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各憑本事

  第129章 各憑本事

  皇宮中亂作了一團,太后娘娘接連幾道懿旨疾出,讓宮中有子嗣的妃嬪都不得不搬到含光殿。

  淑芳宮,雙眼微紅的宜貴嬪看著跪在面前的太監,極為勉強的笑了笑,讓太監離開殿內。

  她當然明白所謂的移至含光殿居住,只不過是為了方便監視宮中的這些人,同時也是防止京城中的某些人作亂。

  想到慶帝身死的消息,宜貴嬪心緒十分複雜,不知道自己和兒子將要面臨怎樣的局面。

  從三方傳到的消息來看,明顯可以感覺到有一張網套在了范閒身上,雖然這幾年她已經極力讓兒子遠離了范閒,就連慶帝欽此范閒為她兒子的老師一事,她都極力推脫了,但她畢竟出生柳氏,而柳氏和范家雖不及三皇子和秦家那麼親近,可如今總歸與范府是一榮俱榮的關係。

  如果范閒找不到應對太后的法子,或者說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真的被定性為謀逆的主犯,范府自然是滿門抄斬,柳氏也會遭遇滅頂之災,她或許會被此一條白綾或者一杯毒酒……

  除非三皇子李承宗最後坐上那個位置,柳家才能避免此次的危局,可京都誰不知道三皇子李承宗死在了西方神殿使者的圍攻之下。

  「娘,娘!」

  剛剛收到風聲的李承平跑進殿內,看著母親一臉不安害怕的模樣,開口安慰道:「娘,沒事的,秦嬸嬸帶人入宮了,三哥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不會有事的。」

  宜貴嬪愣了一下,連忙問道:「宗兒他還活著?」

  李承平嗯了一聲,「我也是剛剛才知從弘成哥那裡知道,就是姨娘可能……」

  話雖然沒有說下去,但宜貴嬪瞬間明白了兒子的意思,滿臉震驚地拉過兒子,壓低了聲音道:「你父皇的死,真跟范閒有關?!」

  李承平點點頭,「三哥府上調查的結果,應該不會錯,就算范閒不是主謀,也是參與者,弘成哥說,讓我們什麼都不要做,等著三哥回來再說。」

  宜貴嬪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她和兒子一樣,對李承宗抱著莫大的信心,在他們心中,只要李承宗回到京都,一定能夠將所有事情完美解決。

  太監已經在外面催了。

  安心下來的宜貴嬪忍不住笑了笑,想到陛下身死的消息,又趕忙露出一臉傷心的模樣,小聲交待了幾句,才帶著兒子搬往含光殿。

  新建的東宮。

  太子李承乾緩緩整理著衣裝,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喜悅,慶帝的死訊傳至宮中,他和所有的大臣們一樣,伏地痛哭,悲色難掩。

  只是他的面色悲傷之餘,多了一絲慘白,回到東宮門口時,對著遙遠東方的暮色,深深鞠了一躬,眼裡落下了兩滴眼淚來。

  許久之後,他才直起身子,將身板挺直,在心裡悲哀的想著:「父皇,不是兒子不孝,是您將兒子逼到了退無可退的路上。」

  洪竹領著侍衛站在東宮門口,等著太子和被慶帝責令搬到東宮的皇后。

  太子看了眼洪竹,回身看了看皇后,微微皺了下眉頭,強行掩去眼中的無奈,扶著母親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母后,請節哀!」

  一向眉容淑貴的皇后娘娘,這半年來都被困在東宮之中,早已不復當初的盛彩,加上今日忽然聽到慶帝死在大東山的消息,這位與慶帝青梅竹馬的皇后崩潰,整個人愈發像行屍走肉一般,聽著各宮裡傳來傳去的消息,而她自己卻只是坐在榻上無聲哭泣著。

  雖然帝後已經多年不和,但在皇帝的後宮嬪妃中,皇后才是那個最愛他的女人。

  「你父皇死了……」皇后雙目無神的看著兒子。

  李承乾緩緩低下頭,說道:「孩兒知道,母后您也別太傷心了,每個人都是會死的。」

  太子臉上依然是一片哀痛,只是語氣卻極為淡漠。

  皇后似乎在一瞬間恢復了神智,聽懂了這句話,滿臉不可思議的望著自己的兒子,張大了嘴巴,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太子並沒有在乎母親的心情,低聲說道:「祭天沒有完成,兒子現在依舊是太子,即便父皇中意老三又如何,現在父皇和老三都死了,兒子占著大義,會名正言順的成為慶國下一任皇帝,而您,將會是太后。」

  皇后一時間心裡湧起了無數複雜的情緒,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兒子,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恨聲說道:「是范閒殺了你父皇對不對,一定是他,我早就說過,他和他娘一樣,都是災星……等會兒去了含光殿,你一定要給范閒定罪,讓姑母將范家滿門抄斬,否則我們老李家遲早會毀在他手上,還有陳萍萍那條老狗,也要殺了!」

  聽到這話,太子抓著皇后的手猛然用力,讓吃痛的皇后,皺起了眉頭。

  太子附在其耳邊,一字一句的輕聲說道:「母后,這種話我不想再聽見第二遍,記住,到了含光殿一句話都不要說,如果您想讓我坐上那把龍椅的話,就是什麼都別說。雖然我不知道範閒手中有什麼信物,但只要他拿出父皇的信物,就沒有人相信范閒會弒君,如果您再這麼一說,就更沒有人會相信了,所以您要在含光殿等著,等到祭天的人回來,等到我坐上那個位置,到時候您想怎樣都可以。」

  皇后渾身發抖,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兒子,「你果然和你父皇一樣。」

  太子不置可否,最後輕聲說道:「母后,待會兒秦家父子要進宮,秦老爺子那邊您說說話,老二不會甘心的。」

  距離皇宮並不遠的二皇子府邸之中,李承澤和其他兄弟一樣,一邊整理著衣裝,一邊模擬著悲傷。

  身為天家之人,最擅長的便是演戲,所以即便他心裡想著很多事,臉上的表情依然做的十分到位。

  王妃葉靈兒冷漠地在一旁看著他,並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片刻後輕聲問道:「你相信嗎?」

  「我相不相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信不信。」

  老二整理衣衫的手頓了頓,平靜的回道:「當然,我是不相信,我一直很欣賞范閒,也了解范閒,他是一個重感情的人,他不可能做出弒父的事,也沒有做弒君的理由。」

  「宮裡傳來消息說是范閒。」

  老二捲起雪白的袖子,搖頭道:「消息未必是真,沒有實質的證據之前,我反正是不信的。」

  葉靈兒點點頭,神色莫名的看著自己的夫君,輕聲道:「你最近小心些,估計太子會對你動手,他雖然是太子,但你也是監國皇子,你們都占著大義。」

  「太子不敢對我動手的。」

  李承澤搖了搖頭,疑惑道:「說起來,我有點看不明白太后的舉動,以眼下的情況來說,她應該把所有皇子都叫到含光殿居住,可她老人家卻只叫了小四,好像有意把我、大哥、太子放在了外面?」

  「你的意思是,太后是讓你們爭位?」

  李承澤搖頭:「不知道,但太后肯定是中意太子的。」

  「太后要扶持太子登基?」

  「太后畢竟是太子外姑祖母嘛。」李承澤呵呵一笑,隨即長嘆了一口氣:「當然,如果三弟沒死,太子是入不了太后的眼的,可惜三弟死了啊。」

  「如果是三皇子登基,你就甘心?」

  老二沉默片刻之後,嘆道:「我從來沒有騙過你,爭皇位是因為陛下把我推了上去,我沒有退路,不爭就是死,如果是三弟登基的話,我雖然也不甘心,但能接受,畢竟做哥哥的本就該讓著弟弟一點嘛。當然了,如果三弟有意皇位,我也鬥不過他。」

  好歹也做了兩年多夫妻,葉靈兒能感覺到他是真心的,不禁愣了一下,「難得,世上還有人能讓你如此真心對待。」

  「可惜三弟去世了。」

  李承澤眼神中閃過一抹濃厚的傷心,忽然說道:「通知岳父大人,去北邊走慢一點,我怕太子狗急跳牆。」

  「什麼意思?」

  老二沉默片刻後,說道:「我不瞞你,我懷疑大東山的事情是太子和姑母做的,你那位叔祖或許也參與其中……」

  葉靈兒大吃一驚,死死捂住了嘴,滿臉不可置信。

  老二苦笑一聲:「你也不用太擔心,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

  因為李承宗的出現,導致一些事發生了偏移,起碼老二沒有再完全信任李雲睿,而李雲睿也在很多事情上瞞著他,所以他也不清楚大東山上的事情。

  如今他能確定的,就是相較於他,長公主和太后肯定會全力支持太子上位。

  不過太子登基也就登基吧,畢竟范閒不可能幹看著,而且就算范閒干看著,站在他身後的那幾個老傢伙,也不可能束手就擒不是嗎?

  讓太子去面對監察院和范家的反攻,讓太子和范閒去斗吧,自己只需要冷眼看著,等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老二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朝皇宮含光殿而去。

  城西皇家別院。

  「姑母,皇祖母讓你進宮。」

  看著李承儒走進殿內,正在調香的李雲睿怔了怔,然後笑了起來。

  「看來陛下去世了。」

  「父皇的死,果然與姑母有關,是姑母你和太子策劃的,還是和老二策劃的?」

  李雲睿並未回答,反問道:「為什麼不是范閒?」

  「姑母當我是傻子嗎?天下誰不知道,范閒與姑母的關係勢如水火,而且范閒不可能刺殺父皇,他根本沒理由。」

  「如果是宗兒,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李雲睿好似很失望的搖了搖頭,長嘆道:「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老大,你不適合待在京都,等宗兒回京,自請去邊關戍邊吧,以你和宗兒的關係,他會答應的。」

  李承儒沉默,思索著這位在慶國官場上縱橫了二十多年的姑母話中的深意。

  李雲睿站起身,淡淡一笑道:「走吧。」

  緩緩推開名義上已經關閉數月的皇家別院大門,李雲睿平靜的站在台階上,看著下方來接自己入宮的馬車和太監,漂亮精緻的無官沒有一絲顫動,她穿著一身單薄的白衣,極素,極俏,好似悲傷到極點的神情,極其勾人。

  看著雲雨散後月明星稀的夜空,李雲睿臉上的悲傷之意似乎愈來愈濃,只是濃到極致便是淡然,淡然到一絲的情緒都沒有,如玉般的肌膚映著月光,仿佛透明了起來,讓所有人都好像看到了她內心的真正感情。

  悲痛中帶著平靜,平靜中又帶著釋然。

  李雲睿微微一笑,清光四散,在心裡對那個已經完全淡化身影的那縷帝魂道:「哥哥,走好!」

  然後,帶著貼身女官坐上了進宮的馬車,沒有回頭看幽禁了她大半年的別院一眼,因為今天離開了這個地方,她相信自己不會再回來。

  陛下死了,整個事情就已經結束了。

  至於老二和太子,在長公主李雲睿看來,只不過是跳樑小丑而已。

  她在乎的那個人快要回來了,老二和太子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

  想到此,馬車上的女子忍不住痴痴笑了起來。

  待李雲睿和李承儒趕到含光殿的時候,夜已經有些深了。

  入宮商議的重臣們,已經離開了含光殿,只有范閒和三位皇子在,范閒正在和太子說著話,看起來聊得挺好。

  對於范閒的出現,李雲睿眼神中閃過一絲意外,緩緩走上前,說道:「看來,小乙死了。」

  「讓長公主失望了。」

  「你是如何洗脫嫌疑的?」

  「刺殺陛下一事,本就是栽贓陷害。」范閒如今的演技愈發老練,說起謊來都底氣十足。

  「太后信了?」

  「為何不信,我有陛下給的傳國玉璽和聖旨。」

  范閒旁邊的李承乾接過了話頭,說道:「姑母,父皇有旨,在父皇尚未回京之前,讓范閒主持京都事宜,如果……父皇有意外,誰坐上那個位置,讓范閒拿主意,聖旨是當著禮部、太常寺官員和大東山慶廟祭祀等人下的,不可能作假。」

  如果說此時此刻,誰最不希望李雲睿和范閒鬧起來,非太子李承乾莫屬。

  內殿之中,太后孤獨的坐在榻上,幾位老嬤嬤斂神靜氣的在後方站著,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猶如雕塑一般。

  昏黃的燈光跳躍著,照耀在老太太的側臉上,清晰的照出了無數條的皺紋,讓這位如今慶國最大的權力者,呈現出了一種無可救藥的老態龍鍾。

  侯公公弓著身子,邁著小碎步走進來,稟報導:「太后,長公主到了,要不要召她進來?」

  對於任何老人來說,驟聞兒子的死訊,都是極難承受的打擊,更別說兒子還可能是死在自己疼愛的女兒的陰謀手中。

  「讓她進來,把范閒和皇子也叫進來。」

  侯公公應是,不久便帶著李雲睿和五位皇子走了進來。

  太后沉默少許,揮了揮手,整座內殿中的宮女嬤嬤趕緊退了出去,只剩下皇室中人,以及堅持自己姓范的范閒。

  老太太掃了眼李雲睿,看向了在場的其他幾人。

  「按理說,陛下既然有旨,哀家理當遵從,但為了慶國將來之計,哀家要違抗聖旨一次,想來你們父皇也不會怪我,你們誰更有本事,誰便坐那把龍椅。」

  此話一出,頓時讓在場幾人俱是滿臉詫異。

  不等幾人回過神來,太后又補充道:「安之,你也一樣,雖然你姓范,但你始終是陛下的孩子,是我皇室的血脈,那把椅子就在那裡,你們兄弟,各憑本事。」

  長公主率先回過神來,瞬間怒氣上頭,有些口不擇言道:「母后,誰都可以,唯有范閒不行,您別忘了他……」

  「此事輪不到你插嘴。」

  老太太冷冷的打斷了李雲睿的話,朝幾位皇子擺了擺手,一臉疲憊的說道:「好了,你們下去吧,陛下龍體運送至京都之時,你們之中誰得到的朝臣支持最多,誰就是我慶國下一任皇帝。」

  太后可不是愚蠢的無知老婦人,雖然范閒有玉璽和聖旨,洗脫了嫌疑,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哪怕她其實也不相信這個並不喜歡的孫子是刺殺兒子的幕後黑手,卻也依舊抱著懷疑的態度。

  除了范閒之外,她還懷疑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其他幾個孫子,是兒子身死的幕後黑手,或者說參與到了刺駕一事中,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皇帝的死亡,讓這些人擁有了最美好的果實。

  所以老太太堅信,害了她兒子的人,必然在眼前的幾人之中,那麼讓他們自個兒去斗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拋開能給兒子報仇不說,更重要的是不管他們最後誰贏了,都不可能坐上那個位置,因為她親親孫子快回來了。

  四位皇子和范閒神情各異的走了,內殿中只剩下太后和李雲睿母子。

  太后靜靜的看著自己養大的女兒,過了許久才開口道:「陛下這幾個兒子各有各的好,哀家很欣慰,所以哀家不希望看到你折騰他們。」

  「女兒明白。」

  李雲睿平靜應道:「從今日起,女兒一定安分守己。」

  太后的雙眸瞬間冰寒起來,然後又淡了下去,朝李雲睿招了招手,和聲道:「雲睿,你過來。」

  等到李雲睿走到近前,太后卻緩緩閉上了眼睛,想著已經離開這個人世的皇帝,心中一片悲傷,過了好久才睜開眼睛說道:「這幾年,你哥哥雖然執擰糊塗,但他畢竟是你哥哥,是你哥哥!」

  最後半句,太后近乎是咆哮出來的,眼神中充滿了殺意,只是不久眼中的殺意變成了濃郁的悲哀與無奈,看著眼前的女兒,許久說不出話來。

  「不管您信不信,皇兄之死,與女兒無關,是燕小乙自作主張為女兒報復皇兄。」李雲睿說著,微微側身,將自己美麗的臉頰露在了微暗的燈光之下。

  「啪!」

  太后舉起手,重重地一巴掌扇在了李雲睿臉上,打得李雲睿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唇角流出一絲鮮血。

  老太太的胸膛急速起伏著,許久之後才漸漸平息下來。

  「你回你的廣信宮去吧。」

  老太太擺手,閉上了眼睛,似乎不願意再多看女兒一眼。

  「母后,您保重身體。」

  李雲睿爬起來,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然後頭也不回的去了廣信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