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4章 將熟
劍客大氣不敢喘。
停頓的背影如風般消失。
為首的中年劍客陰沉著面容,剛才的狂傲和肅殺仿佛也被那道背影的冷意冰凍,然後打碎在晚風中。
沒有任何的猶豫,中年劍客轉身道:「回宗門吧。」
「這渾水,你們就不要趟了。」
「師伯呢?」
「我。」
中年劍客凝重道:「我要去爭一爭!」
將一眾跟隨他來長長見識的門人弟子送走,中年劍客踏入縣城。
長街上冷冷清清,儘是些老的連門走不出的老人。
連這樣的老人都很是罕見。
酒館、茶肆、酒樓……也全都閉門謝客,唯一還算有些熱氣的就只剩下那麼幾家。
他最先踏足的便是張氏鐵匠鋪。
「師兄。」
看到站在門前的人,張鴉九明顯帶著幾分錯愕。
像是沒想到眼前人會來。
儘管語氣冷淡,依然能夠從中聽出幾分熟悉。
張鴉九冷聲道:「師弟不在劍城,緣何來此地。」
說話的同時看了看街上,又面冷心熱的提醒一句:「如今這裡不是太平地方。」
「師兄,老爺子想你的緊。」中年劍客做說客般提了一句。
聽到這句話的張鴉九手中動作一頓,長嘆:「老爺子不會想我,他不會想任何人。」
「師兄你只要點頭立刻就能返回劍城接任……」
「若要低頭,當年我便低頭了。」
「此事休要再提。」
張鴉九旋即看向中年劍客:「劍師弟如果是來我這裡坐坐敘舊,我歡迎之至,若是來給老爺子做說客,這便請走吧,我不成道絕不回劍城。」
吳重止住話語,他確實有心要勸師兄回去,然而他也明白憑自己幾句話根本改變不了張鴉九的心意,索性不再繼續說話的端起茶碗,問起京城的事情:「怎麼師弟走在街上,沒見過多少繁華。」
「大齊的皇帝決定遷都太安。」
「為什麼?」
「還能因為什麼,一年前的神禁之地還算好好的,這一年來每況愈下,估摸著用不了多久神禁之地籠罩的陰雲就會徹底散去。」
說起這件事,張鴉九覺得自己還算有發言權。
不過他並不關心。
沒有神禁之地還有其他的古神隕落大地。
他想利用神血鑄造帝羽神兵無非是換一個地方而已。
看現在的情況,也快要收拾東西離開。
只可惜……
張鴉九微微搖頭。
可惜他沒有得到古帝兵氣,不然他又信心再增添兩三成的鑄兵機率。
持帝羽神兵,開啟古帝傳承,到時候當可助力他成道。
「師兄不知道?」
「知道什麼?」張鴉九眉頭一皺。
「古仙樓發了邀請函,說是有一株神藥在神禁之地生長,師弟本來正帶著弟子歷練,若不是臨近神禁之地,恐怕也無法得知。」
「說是時間緊張的厲害,來不及的大面積告知。」
吳重面露好奇之色:「師兄在難道一點不知?」
「神藥?!」
張鴉九聽的差一點蹦起來。
在聽到這消息的時候,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的片段。
此刻的他恍然大悟。
「怪不得神禁之地迅速衰落,原來是神藥!」
「師兄知道什麼?」
激動的張鴉九緩緩落座,他當然知道很多事情。
他甚至在第一時間就鎖定了神藥所在的地點。
除了那裡,其他地方根本沒有疑點。
那正是西山廟觀。
張鴉九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那個人很不好惹!」
「師兄知道他是誰?」
張鴉九倒是想告訴師弟,可是他不能說。
一旦說出口就會害了師弟的性命。
於是他神情嚴肅的說道:「聽師兄一句勸,不要去,就算你知道他在哪裡也不要去,他決非尋常大聖,怕是連聖王都不是他的對手。」
吳重低著頭,又慢慢抬起,說道:「師兄可知道在入城前,我碰到了什麼?」
「誰?」
「道君。」
「一個渾身散發著寒氣的恐怖道君。
「我依然沒有退縮。」
「師弟我需要這一樁機緣!」
吳重起身:「就算師兄不說,過幾日,古仙樓也會告訴我們,那時候有道君親至,各大步入神禁的聖主天驕,以及周遭得信的強者,我如何與他們公平的競爭?」
「師兄既然知道他是誰,不如你我兄弟二一添作五……」
「你我聯手也贏不了。」
「師兄當年的心氣哪裡去了?!」
……
古樹後山。
大道餘韻交織出一片仙神淨土,翠綠嬌嫩的桃葉如同天道書寫篆刻的經文,每一片都蘊藏著長生的真理,道韻架高隔絕出這一方天地,天地和外層的陣法完美的契合在一塊,沒有一絲一毫的璀璨光芒揮灑。
一如既往的平靜。
仙葉落在道人的肩膀。
樹下身著黑紅色道袍的道人睜開雙眼。
抬起青白鬼手搓捻著落在肩膀上的桃葉。
此非深秋,然而翠綠見黃。
道人望向上方神樹,已有七八成染成了晚霞。
古樹依舊挺拔,可它的生命已近黃昏,卻沒有一點腐朽的濕潤,落葉依舊是乾燥且溫暖的。
它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生命的終結,或許在死的那一刻,它將重獲新生。
碩大的蟠桃熟透了般懸在中央枝椏。
深紅漸淺色。
尾巴還餘下些許白腚。
流轉的道紋闡述著死生的極限。
沒有恐怖的波動,也無撼人心魄的威壓,有的只是平靜祥和。
道人拈著桃葉,黑紅色猶如天淵的雙眸看著指尖花:「你覺得自己完成了使命嗎?所以你獲得了安寧。粗糙、乾燥而溫暖,沒有一丁點兒的不甘。你的使命是什麼,是讓樹幹活下去,還是在開花結果後凋零為春泥。」
「不知生如何知死。」
「不知死如何知生。」
塗山君抬頭看向天空說道:「生死便是如此。生即是生,死即是死,如晝夜。息有養,瞬有存。初看不懂,將之看做是生死,實則這本來就是天地輪迴的一種體現,正反兩面演於陰陽,正於輪轉。」
「使生死有序,即為天德!」
嗡。
大道交織,玄光鼎升,拔擢天芒自虛空中迸發,在無窮深淵中生長出一顆仙樹神花。
那是一株虛幻桃花,漆黑如墨的枝椏舒展,開出一朵朵嬌艷紅花。
仔細看去,花與樹儘是虛幻,如一縷青煙凝聚。
這顆由萬古青煙凝凝成的桃花持續不過片刻。
洶湧的神光讓這方無垠的毛玻璃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紋。
輕微,卻又異常的清脆。
這片天空在沒有神血的支撐後,已經抵達極限。
要不了多久,天空就會破碎,到時候神禁之地就再也不是隔絕出來的一方受限之所,而是身處元央域,這就意味著那些受到壓制的修士不會再有任何的顧慮。
「快了。」
塗山君看向桃樹,什麼話都沒有說的重複了一句:「快熟了。」
桃子快熟了。
塗山君低垂著眼帘,抬起手撫摸著眼前一丈六的古桃樹,靜靜等待,同時監測著壽何的性命。
自數月前的狂暴靈機炸開後,近日來氣息越發平穩安寧。
這說明形神到了最後的收尾的時刻。
但是這並不是放鬆警惕的時候,相反,更要提起精神,因為一旦沒有靈機體現,那就是識海內部的事情。
塗山君對於壽何身軀的拓印還能控制,可是他卻偏偏無法控制識海,一旦主魂前往幡主識海就只剩下一件事。
那件事要慎重。
塗山君也不想控制壽何。
他說幡主是幡主,主魂是主魂,其意思乃是各司其職,是自然的一種體現,也是禮的一種體現,而不是刻意的曲解和劃清界限。
倒不如說,理論上的這樣的相處,才是最理想的狀態。
當然,哪怕壽何天資聰慧,他能理解,卻也總是人,難免無法做到以己心代天心,無法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狀態,但相對而言已是極大的進步。
……
「西山廟觀,
「就是這裡嗎?」蠻荒龍虎拖拽著上古戰車登上長路行駛在廟觀門前,內里傳來一道年輕卻又帶著幾分滄桑的聲音,仔細的聽去還有幾分欣喜。
這聲音無疑是在問身旁人,也就是天門聖地的聞昭武。
「回師兄,這裡就是西山廟觀。」
聞昭武略微遲疑,還是拱手說道。
「叫門吧!」
䴉老上前一步,說道:「公子,此地主人乃是那位傳說天君,而且相傳即將獲得天君傳承的那個人也絕對不簡單。」
「哦?」
戰車內的楚星落來了興致的問道:「䴉老與他交過手?」
䴉老聖咬牙道:「交過。」
「幾招?」
「兩……一招。準確的說是一拳。那一拳,仿佛天地橫壓,陰陽輪轉,我根本無法抵抗。事後才知,那不過是他的一滴血化身罷了。」
䴉老聖很不願意承認那一戰,可是敗了就是敗了,還是敗得那麼快,那麼的沒有懸念,任誰也不想提起。
「很好。」
「如果他不厲害,我不會選他論道。」
「叫門吧。」
䴉老聖不再反駁的走上前去,拍了拍厚實的廟觀大門。
咚咚咚。
少頃。
小廝的聲音才從門內傳來:「廟觀閉門謝客,請回吧。」
「我們不是前來拜神,而是……」
話音未落,厚重的大門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