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3章 不敢不高興,冥王之女暴露
葉蘇聞言,稍稍放鬆了一些,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那顆躁動不安的心放下,靜靜的站在那裡,異常的沉默。
「如果我猜的不錯,這應該是你第一次來長安城,既然來了,便多呆些時日,看的多了,說不定你會有些不一樣的看法。」
趙無昊臉上帶著幾分期望,似乎是看自己的學生,希望他可以開闊眼界,改變認知,成為一個包容的人,而不是一個狹隘的人。
葉蘇聞言,只能點頭,恭敬的行了一個禮節,沉聲道。
「葉蘇見過趙先生!」
趙無昊身體松松垮垮,看上去沒有精氣神,瞥了一眼恭敬的葉蘇,打了一個哈欠,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如今秋風瑟瑟,正是睡覺的好時節,他為了見一面葉蘇,耽擱了他寶貴的休息時間。
「你來此地,是為了看長安,還是為了看我?」
葉蘇心神一震,自己的心思在這位先生面前,根本隱藏不住,被看得一清二楚。
「看長安城,更看先生!」
葉蘇十分老實的說出了自己的目的,在這位慧眼如炬的先生面前,他也不敢耍任何的小聰明,因為那後果會讓自己承受不起。
「長安城你看了!我,你也看了,感覺如何?」
趙無昊走了兩步,距離葉蘇更近了,沒有任何的威壓和氣勢,但是卻莫名的讓葉蘇感到敬畏,緊張,甚至是恐懼,有種想要拔腿就跑的衝動,就像是老虎走到了羚羊的面前,即使沒有獵殺,依舊讓羚羊躁動恐懼,這是兩者之間的差距過大造成的。
「長安城很繁華,很特別,不愧是天下第一雄城,但是卻不適合道門生存,也讓我感到不適!」
葉蘇目光看向了質問道士的長安城的信徒,心中還是感到彆扭,長安城的百姓對昊天沒有任何的敬畏,甚至將其當做了可以討論的八卦,隨意質疑談論,沒有一絲的敬畏,也看不到任何的虔誠,他們只是消遣罷了。
「說得不錯,看得也准,不愧是知守觀的行走弟子,見識過人,一針見血,這也是大唐被西陵神殿敵視的原因,光明的神輝照耀不到這個國度,昊天也不再至高無上!」
趙無昊微微頷首,目光中帶著幾分欣賞,葉蘇表現出來的修為實力,智慧見識,心胸氣度,都遠遠超出了小胖子陳皮皮,不愧是知守觀的天下行走。
再看看書院的行走寧缺,粗鄙貪婪,狡猾奸詐,貪財好色,毫無節操,自家的這個是什麼玩意,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果然要比人與豬之間的差距還大!
「那我呢,你又看出了什麼?」
趙無昊的臉上終於露出了興趣,目光湛湛,盯著葉蘇的眼睛,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壓力。
葉蘇深吸一口氣,心神再次提起,眼眸中閃過一抹沉思,斟酌了片刻,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
「什麼也沒有看到,看不清深淺,看不清性格,甚至是連樣子都看不清,好似有著一層迷霧籠罩著先生,讓人無法窺探到您的一分一毫,整個人都如同一個謎團,讓人難以理解!」
葉蘇說到這裡,神色多了幾分激動,雜念翻湧,眉頭緊皺,疑惑而又敬畏的注視著眼前的人,心中暗嘆。
「不愧是可以將觀主逼得不敢現身的存在,即使他站在我的面前,我依舊看不明白他,也無法思索他,更不能理解他,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存在!」
「你倒是老實,將自己所見所思都如實說了出來!」
趙無昊這話是誇讚,葉蘇果然不錯,沒有任何的隱瞞,不要小看這一點,許多聰明人總喜歡耍心眼,自作聰明,這種人往往下場都不好,只有葉蘇這樣聰明且識趣的人,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長安城不錯,也歡迎外來人,希望你可以在長安城住的高興!」
「也許我在長安不會住的太高興!」
葉蘇臉上浮現出了苦澀之意,不論趙無昊,還是書院,亦或者是這些長安的信徒,所有的都讓葉蘇難以高興起來。
「不高興,那就住到高興為止!」
趙無昊神色一正,十分認真的對葉蘇說道。
葉蘇聞言,臉色微變,露出了不自然的假笑,似乎十分高興的樣子,連忙說道。
「高興,我現在就很高興!」
趙無昊打量了一眼葉蘇,帶著一絲詫異,心知肚明的問道。
「你剛剛不是說不太高興嗎?」
「趙先生說我高興,我哪敢不高興!」
葉蘇敬畏的說道,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像極了一個高興的人。
「你果然不錯,識時務者為俊傑,沒想到你居然懂得這個道理!」
趙無昊實在是太霸道了,可以讓不高興的葉蘇變得高興,至少表面是高興的,不敢有絲毫的違背。
「孺子可教也,我看好你!」
趙無昊的手掌落在了葉蘇的肩膀上,像是長輩讚賞晚輩一般,充滿了鼓勵和誇讚。
葉蘇瞳孔緊縮,心臟一陣陣的劇烈跳動,什麼時候,這隻手什麼時候落在了他的肩上,他竟然不知道,驚恐讓他臉上的笑容都差點維持不住了。
好在,趙無昊沒有其他動作,說完這句話,就消失在了原地,讓葉蘇子吐出了一口濁氣,臉上的笑容依舊維持著,十分憋屈的表現著自己的高興。
通體全黑的馬車向雁鳴湖畔駛去,寧缺坐在車廂里,靠著車後壁閉目養神,眉眼間顯得有些疲憊,車窗外隱隱傳來桂花的香味,他知道這是何府中的桂花開了。
便在這時,寧缺懷裡某個事物忽然溫熱起來,熱度透過黑色的院服,散播到車廂里的空氣當中,把桂花香味蒸的更濃了幾分。
寧缺睜開眼睛,伸手到懷裡取出用布緊緊裹住的陣眼杵,感受著掌間傳來的清晰的熱量,眉頭緩緩挑起,神情凝重。隨著學習與靜悟,如今的他對長安城這座大陣有了很深的認識,雖然還遠遠達不到師傅顏瑟境界手段,但心意已經與長安城漸漸有了聯繫,能夠感知到這座雄城想要告訴他的一切。
寧缺感覺到,有一位絕世的強者,已經進入了長安城,他並不知道來到長安城的這位強者是葉蘇。他只知道對方很強,強到陣眼杵都開始微微發熱,眼中不由生出極濃重的警惕意味,對車前的黑馬說道。
「回書院。」
進入書院後山,瀑布轟鳴,寧缺繞過瀑布,來到那片絕壁前,順著絕壁間隱藏著的斜陡石徑緩緩上行,回到自己住過三個月的崖洞前。
雨廊上的紫藤花早已凋落,結的紫藤果,已經變成了地面上螞蟻們的食物。
寧缺站在崖畔,看著身前的雲海和雲海那頭的長安城,沉默了很長時間,大師兄李慢慢走到了他的身畔,同樣望向遠處的長安城,說道。
「來的人是葉蘇。」
寧缺已經感覺到進入長安城的是位絕世強者,所以聽到葉蘇的名字並不意外。
「你無需擔心,有人已經見過他了,他在長安城會十分老實,也會表現的十分高興!」
寧缺眉頭微挑,不解的看向了李慢慢,目光中滿是疑惑,這話怎麼聽著如此奇怪。
李慢慢沒有看向寧寧缺,神色平靜,目光溫和,只是淡淡的說道。
「他不敢不高興,也不敢不老實!」
小道觀臨街有坊有檐,在雨後的陽光中有陰影,兩個人站在這片陰影中,葉蘇看著陳皮皮圓乎乎的臉龐,在心底發出一聲嘆息。
陳皮皮看著葉蘇身上的淡淡光澤,壓抑著心頭的震驚與驚恐,顫聲說道。
「師兄,你到底吃了什麼藥,居然有這境遇?通天丸我一直留著的,如果你真要嘗試破境,你可一定得先和我說,可不敢瞎吃。」
修行之道,越到最後越是艱難,便如同攀登險峰一般,最後幾步總是最艱難的距離,葉蘇身為知守觀傳人,早在十餘年前,已經走到了修行道路的最深處,想要在此基礎上再進一步,談何容易。
所以當陳皮皮看著屋頂上的葉蘇,腳踩木梯如踩流雲,素衫光澤隱現,明顯處於某種契機之前,以為他肯定走上了某種捷徑。
葉蘇當然沒有吃藥,即便是知守觀最珍貴的那些藥丸,他都沒有吃過。因為從開始修道始,他便一直堅信,修道之人,一旦依賴於外力的輔佐,那麼終其一生,便沒有任何機會去抵達真正的彼岸。
直到陳皮皮連續說了兩次,葉蘇自己才發現了某種異樣,站在小道觀前的陰影里,葉蘇臉上掛著笑容,好像十分高興,望著或遠或近的民宅與坊市,默默感受著自己的道心,發現自己僵化了十餘年的境界,竟然真的發生了某種顫抖,出現了一道裂縫,不由震撼無語。
長安城果然不是一般的城,長安城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他只是按照趙無昊的吩咐,表現的很高興,每日在長安城到處閒逛,竟然不知不覺真的高興了起來,晉入了一種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奇妙狀態之中。
「我沒有吃藥,只是見到一個人,看到了真正的長安城,心中高興罷了!」
葉蘇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心中愉悅高興,一切都發自真心,讓陳皮皮眼睛都瞪大了,這還是自己那位整日冷著臉,無比高傲的師兄嗎?
「此次來長安城,是我的一場修行,讓我看到從未看過的人世間,看到了從未看過的人,看到了從未看過的天地,也看到了從未看過的自己!」
葉蘇十分感慨的說道,在長安城中,他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道心有所領悟,所以才會發生如此大的蛻變,讓陳皮皮都誤以為他走了修行的捷徑。
書院後山,二先生君陌站在瀑布之前,聽著入耳如雷的水聲,看著四濺如星的水霧,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不知沉默了多久後,說道。
「聽說他每天都表現的很高興。」
大先生李慢慢站在君陌的身旁,嘆息說道。
「他來長安,便是機緣,這等事情,莫要羨慕。」
君陌微微挑眉,桀驁睥睨,鋒芒畢露,不屑的說道。
「師兄,我何須羨慕他?」
「那就好,趙先生上次出遊,聽夫子說,他見了很多人,其中就有柳白!」
李慢慢轉移了話題,說到了君陌最關注的人和消息,神色幽幽,少了往日溫和。
「結果如何?」
君陌嗜劍如痴,對世間的有名劍客如數家珍,但是其中只有寥寥幾人被他放在心上,其中就有柳白,那是他最想要擊敗的對手,因為只有擊敗了柳白,才能向書院前院的某人挑戰。
「柳白被趙先生一記指劍重創,如果不是趙先生手下留情,人間就再也沒有大河之劍了!」
李慢慢神色凜然,柳白的實他十分清楚,即使是夫子對其劍道修為也讚嘆不已,認為他是繼小師叔軻浩然之後,天下最強的劍師,即使在夫子那漫長的人生之中,見過許許多多的天才劍師,柳白依舊可以排到其中前五,甚至是前三,足以彰顯柳白的可怕。
但就是如此可怕的柳白,卻被趙先生一劍擊敗,甚至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劍聖柳白,人間第一強者就要隕落了。
「一劍就敗了嗎?」
君陌臉上十分嚴肅,劍心震動,儘管心中不想承認,但是君陌依舊清楚,自己距離柳白還有一點差距,連被稱為劍聖的柳白都接不下那人的一劍,他就更不可能接下,這個結論讓他瞬間就不高興了。
書院前院的趙無昊過的十分舒適,每日睡到自然醒,哪裡知道因為他的緣故,一個人變得很高興,一個人變得很不高興。
時間總是匆匆,染白了人間多少少年頭,紅塵俗世之中,每日都有新的事情發生,悄無聲息,讓人驚嘆。
大唐天啟十六年,深春,道痴葉紅魚在長安城看到了一幅紅梅圖,那是他的兄長根據記憶模仿畫出來的,傲骨天成,傲雪凌霜,有著無雙的鋒芒,她從中看到了無上劍道,有所領悟,一舉踏入了知命之境,返回了西陵神殿,踏上了桃山,進入了裁決司,斬殺了裁決大神官,坐上了裁決神座,震驚世人。
同時,還有七名神殿騎兵統領,被新任裁決大神官葉紅魚廢去一身修為,逐出神殿,嚴禁再踏入西陵神國一步,這些曾經風光無限的統領大人們,牽著一匹老瘦的耕馬,懷揣著一百兩銀子,帶著他們的扈從,像喪家之犬般走下了桃山。
在西陵神殿教典的記載里,這七名騎兵統領的罪名很含混,只有一個詞:墮落。於是他們擁有了一個恥辱的代稱:墮落騎士。
而西陵神殿裡的人們都很清楚,這些騎兵統領之所以會受到如此嚴酷的懲罰,只是因為在前一年的春天,他們在用貪婪的目光多看了那名紅衣少女一眼。
當然這件事情雖然讓人感到驚駭,卻依舊比不上另一件事情的消息,冥王之女身份被確認了,正是寧缺的小侍女桑桑。
盂蘭節,風起爛柯寺,威嚴神聖的佛光大陣,形成一道半圓形的金剛罩,把整座古寺都罩了進去。寺中的黃衣僧人們盤膝坐在地上,閉目守禪心,不停頌念著不動明王經文,困住了書院當代行走和冥王之女,形勢岌岌可危,寧缺和小侍女的狀態極差,遭受到了重創,隨時都可能殞命。
長安城南,書院後山,絕壁之前,流雲如絲漸碎,寒冽秋風依崖而上,吹得廊間未落盡的紫藤枯果不停晃動,看上去就像是佛寺檐下懸著的銅鈴。
書生李慢慢手中握著一卷書,腰間別著一個木瓢,神色凝重堅定,一步邁出,出現在了蘭柯寺之外,不論寧缺做出了怎樣的選擇,都是他的師弟。
即使寧缺冒天下之大不韙,要保冥王之女,李慢慢也不在乎,他的師弟不能受到欺負,因為寧缺是書院的當代行走,是書院的十三先生。
不僅是大先生李慢慢,有兩匹馬奔出了書院,前面一匹馬上坐著位高冠男子,後面一匹馬上坐著位抱劍的小書僮,這是書院二先生君陌,他身上散發著駭人的鋒芒,他本就很不高興,如今還有人敢對付書院的弟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暗中,更是有著一聲蟬鳴響起,離開了書院後山,舊二樓每日臨摹小楷的三先生余簾不見了蹤影,這位魔宗宗主,不知為何也離開了書院,不知去往了何處。
轟的一聲巨響!
就如同是昊天的神使,揮舞著夾雜著閃電與黑雲的神錘,猛地砸向籠罩著爛柯寺的佛光金剛罩!恐怖的力量,在爛柯寺里迴蕩不歇,數十名護持佛光大陣的黃衣僧人,應聲噴血而出,庭院之間,滿是斑駁血痕!
這次碰撞的聲音太過巨大,甚至連悠遠的鐘聲都壓了下去,震得寺中的修行者們捂耳慘叫,悽然跪倒在地,根本爬不起來。
這是爛柯寺的佛光大陣,以瓦山佛祖石像降臨的佛光為基,以古寺無數年的佛性為持,以數十名境界深厚的黃衣僧人為護,更有佛宗行走七念主持,然而在那道氣息的衝撞之下,竟然有了崩潰的徵兆!
那道氣息是如此的強大,甚至給人一種感覺,那根本不是人世間應該存在的境界!
寺內人們感到驚恐不安的是,來者強勢的攻擊被佛光大陣艱難地攔下後,竟是沒有絲毫停頓,繼續不停向寺內衝來!
數十團衝撞引起的氣息漩渦,幾乎同時出現在光罩上!佛光大陣在極短的時間內,承受了無數次攻擊,如同在鐵錘下輾轉呻吟的鐵塊不停變形扭曲,岌岌可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