都無法代替謝行止在她心裡的位置。

  「好煩啊……」抱緊Pine將頭埋進枕頭,陸南枝眼眶紅紅的小聲抱怨。她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也沒人教她應該怎麼辦。想躲又沒辦法躲,只能由著謝行止欺負。

  手指默默在被窩裡畫個五芒星魔法陣,這是她常用的自我安慰方式,好像這樣就能阻止謝行止大魔王一樣。

  周末謝行止依舊很忙,交談不多陸南枝也鬆一口氣。L大軍訓兩周,謝行止原本計劃讓她待家裡,最後在她小聲請求中答應按照最初的約定,周一至周三放她在學校。

  周天晚上謝行止開車送她,到停車場還不夠,一定要親自把她送到宿舍樓下。陸南枝隨身拎著放Pine的包包,站在宿舍樓前的樹下開口:「我又不是幼兒園小朋友,知道怎麼走。」

  「怎麼還在鬧脾氣。」謝行止握住她的手臂一帶,將她拉進懷裡。筆挺的長外套襯得他身形完美,也隔絕微涼的夜風:「你要回學校也讓回了,兩天了還在不開心?」

  陸南枝不說話,有些羞愧地發現她就是個窩裡橫。明明在家裡覺得她對學校適應得差不多了,恨不得馬上來學校,但真正離家又開始覺得不安。

  比起親吻或是其他更親昵的動作,她其實最喜歡謝行止的擁抱。很溫暖,也很讓人心安。尤其這種環境下,更讓她捨不得。

  默默在他懷裡窩一會兒,但實在難以無視過往學生的視線,陸南枝紅著臉推開他:「我上去了。」

  「嗯,」謝行止點頭,「早點睡,有事記得打電話。」

  陸南枝小跑進宿舍樓,一直到三樓,透過樓道間窗戶還能看見謝行止站在樹下。沒忍住給他發條簡訊說自己到了,謝行止才將手機揣回長外套衣兜,轉身離去。

  比起清冷的樓梯間,宿舍內倒是完全另一副景象。蕭可外放著美劇苦著臉在穿衣鏡前搗鼓怎麼才能把軍訓服穿得好看,見陸南枝回來了,急忙招呼她:「南枝南枝,你看我這樣行嗎?」

  蕭可長相是可愛掛的,身材卻不差。寬鬆的迷彩服腰帶一紮,也能看出有胸有腰,儼然軍中一朵花。

  陸南枝點點頭表示讚賞,看見自己座位上還未拆封的軍訓服,有些失神。掏出手機看一眼班級微信群,也正熱火朝天討論明天的軍訓相關事項。

  沒忍住給上次幫她送書的副班長袁尚宜發條微信,問她明天班裡的安排。

  袁尚宜回很快,發給她一張軍訓時間安排表:「輔導員已經和我說了,訓練你就不用管了。想來看看的話可以先找輔導員,他領你去休息區。」

  陸南枝謝過袁尚宜,放下手機慢吞吞抱著軍訓服裝到衛生間替換,剛出來就聽見蕭可大叫一聲:「臥槽,南枝你怎麼這么小只啊?」

  已經是最小號的軍訓服,穿在陸南枝身上卻依舊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一樣。陸南枝有些不好意思,扯著衣服走出去:「是不是不好看啊?」

  「不不不,超可愛!」蕭可將陸南枝推到穿衣鏡前:「小動物一樣!」

  陸南枝抬頭看鏡中的少女,一身寬鬆軍訓服攏著白皙小臉,袖子太長手還不能完全露出,儼然一隻小不點。

  不信任地看一眼蕭可,陸南枝覺得她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功力已經登峰造極。

  回頭對著鏡子將微卷的黑色長髮紮起來,蕭可將椅子拎過來趴在椅背上看她:「誒,不過你不是不用軍訓嗎,還穿軍訓服幹啥呀,硬邦邦的一點也不舒服。」

  「你知道我不用軍訓?」陸南枝眨眨眼,她記得還沒告訴蕭可。

  「嗯?」蕭可愣了一下,立刻一臉得意地拍拍胸脯:「怎麼樣,我是不是消息特靈通!」

  陸南枝點頭,蕭可趴在椅子上歪著頭看她:「可你不是那什麼……有點社恐?軍訓人這麼多,還是別去了吧?能休息多好啊,我可一點都不想軍訓。」

  陸南枝一聽蕭可提「人多」就有些動搖,最後還是微微抿唇,看著鏡中紮起馬尾的少女小聲開口:「我還是想……想試著去看看……」

  蕭可和鏡中的她對視,緩緩豎起一根大拇指:「可以啊少女,有理想有追求!不過你要來還是明天下午吧,上午聽領導講話分班什麼的沒意思。」

  陸南枝略一思索,點頭同意。

  然而饒是做好心理準備,真走到操場看見烏壓壓一片迷彩色的時候,陸南枝還是緊張得渾身冒虛汗。

  數十個方陣整整齊齊,穿著長袖軍訓服的學生在熱浪中練習站軍姿、左右轉基本項目,「立正」!「稍息」!「向右——轉」!的號令聲清晰可聞。

  強握著小拳頭給自己打氣,陸南枝將帽檐壓低些,低頭往袁尚宜說的班級方位走。身邊跑過一列縱隊,喊口號的洪亮的聲音嚇得她連忙往旁邊退了兩步。

  太……太危險了……

  操場幻化為星際空間,跑道是充滿環形山和隕石坑的星球表面。高溫和紫外線難以抵擋,處處隱藏著隨時可噴發的火山……

  陸南枝腦補得起勁,冷不丁被人輕輕拍了下肩膀。溫柔的聲音像一縷清風,將緊張不安的情緒都撫平:「怎麼一個人在這傻站著?」

  陸南枝沒意識到自己開始腦補後就停止了動作,抬起頭,正對上一雙淺琥珀色的眼睛。

  很漂亮的顏色,凝聚了陽光穿透松脂的晶瑩透徹。玻璃花房的記憶甦醒,陸南枝驚訝地張了張嘴:「啊……」

  男生依舊穿著清爽的白襯衣,露出一截白皙優美的脖頸。九月天氣仍然炎熱,他身邊卻像有風一樣讓人身心舒暢。

  男生似乎也記得她,一手揣在兜里,另一隻手就著筆記本指了指各班列隊的方向:「建築系?哪個班?」

  「建築學一班。」陸南枝老老實實回答。

  「找不到位置了?」

  點頭。

  男生笑笑:「你們李老師就在前面,我帶你過去。」

  陸南枝乖乖跟他走,果然,一班輔導員李老師就在休息區不遠處看新生訓練。

  李老師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老師,臉圓圓的,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男生似乎已經和他很熟,笑著將手中的筆記本遞給他:「師哥,麻煩你幫我帶給杜老師。」又示意一下陸南枝:「你們班的學生。」

  李老師抬了抬眼鏡,對著陸南枝看片刻後認出了她:「啊,陸南枝同學……」然後又轉向男生:「我說你怎麼又……」

  男生似乎不想聽他說教,未等他說話就揮了揮手,留下一句「我先走了」轉身離去。

  與他側身那刻,陸南枝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光羽從他蝴蝶骨的位置剝離,連空氣里都流轉著晶瑩白光。

  沒注意聽李老師說了什麼,陸南枝腦海中電波嗶嗶作響,只有一個念頭:Pine,我遇見天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