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一封信
北齊,上京城。
自從國師苦荷從大東山回到上京城時,小皇帝戰豆豆便在朝堂之上,宣布要對南慶開戰,在齊國上下引起了軒然大波。
要知道齊國和慶國去年才打了一場戰,齊國還處於休養生息階段,更關鍵的是連大將軍上杉虎都敗了,讓齊國又丟失了一州之地,現在突然又要和戰勝他們的慶國開戰,這是很多官員都無法接受的事情。
北齊朝堂之上,自然是極力反對的,畢竟官場之上大部分還是文官,而文官之中,除了少部分之外,絕大多數是不希望看到戰事爆發的。
說句難聽的,贏了國戰,他們是官,輸了國戰,他們也依舊官,戰爭的屬於對他們而言,影響並不大,既然如此何不和平一點,何必要打仗呢?
所以,絕大部分文官是不贊同的。
至於武將方面,上杉虎是強烈支持開戰的。
養了大半年,他覺得自己又行了,想要和血衣軍再碰一碰。
可惜,支持他的武將不多。
沒辦法,這些年兩國大戰雖然爆發不多,總共也就兩三次,但兩國邊境線上的摩擦卻一點都不少,北齊從來沒有贏過一次,齊國武將實在有點被慶國打怕了。
在大部分文武官員都反對的情況下,戰豆豆也只得無奈放棄開戰,但慶帝身亡這種有利於齊國的好事,她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只要南慶亂了,最後不論誰勝誰負,對齊國而言,都是有好處的,只是這個好處的大小,就需要去操作了。當然,前提是要南慶內部亂起來。
在戰豆豆看來,慶帝的身亡,其實不會嚴重到讓慶國混亂的地步,因為慶國有陳萍萍,有皇宮中的太后,有前宰相林若甫,有戶部尚書范建等等,這些人完全可以維持住慶國的秩序。
雖然她不知道自家皇叔祖為什麼會跑到大東山刺殺慶帝,但她多少能猜到刺殺一事跟慶國的陳萍萍有關,然而陳萍萍雖然做出了刺駕謀逆之舉,卻一定不會看到慶國混亂。
從慶帝死後,慶國四方戰事突然平息就能看出來。
所以想讓慶國亂起來,只有一個人能做到。
范閒!
慶帝死後,慶國真正厲害的人物不多,除了陳萍萍、范建、林若甫三人之外,就剩下忠心於慶國皇室的秦業和葉重,以及長公主李雲睿。
可要是陳萍萍、范建、林若甫一心支持范閒,秦葉兩家和李雲睿也不可能壓得住,所以戰豆豆是十分看好范閒在爭奪皇位中勝出的。
可以說只要范閒選擇爭奪皇位,對於齊國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如果范閒敗了,慶國皇室也絕不好好受,一定會導致慶國元氣大傷,屆時未必能抵擋得住北齊的大軍。
如果范閒勝了,以范閒和北齊的關係,天下必然會迎來幾十年的和平局面。
不過作為一國皇帝,戰豆豆想要的可不是幾十年的和平,她想要的是吞併慶國,讓北齊一統天下。
所以她不希望范閒勝利,甚至不希望看到范閒去爭奪皇位。
在戰豆豆看來,如果說慶帝的死是亂源之一,那麼范閒的死則會點燃的最後那把火。
一旦范閒也死了,陳萍萍、范建、林若甫必然會瘋狂,會不顧一切為范閒報仇。
到時慶國必定大亂。
當慶國京都亂成一鍋粥的時候,那麼她那個手握禁軍兵馬,與范閒交好的姐夫,就是最後的贏家。
只要慶國大皇子繼位,他娶的又是北齊大公主,身上流著東夷城的血脈,日後的慶國可就不會是那個咄咄逼人的慶國了。
一旦慶國失去了常年培養出來的血性和拓邊熱情,慶國就是一隻無牙的老虎,最終一定會被他們大齊蠶食乾淨。
所以范閒必須死!
哪怕范閒是她女兒的父親,她也做出了讓范閒死在南慶京都的安排。
沒辦法,范閒如果不死,她真沒有把握蠶食掉軍力強大的慶國。
簡單來說,她忌憚范閒!
可惜讓她沒想到的是,她那位姐姐竟然沒有行動,似乎忘記了自己北齊大公主的身份,完全把自己視為了慶國大皇子妃,或者說和親王妃。
然而,讓她更沒有想到的是,慶國的三皇子李承宗竟然沒有死。
不僅沒有死,還用極快的速度登上了皇位,可以說讓慶國一點亂子都沒有鬧出來。
當然,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鬧出一點亂子,起碼范閒一家離開了慶國,正朝著上京城而來。
此時已經入冬,上京城中已是白茫茫一片,雪花在空中優美而緩慢的飄拂著,充溢著天地間的寒氣,讓溫度降到了人類十分厭憎的程度。
皇宮後苑之中,亭內焚香裊裊,案几上的火爐炭火上煮著一壺清茶,白汽從壺嘴中冒出,飄忽瀰漫,清香四溢。
戰豆豆坐於上首,呆呆望著桌案上的茶壺,修長的手指輕輕款扣著桌沿,眉頭微微皺起,一副沉思的模樣。
她對面的北齊聖女海棠朵朵,半躺在身下的毛皮榻上,毫無一點聖女的風範,看起來十分隨性。
海棠朵朵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清茶,微微吹了吹,仰頭一飲而盡,說道:「你在想什麼?」
戰豆豆回神,問道:「小師姑,你說李承宗為什麼會把邊境上的定州軍調回南慶京都?」
海棠朵朵一愣:「你就想這事兒?」
「要不然你以為呢?」
「我還以為你在想范閒呢。」海棠朵朵有些尷尬的笑道。
她的笑容中除了尷尬,還帶著幾分打趣的意味。
齊國的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她和太后可是一清二楚,大公主紅豆飯是范閒的女兒。
戰豆豆翻了個白眼,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海棠朵朵滿上,嘆道:「說實話,有點看不懂李承宗的舉動,難道他就不怕朕揮軍南下?」
「有沒有可能是他給你設置的圈套,其實定州軍回調南慶京都只是假象,或者是偷偷派了血衣軍隱匿在邊關,就等著你落入圈套。」海棠朵朵猜測道。
戰豆豆搖頭:「探子查貪過,葉家的定州軍確實回了南慶京都,血衣軍調往了南慶西境,南慶於我大齊邊界上,並無大軍駐守。」
「你能確定?」
「可以確定!」
「那他是想幹什麼,難道不怕我齊國大軍南下?」
戰豆豆無語了,「我問你,你反過來問我?」
「你都看不懂他的舉動,我就更看不懂了,問我也沒用。」海棠朵朵笑了笑,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提議道:「要不你派兵試探一下?」
戰豆豆面色凝重,沉吟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換了個話題。
「范閒還有多久到上京城?」
「我還以為你真不關心呢。」海棠朵朵笑道,笑聲中充滿了打趣的意味。
「小師姑!」
對於范閒,戰豆豆的心情十分複雜。
她很欣賞范閒的才華,是范閒的忠實書迷,早就有拉攏范閒到齊國為官的念頭,一直希望范閒投效大齊。
不過隨著范閒在慶國一步步走上高位,甚至能威脅到皇權,她現在已經十分忌憚范閒了。
坦白說,她是真的怕接納范閒之後,范閒會成為比沈重還要難以對付的權臣。
更關鍵的是,李承宗知道她和范閒之間的事,她擔心范閒來投靠齊國,是李承宗的陰謀。
「好好好,我不笑了。」
海棠朵朵強忍著笑意,發現戰豆豆神色有些不對勁,正色道:「大概也就這幾日,你在想什麼,一臉擔憂。」
「我在想要不要接納范閒他們。」
「你沒事吧?」
海棠朵朵滿臉意外,驚道:「你要將范閒他們拒之門外,為什麼?!」
作為多年的朋友,海棠朵朵自然十分了解戰豆豆,很清楚戰豆豆是偏向不接受范閒等人的投靠的。
戰豆豆也沒有隱瞞,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海棠朵朵聽過之後,忍不住笑了。
「就這?以我對范閒的了解,如果他投靠了你,就不可能是慶國的陰謀。當然,你如果不放心,不把重要的事交給他不就行了,他畢竟是紅豆飯的父親,你還能把他拒之門外啊,何況他可不是一個人,他是帶著東夷城的人一起來的,你捨得東夷城的那批高手?」
是的,范閒不是一人去的上京城。
除了范家的人之外,還有東夷城的人。
他之所以在入冬之後才來到上京城,是因為他先去了一趟東夷城,趕上四顧劍身亡,然後四顧劍將東夷城託付給了他。
再然後,祭拜完四顧劍之後,他帶著東夷城的一批高手來了上京城。
聽到海棠朵朵這麼說,戰豆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做出了決定。
沒辦法,正如海棠朵朵所言,她的確捨不得東夷城的那些九品高手。
更關鍵的是,她的那位皇叔祖說過,范閒身邊有一位大宗師。
正要開口之際,一個狼桃匆匆走了過來。
「陛下,南慶皇帝派人送來了一封信,說是私信,人在宮外等著。」
「私信?!」
海棠朵朵驚道:「你和李承宗是互通私信的關係?不對,你什麼時候和李承宗有交集的?」
戰豆豆懶得搭理這位大驚小怪的小師姑,對狼桃道:「把人叫進來吧。」
不久,一個中男子便跟著狼桃來到了亭中。
「草民見過陛下。」
中年男子行過禮,又對海棠朵朵道:「海棠聖女,近來可好?」
「還行,不過肯定不如趙總管,畢竟水漲船高嘛。」海棠朵朵笑道,笑容中滿意戒備。
「小師姑,你認識。」
海棠朵朵點頭:「嗯,在江南打過交道,九品上的高手,我和王十三郎聯手不是對手,定王府的大總管。」
聽海棠朵朵這麼一說,戰豆豆不禁一震。
要知道,海棠朵朵和王十三郎可都是九品上之中數得著的高手,兩人聯手竟然還不是對手?!
不會又是一個大宗師吧?!
帶著這個疑問,戰豆豆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中年男人,好奇道:「趙總管是大宗師?」
趙懷恩搖頭,還沒來得及開口,海棠朵朵便說道:「雖然很厲害,但不是大宗師。」
聽到這話,戰豆豆不禁鬆了口氣。
現在南慶有兩位李承宗和葉流雲兩位大宗師,北齊雖然只有一個,但馬上范閒要帶來一個。
如此一來,從大宗師的數量上來看,齊國和南慶是處於一種平衡狀態。
如果南慶突然多出來一個大宗師,就又破壞了平衡,這可不是戰豆豆希望看到的。
「慶君有何書信給朕?」
趙懷恩摸出書信遞給戰豆豆,不過出于謹慎,海棠朵朵接了過去,只見信封上寫著五個大字。
——戰明月親啟!
海棠朵朵不禁一愣:「這是給我師父的信?」
「是給陛下的書信,但家主說了,為了避免陛下受傷,還請陛下讓苦荷大宗師親啟。」
趙懷恩搖頭,繼續道:「家主還說了,這封信雖然是給陛下的,但同時也是家主對苦荷大宗師一個回禮,不管怎麼說,先帝都是家主的父親,殺父之仇不可不報,若是苦荷大宗師能活下來,從此不再提報仇二字。」
「這信有古怪?」
海棠朵朵沒敢拆開,只是上下左右翻看了一下,沒發現有什麼問題,最後目光落在信封上的字上,疑惑道:「沒什麼問……」
海棠朵朵突然沒聲音,只是眨眼之間,臉色變得蒼白無比,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噗!」
「小師姑(師妹),你沒事吧?!」戰豆豆何狼桃頓時臉色大變,同時驚憂的看向了海棠朵朵,明顯能發現,海棠朵朵的身體忍不住的顫抖著。
海棠朵朵順了口氣,搖頭道:「沒事!」
見此,戰豆豆冷聲道:「趙總管,你是不是該給朕一個交待?」
「都說了讓苦荷大宗師來看,海棠聖女不聽勸,與草民何干?」
趙懷恩搖搖頭:「對了,這封信必須要苦荷大宗師親自看,若是其他人打開,家主會親自來上京,北齊皇室戰氏一族,除和親王妃和小公主之外,雞、犬、不、留!」
「李承宗好大的口氣!」戰豆豆怒了。
趙懷恩淡淡一笑:「陛下不妨試試,看不看家主能不能做到?」
他還真不是嚇唬戰豆豆的,如果戰豆豆真敢換一個人來打開信封,絕對是試試就逝世。
「你當朕嚇大的?」
話音未落,一道清幽的聲音響了起來,猶如從四面八方而來一般。
「陛下莫要衝動。」
伴隨著這句話落下,苦荷猶如飄零的落葉一般,飄落在了海棠朵朵身邊。
「師父。」x2
「皇叔祖,李承宗他欺人太甚!」
苦荷沒有理會怒氣衝天的皇帝侄孫女,查看了一下愛徒的情況,說道:「沒什麼大事,以後莫要如此莽撞了,把信給我吧。」
接過信件,苦荷頓時雙目一凝:「退離三丈!」
然後,直接運起天一道心法,借用天地元氣和自身的真氣,在身體周遭形成了一個強大的保護罩,方才拆開了書信。
就在苦荷拆開書信的瞬間,在場幾人明明什麼都沒有感受到,卻聽見了苦荷周身響起一道道清脆的聲響,那種聲響就好像金石相交一般。
苦荷突然悶哼一聲,強壓下一口鮮血,然後將信封中書信拿了出來。
隨著他開始看書信內容,再也壓不住逆沖而來的鮮血,開始大口大口的嘔血,臉色慘白無比。
看完書信內容,苦荷再也堅持不住,倒了下去。
「師父!」
見此,海棠朵朵顧不得其他,閃身到苦荷身邊,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苦荷。
「告訴陛下…按信上的話做,不然…我……戰氏危矣!」
苦荷斷斷續續說完,腦袋一偏,暈了過去。
「小師姑,皇叔祖他?」
「陛下,師父讓你按照信上的話做,我先帶師父回去療傷。」海棠朵朵以最快的速度說完這句話,抱起暈死過去的苦荷飛出了皇宮內苑。
看著兩人離去後,戰豆豆收回目光,臉色難看無比,寒聲道:「朕現在能看了嗎?!」
「可以。」
戰豆豆冷哼一聲,撿起地上的信紙,只見上面寫著:
——以現有邊線為界,慶齊兩國休戰二十年,齊國若是犯邊,朕將親至上京,戰氏一族,雞犬不留,屆時勿怪朕言之不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