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暗中戒嚴
大海之濱,東山之上,除了那座別樣的小廟之外,其他古廟舊檐都已經變成了一地殘垣,滿地瓦礫泥石,看起上慘不忍睹。
先前的暴雨進行了一場沖刷,迅即的向山下流去,在玉石一般的絕壁上,形成了一截又一截的瀑布,瀑布中偶有一絲極淡的血紅之色,加上現在山風的吹拂,讓整個山頂漸漸變得,連一絲血腥味都沒有留下來。
慶帝已經死了。
天下第一強國的皇帝陛下,當年帶領大軍三次北伐,生生將大魏朝打得分崩離析,完全改變了天下疆域的一代名將,將帝王心術運用的最為徹底,最能隱忍,最堅韌的陰謀家,同時還是一代大宗師的慶帝機關算盡,反而害了自己的性命!
影子和五竹走了,他們要去找范閒,還有很多事要跟范閒交待。
北齊國師苦荷沒有走。
沒辦法,慶帝實在太能隱藏了。
即便他很堅信自己和五竹的判斷,但誰知道這會不會是慶帝假死脫身,所以他留了下來。
直到慶帝身子完全冰冷僵硬,確定慶帝是真正死去,這位北齊國師才飄然離去,去自己的故土,等待著接下來那位慶國三皇子的報仇。
經此一役,從大宗師上的戰力來看,三方勢力間的大勢對比,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慶國一統天下的最大障礙,從今日起好像只剩下了他,但從四顧劍此前的言語中,苦荷知道自己不是那位三皇子的對手,只是對於今日的刺殺,他依舊沒有任何後悔。
直到苦荷也離開大東山,葉流雲才收起了那雙手掌,很顯然他一直防備著苦荷,只是他並沒有走,而是留在了大東山之巔,畢竟他和陳萍萍的交易還沒有完全結束。
隨後,山頂上響起了一片哭嚎,山頂上活下來的人很多,隨同祭天的官員還有大部分活著,慶廟的祭祀也活下來了一大半,大宗師之戰雖然破壞力驚人,但卻玄妙的控制在了一個完美的範疇之內,所以才能讓他們大部分人都存活了下來。
誰都沒能想到,原本是廢天子的祭天之行,最後卻演變成了皇帝的大行。
大東山之下。
范閒並不知道慶帝已死,但他能猜到慶帝最終的結局,畢竟他從來就沒有見陳萍萍失算過。
此時的范閒正在膠州水師的兵船上療傷,他的傷來源於燕小乙。
至於燕小乙則死在了他的狙擊槍之下。
兵船之上,已經療過的傷范閒,看著旁邊的男人,語氣複雜。
「膠州水師也叛變了?」
不得不說,這個也字用的十分精髓。
許茂才如今已是膠州水師的第三號人物,其官職遠在范閒之上,但面對范閒依舊恭敬非常,低著頭緩緩說道:「少爺,不是膠州水師叛了,而是……您叛了。」
范閒人懵了,冷冷的說道:「許茂才,我讓你留在膠州水師,不是讓你折騰一支叛軍出來。」
許茂才沉默半晌,忽然對著范閒深深一揖,誠懇地說道:「少爺,茂才不才,一直沒能將膠州水師完全控制在手中,但眼下長公主謀反,機會難得啊。」
他的雙眼盯著范閒因失血過多而顯得有些蒼白的面容,閃過一絲忠毅和熾熱,咬牙道:「少爺,藉機反了!」
范閒盯著許茂才的雙眼,許久沒有說話,他知道這位膠州水師第三號人物對於自己,準確說是對自己母親的忠誠。
對於許茂才此時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建議,其實范閒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他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為什麼?」
許茂才不解,壓低聲音焦急道:「如今京都只是一塊空腹,少爺你只要聯絡崤山那邊的五百黑騎,千里奔襲京都,與陳院長裡應外合,一舉控制皇宮,以您皇子的身份,在陛下已死的情況,在京都登高一呼,舉起為陛下報仇的大旗,大事必然可成。」
為了避免傷了眼前人的心,范閒儘量放緩了語氣,溫和說道:「不可能成功的,皇帝防我防的太嚴了,一直沒有讓我掌軍,區區五百黑騎,怎麼可能進得了京都?你以為京都外的一萬守備軍,京都城中的十三城門司,還有那三千禁軍,是五百黑騎能應付的?」
許茂才搖了搖頭,表示不贊同。
「京都守備統領是大皇子的親信,禁軍更是在大皇子的控制之下,十三城門司直屬陛下統馭,而陛下一旦不在,便是無頭之人。」
許茂才明顯極為有準備,有條不紊的一條條說道:「陛下既然能讓少爺您提前下山,必然給了您信物,應該是親筆書信或者玉璽之類的東西,您隻身入宮,說服太后,再獲得秦賢妃和宜貴嬪的支持,宮外有陳院長出手,一舉拿下太子和二皇子的勢力,屆時您便能坐上那個位置。少爺切不可錯過這個時機啊,這慶國的天下,本就是小姐打下來的,您只是拿回了屬於您自己的東西。」
不得不說,許茂才還是頗有本事的,起碼有一條沒說錯,那就是慶帝真給了范閒信物,畢竟當時慶帝怎麼也沒有想到陳萍萍會背叛自己。
范閒搖了搖頭,「你說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大皇子支持我的前提下,但大皇子會支持我嗎?」
「皇帝死了,您手中不僅有信物,還和大皇子相交莫逆,而大皇子本身有東夷人血脈,不可能坐上皇位,他不支持您,能支持誰?」
「秦家呢?」
范閒盯著他,無語道:「還有定州的葉家,兩家掌控了多少兵力?葉家經營京都守備二十年,之後秦家又掌控了一段時間,大皇子不可能控制京都守備的力量。」
「那又如何?」
許茂才壓低聲音道:「我慶國七路精兵,燕小乙死在了大東山,防備東夷城的東征營無法調動,只要少爺您控制住宮中,剩下的四路大軍便盡在您手,即便起初或許有些勢危,可不出半月,便大勢不可逆。」
「您手中有陛下的信物作證,刺駕的罪名可以輕鬆安在長公主和太子二皇子頭上,這便有了大義的名分,只有有這份大義,便能得到四路大軍的認可,而且您在朝中也不是無人支持的,想必林相給您留了不少人,還有陳院長和范尚書,也一定會支持您的,少爺莫要猶豫啊。」
不得不承認,許茂才為了謀反一事,暗地裡不知費了多少功夫,如果按照許茂才的說法,事態也如許茂才說的發展,范閒知道自己如果回到京都,慶國的權柄,真的會離自己很近。
但也只是很近而已,永遠不會真的落在他手中。
因為范閒堅信,殺了他母親的慶帝是不會讓他坐上皇位的,必然還留有後手。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那個男人沒死,已經在回京的路上。
范閒十分冷靜道:「你想的太簡單了,有些事你根本不知道,即便陛下死了,只要三皇子還活著,沒任何人能越過他坐上皇位。」
「三皇子沒死?!」許茂才的臉色陡然大變。
他的一切推論都是建立在三皇子已死的基礎上,如果三皇子沒有死,那麼單單征北大軍的力量和秦家的力量,就足以顛覆慶國朝堂。
「沒死!」
聽到這兩個字,許茂才人都麻了。
「如果三皇子沒死,陳院長怎麼敢刺殺陛下,秦家怎麼會投靠太子?」
「這你得去問秦家和陳院長。」范閒悵然道,緣由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在李承宗沒死的情況下,怎樣應對最強大宗師的報復才是最重要的。
話音未落,兩道身影走進了兵船艙室。
見到那個帶著黑布的瞎子,范閒頓時憂愁盡去,喜道:「五竹叔,你沒事吧。」
「沒事。」
五竹搖搖頭,關切道:「你受傷了?」
范閒嗯了一聲,笑道:「傷的不重,而且那人已經被我殺了。」
就在叔侄二人說話之間,影子深深的看了眼許茂才,然後才鄭重無比的說道:「范閒,院長讓你即刻隨我進京。」
……
……
慶曆八年的夏末,似乎比往年都要更熱一些。
第一場秋雨遲遲未至,全年夏天的暑氣好似都積攢到了最近幾日,讓整個京都像是在一個大蒸籠之中一般,即便是清晨時分,都讓人煩悶無比。
蟬兒們拼了命似的嘶聲鳴叫著,高亢的鳴叫中帶著一股夏末初秋時節,生命最後的悲切,鳴叫之聲在叢叢青樹之間此起彼伏,驚擾著人們的困意。
此時慶帝身死的消息還沒有傳到京都,但京都之中依然人心慌慌,畢竟陛下離京祭天,沒有按照祖制讓太子監國,而是放權給了二皇子,其中所蘊含的政治氣息十分明顯,所以宮牆內外,各種小道消息傳了又傳,讓整個京都無法抑制的陷入了一種慌亂之中。
在眾多的慌亂之中,有一個另類的存在,那就是調任到含光殿的太監洪竹,如今洪四庠、姚太監不在,這位小洪公公儼然成了除侯公公之外,宮牆之內權勢最重的太監。
半年前的冬夜,東宮失火,整個皇宮的人都清楚,東宮與廣信宮的太監宮女全數離奇死亡,雖然眾人不敢議論什麼,但對於唯一活下來的洪竹,不可避免的多了幾分敬畏和疏離。
這讓洪竹不禁有些黯然,他雖然是一個奴才,但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奴才,所以在這宮牆之內,他其實有些不知該如何自處,看著已經頹然的東宮,一時間也不禁有些傷感。
一個小太監匆匆而來,在洪竹耳邊低語了兩句,讓坐在椅子上的洪竹蹭的一下站了起來,趕忙朝含光殿中走去,微微佝僂著身子,年紀輕輕,卻已然有了洪老公公那種死人的氣味。
和親王府。
大皇子李承儒正在和京都守備統領謝蘇聊戰事。
眼下慶國的形勢很嚴峻,除了血衣軍駐紮的北境之外,東、西、南三個邊境都在打仗。
要不是慶帝給了秘密任務,作為軍事能力最強的皇子,李承儒早就去西境打西胡人了。
正聊著呢,一個下人匆匆送來了一封書信。
「殿下,定王府送來的信。」
「看來是三弟要回京了,我總算能脫身去西境了。」
李承儒大喜,高興的拆開了信封,然後瞬間臉色大變。
見此,謝蘇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帥,出事了?」
在擔任京都守備統領之前,謝蘇是李承儒的偏將,所以一直習慣以大帥相稱。
李承儒點頭,眼神中透著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與警惕,語氣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謝蘇,立刻調京都守備軍入城,傳令城門十三司,京都全城戒嚴。」
全城戒嚴,很顯然是發生了大事。
只是李承儒不說,謝蘇也不敢多問,提醒道:「大帥,城門十三司是陛下統馭。」
「你去傳令便可。」
「是,大帥。」
「等一下。」
李承儒叫住謝蘇,卻沒有再開口,而是沉默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暫時不要動,我先去趟皇宮。」
等到李承儒匆匆趕到皇宮時,守衛皇宮的禁軍已經站在了高高的宮牆之上,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腳下所有的一切。
直到這一刻,李承儒才發現,原來他統領的禁軍,也不全是都聽他指揮的,而能指揮動禁軍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含光殿中的太后。
匆匆來到含光殿,還沒等李承儒開口,太后便急忙開口問道:「消息確認了沒有?」
「皇祖母,消息是三弟府上送來的,應該不會錯。」
「陛下離京前,對你可有安排?」
李承儒點頭:「有,父皇給了孫兒一道冊立儲君的聖旨,把城門十三司的指揮權給了孫兒,說一旦有意外,讓孫兒殺了陳院……陳萍萍,守衛住京都,等三弟回來。」
這些情況和慶帝跟她交待的差不多,除了立儲的聖旨之外。
很顯然,她那個皇帝兒子,不僅防備著其他人,也防備著她這位親生母親。
老太太無聲嘆了口氣,沉吟道:「陛下賓天的消息,暫時不要傳出去,讓城門十三司暗中戒嚴即可。」
「陳院長那邊?」
老太太反問道:「你有把握殺了他嗎?」
「這……」
別看李承儒手裡握著兩萬多人馬,好似除了大宗師之外皆可殺,更別說陳萍萍一個廢人。
可實際上,李承儒是真沒把握。
一來陳萍萍在慶國的威望實在是太高了,僅次於陛下,京都中的人馬如果知道是殺陳萍萍,搞不好會倒戈相向,以為他這個大皇子謀反。
再則,陳萍萍麾下高手太多,完全有能力帶著陳萍萍逃出京都。
看著李承儒一臉為難的樣子,老太太嘆了口氣:「陛下身亡的消息,沒傳到京都之前,明面上不能有任何異動,一旦傳來,立即封鎖監察院,明白嗎?」
「孫兒明白。」
李承儒點點頭,問道:「皇祖母,二弟和太子那邊,要不要派人通知一聲,我擔心陳萍萍會對他們下手?」
到底是親兄弟,關鍵兄弟之間也沒有什麼仇恨,雖然李承儒跟范閒更為親近,但他還是很關心兩個弟弟的。
聽到這話,老太太第一次正視這個大孫子,輕哼了一聲,嘆道:「傻孩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與小胖墩兒般重情重義,他們兩個一旦得知消息,第一個對付的恐怕就是你死,不用管他們,照顧好小四便可。」
「是,孫兒記下了。」
「嗯,還有城西皇家別院,立即安排人監視住,一旦她有任何異地。」老太太停頓了一下,緩緩閉上眼睛,愣愣說道:「殺無赦!」
這一刻,老太太才展現出她的冷漠。
李承儒行禮下去了。
回到王府的第一時間,除了讓謝蘇按兵不動加強警戒之外,還有就是叫來了城門司統領張鍅,讓其暗中全城戒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