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顆松子

  陸南枝穿一件藕粉色毛呢裙,外罩柔軟白色套頭毛衣。閱讀微卷黑色長髮擰了一股編發垂在耳側,用簡約的珍珠發繩紮起,溫柔恬靜。

  白淨的小臉上補了些腮紅,透出桃花瓣一樣乾淨柔和的粉。她本就氣質柔美,這下更像一位養在深閣未嘗見人的小公主。

  謝行止沒忍住抬起她的手,在她指尖落下一個吻,嚇得陸南枝急忙把手往回縮:「在家裡呀!」

  謝行止低低的笑,牽著她下樓。

  轉過拐角,陸南枝立刻感覺得韓凌霄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那視線不動聲色,卻帶著十足打量的意味。

  韓凌霄散發的電波過於強勢,陸南枝下樓的腳步變得僵硬,強自深呼吸鎮定著,不讓自己在韓凌霄面前露怯。

  「南枝快來,這是韓叔叔和凌霄姐姐。」謝夫人招招手,將韓綦和韓凌霄介紹給陸南枝。

  陸南枝想表現得大氣一些,無奈面對陌生人說話總還是緊張,聲音小小的:「韓叔叔好……姐姐好。」

  韓綦笑呵呵地受了,直夸謝聿揚和謝夫人好福氣,家裡熱熱鬧鬧的。

  謝聿揚和謝夫人相視一笑,他們確實都很喜歡陸南枝。最初是憐惜她的身世,再加上謝行止要求,順了他的意。後來發現小姑娘乖乖巧巧讓人省心,不知比謝家兩兄弟貼心多少,也就當自家孩子對待。

  韓凌霄將謝聿揚夫婦的態度看在眼裡,美眸一彎,親切地起身牽住陸南枝的手:「南枝,早就聽說過你,你好呀。」

  陸南枝點頭,韓凌霄卻不放,非得讓她在她身邊坐下。看著陸南枝的手從自己掌心滑走,謝行止皺眉,看韓凌霄的視線更沒什麼溫度。

  「現在在讀大學麼?」韓凌霄拉著陸南枝問些家裡長短,陸南枝不喜歡她的親昵,只點點頭。

  謝夫人接過話來:「L大,離家裡近,平時也方便。」

  韓凌霄若有所思地「噢」一聲:「L大很好呀,學的什麼專業?」

  「建築學。」謝夫人笑著繼續答:「倒是和行止一樣了。」

  「L大」和「建築學」組合起來,韓凌霄立刻想到父親所說和謝行止的合作,什麼AW建築設計大賽。

  建築不是她的領域,但謝行止這麼大費周章用至臻的名義設置獎項,現在看來似乎正是為了陸南枝。

  韓凌霄表情有微妙的變化,看一眼謝行止,在男人略帶警告意味的視線中心裡略一「咯噔」,沒有多說。

  晚飯謝夫人好歹沒把謝行止直接和韓凌霄安排在一塊,謝行止坐陸南枝身邊替她夾菜,視線從始至終未向旁邊移開半分。

  謝行舟懶懶散散坐在一旁看好戲,謝夫人有些尷尬,親自招呼韓凌霄吃菜。

  謝行止雖禮數周全,態度卻過於明顯,韓綦暗自在心底搖頭,飯後便帶著韓凌霄離開。甫一進后座,韓凌霄立刻生氣地將包摔一邊,雙手環在胸前一聲不吭。

  韓綦無奈嘆息,帶上車門也坐進去,吩咐司機開車的同時安撫自己的寶貝女兒:「彆氣了,又不是非他不可。既然謝行止沒有意思,咱們就換個人,好不好?」

  「換供應商似的說換就換?」韓凌霄表面鎮定從容,但那不過是為了維持淑女形象,實際她都快氣死了。

  哪怕謝行止稍微紳士體貼一點,讓她面子上過得去她也不會這麼氣惱。關鍵就在於謝行止對她徹頭徹尾的客套,絲毫沒透露出半點興趣。

  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冷落?在德國的時候謝行止對她起碼還有紳士假笑,現在甚至連慣用的假面也懶得戴上。

  是因為新聞的事惹他生氣,還是謝夫人有意牽線讓他不快?韓凌霄氣悶,手指煩躁地在膝上敲來敲去。

  「爸,AW建築設計大賽怎麼回事?」

  韓綦偏過頭看她,解釋:「之前也和你提過,謝行止想借至臻的名義做這個比賽。我們平時業務上承了不少謝氏人情,這點小事當然就答應了。看樣子,是為了陸家那個小姑娘。」

  韓綦自然記得韓凌霄和謝夫人的對話,韓凌霄尚能想到比賽和陸南枝的關係,更不用說深諳人情世故的韓綦。

  「謝家對這個小姑娘未免也太好了點。」韓凌霄臉色不佳地靠在后座:「同樣是故交家的女兒,謝行止對她可比對我親切多了。」

  「哎……」韓綦拍拍她的手,安撫她:「你也不看看陸家是什麼情況,這孩子夠可憐的了,謝家憐惜她也沒錯。別人在謝家這麼多年,聿揚他們都當自己孩子一樣看待,和謝行止的感情當然也不一般,你這是較什麼勁呢。」

  韓凌霄煩躁地抽手說「知道了」,即便明白韓綦說的道理,知道謝行止應該是將陸南枝當家人看待,但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說不出的違和。

  無論如何,迎難而上才是她的風格,她不信謝行止如此銅牆鐵壁,面對她的攻勢也絲毫不動搖。

  總還有機會的,她想。

  韓綦和韓凌霄離開後謝家的場子也散很快,謝聿揚上樓休息,謝行舟帶著他的狗子去院裡遛彎。謝行止讓陸南枝先回房,自己和謝夫人去了偏廳。

  謝夫人看似氣質溫婉,收起和藹微笑後神色陡然一變,高傲矜貴的女強人模樣拿了個十成十。

  點了點身旁的座位讓謝行止坐下,謝夫人開門見山:「我聽聿揚說了,你不喜歡韓凌霄。」

  「但是,凌霄這麼優秀的女孩子你都看不上眼,你還想怎樣?」

  謝行止很是無奈,在謝夫人身邊的單人沙發坐下,手撐著額頭:「這些事不用你們操心,我自有分寸。」

  「你有分寸就不會現在還沒帶個女朋友回家看看。」謝夫人生氣地拍了拍沙發扶手:「我知道你忙,但也不能完全不考慮你的個人生活。我們不強求你按我們的想法來,至少對方要對你有所助力。你爸當年這麼大的時候早都和我結婚了,你看看你現在,不知道的人還問我你是不是性取向有問題。」

  「……」謝行止面無表情看一眼謝夫人:「媽,我說了有分寸,自然有我的安排。今天看在你們的面子上沒給韓凌霄難堪,但不會有下次。」

  他語氣平靜,不急不緩和謝夫人交談,言語間透出的不容置喙卻讓謝夫人也感到頭痛。

  在和謝行止的對視中敗下陣來,謝夫人似是不想看見這個東西一般揮揮手:「也不知道你這脾氣跟誰像,我是管不了你了,忙你的去吧。」

  謝夫人的服軟並不意味就此打住,但他已把態度擺明,再發生類似的事別怪他不講待客之道。

  「嗯」一聲帶上房門出去,謝行止抬眸看一眼陸南枝房間的方向,手隨意插在兜里往樓上走。

  陸南枝沒什麼娛樂生活,除了偶爾沉迷二次元,大部分時候都在研究建築設計相關的東西。

  聽了謝行止的話沒再趴在床上用電腦,陸南枝乖乖坐在書桌前,檯燈光芒打下來,圈出一方柔和的領域。

  房門被打開的時候,陸南枝小動物一樣驚了一下,回過身,抱怨:「你怎麼不敲門!」

  她已經洗過澡,換回毛絨絨的冬季睡裙,黑色長髮微微濕潤,披散在搭著根毛巾的肩頭上。

  「我敲過了,你沒聽見。」謝行止走到書桌前,手掌搭在她肩上緩緩俯身,嗅著她身上淡淡的杏仁奶香開口:「在練習餐廳設計?」

  他的視線落在她身前的圖紙上,陸南枝挪了挪,不是很想搭理他:「不要你管。」

  謝行止輕聲嘆息,起身拿過她肩上的毛巾,對著她濕漉漉的腦袋使勁揉幾下:「頭髮也不擦乾就坐著畫圖,還不要我管?」

  陸南枝不說話,任他折騰一陣又拿出吹風將她的頭髮吹得乾燥蓬鬆,才抬起頭看他:「杜教授幫我報名了AW建築設計大賽。」

  這個話題起得突然,謝行止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微微一愣,停下手裡的動作,也看她:「然後?」

  陸南枝試圖看清謝行止的態度,慢吞吞地說話:「比賽有至臻集團的項目,杜教授幫我報的那個。」

  謝行止瞭然,不動聲色將毛巾和吹風放到一邊,好似沒感受到她的試探:「那你想參加麼?」

  陸南枝想也不想地搖頭:「不想參加。」

  「那就不參加。」謝行止眉頭都沒皺一下,一如既往她說什麼是什麼。

  「如果我想參加呢?」

  「也挺好,那就參加。」

  「……你怎麼這樣!」陸南枝小脾氣上來了,將手邊的鋼筆摔開,謝行止被她這樣逗笑,握住她的手:「怎麼了呢,我當然聽你的意思,你想怎樣做都可以。」

  「但是這是至臻集團的項目。」陸南枝手指在他手心裡縮緊,小聲嘀咕。

  「你不喜歡至臻集團?」

  「也不是不喜歡……」內心重新變成一團亂麻,陸南枝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奇奇怪怪的感覺。項目背後是什麼集團原本無關緊要,卻因為韓凌霄的出現讓她多少有些在意。

  糾結半天,最後想了一個乾巴巴的理由:「阿姨不是想幫你和韓凌霄牽線,我參加至臻集團的項目幫你們製造機會挺好的話,我就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