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七，夜！

  朦朧的雲霧籠罩住月色，為這場決鬥增添飄渺在雲端的絢麗色彩。

  很多人喜歡求個圓滿，把決鬥的日子定在月圓之夜，慕容秋荻對此並不是特別在乎，既不會追求圓滿，也不會追求不圓滿，只是隨意選擇日期。

  她約秦夢瑤今晚決戰。

  不是因為今晚有什麼特殊意義，也不是因為月色加成，而是因為她在黃曆上隨手一指，選個休假的日子。

  剛剛創立陰癸派，慕容秋荻的工作非常忙碌，沒那麼多空餘時間。

  秦夢瑤輕盈的站在擂台上。

  擂台是卜鷹建造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海島，島嶼狀似棗子，長度約為二百七十丈，最寬處一百五十丈。

  卜鷹命人把島嶼打磨平整，作為此戰的擂台，周圍礁石叢生，再加上比斗時內勁席捲，引發狂風，很容易吹得船翻人亡，武功不夠，莫要觀戰。

  這是仙子和魔女的決鬥，不是打把勢賣藝，不需要那麼多人觀戰。

  夠膽就來，不夠膽就滾蛋。

  仙子或許比較講理，但魔女是肯定不會講理的，萬一惹惱了她，她用江湖規矩打上門去，任誰也管不著。

  沈煉乘船在島邊觀戰，為了不對她們造成影響，特意靠的遠一些。

  等了約莫半刻鐘，一艘樓船緩緩從遠處駛來，慕容秋荻立在船頭，腰間懸著一把寶劍，海風撩動髮絲，露出傾國傾城容顏，一顰一笑，無不讓人覺得神魂顛倒，甚至能讓人失去戰意。

  英雄虎膽，難敵傾國一笑。

  慕容秋荻並未直接去往擂台，而是掠向做局的卜鷹：「如果我贏了，請你支付三成收益，作為我的酬金。」

  卜鷹驚呼道：「三成收益？」

  慕容秋荻道：「卜鷹，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如果你不想支付酬金，那就期待我戰敗吧！」

  卜鷹冷然道：「慕容掌門，這麼做不符合規矩，如果我不給呢？」

  慕容秋荻淡淡看了卜鷹一眼，輕描淡寫的一眼，卻讓卜鷹後退數步，面色有些煞白，好似被惡鬼盯上了。

  雖然知道不敵慕容秋荻，但規矩不能破，否則每次決戰，都有人找藉口討要酬金，「賭局」哪還有威嚴？

  慕容秋荻笑道：「如果你不給，那麼我就和你進行一次賭局，用你的性命作為賭局，了結咱們的恩怨。」

  卜鷹冷笑道：「慕容掌門，本座混跡江湖這麼多年，不是嚇大的，天下沒有我不敢接的賭局，你劃出道來，如果我不敢接，這顆腦袋就是你的。」

  慕容秋荻道：「不用那麼麻煩，你從此地乘船出海，六十天之內，如果能夠到達扶桑離島，就算你贏了。」

  兩人的聲音不算大，周圍群雄卻已議論紛紛，沈煉小聲解釋道：「這是慕容秋荻的攻心計，她越是淡然，秦夢瑤壓力越大，越難維持劍心通明。」

  風四娘白了沈煉一眼：「妹子無需為夢瑤擔心，夢瑤持劍而立，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以不變應萬變。」

  靳冰雲小聲道：「我能看懂！」

  靳冰雲當然能看懂。

  她的戰鬥經驗不算多，但都是高端局中的高端局，對戰的都是高手。

  高手對決，半寸即可分出勝負。

  心理戰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只要能夠攪亂對方的心緒，就算武功差距極大，也能以此周旋，如果某人心境破碎，武功會嚴重的跌落。

  慕容秋荻和卜鷹商議賭局，不是為了三成收益，而是打擊秦夢瑤。

  秦夢瑤昂然而立，不動如山，慕容秋荻千般算計，皆是過眼煙雲。

  兩人雖然素不相識，卻同時察覺到對方心緒，不再裝腔作勢，同時在擂台兩側站定，拔劍在手，橫劍當胸。

  「嘶~~」

  沈煉長長的吸了口氣。

  靳冰雲心中猛地一抽，誤以為秦夢瑤處於下風，問道：「夫君，夢瑤的姿勢有問題麼？她落入下風了？」

  看戲的群雄有些聰明人，心知黑燈瞎火難以看清，便湊在沈煉船邊。

  一來聽沈煉分析戰局。

  二來倘若颳起海風，海船翻倒，沈煉能夠及時出手，救他們的性命。

  就算沈煉鐵石心腸，沈煉身邊這位靜齋仙子，卻是大慈大悲的菩薩。

  沈煉搖了搖頭：「這個姿勢，實在是大大的不合適，如果男人做，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女人做，萬一不小心割傷了自己，豈不是天大的損失？」

  眾人：((-_-)-_-)-_-)

  靳冰雲發誓，如果不是這裡人多，需要照顧沈煉的面子，她肯定一腳把沈煉踢到海里，讓他洗淨腦中污穢。

  混帳！

  實在是天大的混帳！

  他的腦子難道壞掉了麼？

  慕容秋荻柔聲道：「我早就想領教慈航靜齋的劍典，可惜這麼多年來，除了妹子，沒人能練到劍心通明。」

  秦夢瑤微微搖了搖頭：「劍心通明並非劍典的極限，只不過是修行過程中的一個節點，你是陰癸傳人，應該知道在此之上，還有撒手法和閉死關。」

  慕容秋荻道：「難道靜齋有人修成撒手法？不知是哪位前輩高人？」

  秦夢瑤道：「正是家師！」

  慕容秋荻冷笑道：「劍典的境界必須層層遞進，尊師的人品智慧，我是非常佩服的，但她的武道境界，只不過是心有靈犀，遠遠沒到劍心通明。」

  秦夢瑤忽然抬起頭：「被境界束縛的不是靜齋傳人，而是你，誰說必須修成劍心通明，才能修成撒手法？」

  慕容秋荻愣住了，對峙至今，首次被秦夢瑤壓住氣機，辯解道：「尊師修成撒手法，為何江湖無人知曉？尊師交遊廣闊，武道境界不算是秘密。」

  秦夢瑤非常誠實：「實話實說，我也不覺得師父能跳過劍心通明，但給出評價的是位高人，我不得不信。」

  「不知是哪位高人？」

  「虎威侯，沈煉！」

  秦夢瑤的聲音清脆悅耳，但就在話音落下的剎那，半空響起雷霆。

  「轟嚓！咔啦！轟隆！」

  天人交感產生的烏雲閃電，好似不是瀰漫在半空，籠罩住明月，而是罩在慕容秋荻心頭，轟擊在她識海。

  此時此刻，她已精神失守。

  這個破綻微不足道，但如果秦夢瑤趁機強攻，必然落入絕對下風。

  秦夢瑤沒有出手。

  橫劍當胸，岳峙淵渟。

  秦夢瑤在給她恢復的時間。

  同時，這也是更大的攻心。

  秦夢瑤表現得越是淡定，慕容秋荻壓力越大，這是無形的壓力，不是喊那麼三兩句口號，就能棄之腦後。

  慕容秋荻微笑道：「不愧是靜齋三百年來最強傳人，果然很厲害，三言兩語之間，我的心神已經亂了。」

  秦夢瑤柔聲道：「不愧是能重建陰癸派的魔門梟雄，果然很厲害，三言兩語之間，已經恢復氣定神閒。」

  兩人相視一笑，竟然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但話已至此，除了決鬥，兩人沒有別的選擇，同時釋放氣機。

  慕容秋荻的心靈徹底敞開，多年壓抑著的情緒毫無保留地湧上心田。

  謝曉峰在她心頭留下的痕跡，隨著天魔力場擴散波動，徹底消失無蹤，好似浴火重生的鳳凰，擺脫過去，迎接嶄新的生命，進入無邊無垠的境界。

  從現在開始，她只是慕容秋荻。

  秦夢瑤手中寶劍發出悠揚劍鳴，進入劍心通明狀態，抵禦天魔大法無孔不入無所不至的干擾，好似大海中傲然屹立的礁石，風吹雨打，巋然不動。

  天魔大法！

  慈航劍典！

  兩門絕學時隔數百年，終於再次展開對拼，滄海桑田，時移世易，天魔力場和劍心通明，早已大不相同。

  武則天憑絕巔境界、絕妙智慧，推衍出天魔大法更進一步的篇章，把天魔大法完善到比肩道心種魔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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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航劍典經過數百年修改完善，劍心通明不染塵埃，尤其是沈煉帶給秦夢瑤的啟示，打開了嶄新的道路。

  誰說破身便無法天魔十八重？

  誰說慈航劍典必須循序漸進？

  兩把長劍划過曼妙絕倫的軌跡，倏然對撞，乍合乍分，天魔力場釋放出空間塌縮的波動，如潮水般洶湧澎湃的湧向秦夢瑤，秦夢瑤持劍在手，心中除了眼前寶劍，再無別的任何波動。

  僅在剎那之間，兩個傾國傾城的俏麗身影融匯在一起，周圍的煙霧被兩人的劍氣引動，化為縹緲的雲煙。

  以攻對攻，以快打快，半步不退。

  慕容秋荻招招強攻，劍氣順著天魔力場的軌跡划過，好似與天地自然近乎完美融合，化為一片漆黑漩渦。

  秦夢瑤心知，慕容秋荻已經把天魔力場和絕妙劍術融為一體，倘若自己稍稍支撐不住，便會被捲入天魔力場，縱然仙肌玉骨，也會被攪成粉碎。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秦夢瑤如夜空中的明月，如大海上倒映的月光，任憑波濤咆哮，也不過是鏡花水月，大海仍舊是大海，明月仍舊是明月，海風仍舊在凌厲呼嘯。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劍鋒或許已經對轟數百次，或許一次都沒有，因為從始至終，都只有閃轉騰挪的身影，沒有碰撞的聲音。

  這不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而是慕容秋荻以扭曲空間的魔功，在劍鋒上形成類似隔音氣罩的波動，雙方確實對轟數百劍，卻又確實沒有接觸。

  每一次接觸，劍典的仙氣和魔功的波動都會抵消，不知不覺間，兩人竟然形成了共鳴，達成另類的合拍。

  兩把寶劍好似兩條蛟龍，在擂台上縱橫馳騁，倏忽來去，恣意翻騰。

  島上雲煙亦是隨之而變。

  雖然沒有沈煉那種破壞力，但招法之精妙，讓人瞠目結舌，仙子的身姿風華絕代，魔女的風情一舞傾城。

  天魔舞！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

  慕容秋荻渾然忘我，揮灑出璀璨星河般的劍圈，謝曉峰的家傳劍法，燕十三的奪命十三劍，已經被她融合在自身體系之中，創出天魔力場秘劍。

  寶劍划過超乎人間美態，具乎天地至理的曼妙線條，劍鋒寒光閃閃，好似星光長河，流星般刺向秦夢瑤。

  劍光蘊含著勾魂攝魄的魔力，只要秦夢瑤的劍心稍稍露出半點縫隙，必為其所趁，稍有不慎，便是敗亡。

  秦夢瑤手腕輕搖，空氣流水般湧向飛翼劍的鋒刃，凝成一團雲霧，整個人隱藏在雲霧內，美的羞花閉月。

  慈航劍典是感性的武功。

  慈航靜齋的武功向來都是煉神，對於功力和招數，沒有什麼在意。

  與人動手的時候，劍心通明，緊守一點，心如菩提，不動如山，用通明透徹的劍心，把握人間悲歡離合。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秦夢瑤刺出這一劍，與沈煉自創的無名槍法，頗有兩三分相似之處。

  天魔力場海嘯般洶湧而至，如同黑暗中的蒼穹，偶爾閃爍星星點點，卻又在變化周移中恆常不變的星光。

  不知不覺間，兩人激戰數百招。

  慕容秋荻用出奪命十四劍，也用出偷天換日奪劍式，劍法高妙絕倫。

  秦夢瑤同樣毫無保留，傳聞乃是廣成子留下的絕招「劍笑軒轅」，與兩式強招相互抵消，劍氣無聲消散。

  兩人都知道，如果繼續打下去，就算對戰三天三夜，也是難分勝負。

  天魔力場無法席捲秦夢瑤。

  劍心通明無法影響慕容秋荻。

  如果是往常時日，兩人不介意論道三天三夜，敘說心中的大道，如今各自代表宗門，必須儘快分出勝負。

  心念一動，劍隨心走。

  整座島嶼的雲霧凝而不散，匯聚成一團巨大的煙氣，眾人只能看到兩個曼妙多姿的身影，別的什麼也看不到，好在此招出手，終於有了碰撞聲。

  只聽得一連串的碰撞，接著是打鐵般的對轟，再往後是悽厲劍鳴。

  煙消雲散，身影顯現。

  慕容秋荻的劍刺在秦夢瑤左肩，斑斑點點的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

  秦夢瑤的劍橫在慕容秋荻肩膀，只要向左微微一划，便能割破咽喉。

  卻是兩人最後一招對拼，慕容秋荻心知不能下死手，偏移了數寸，只是刺向秦夢瑤的肩膀，而不是心口。

  秦夢瑤心中沒有殺意，但為了靜齋的名號，捨身強攻，任憑劍鋒刺入自己左肩，把飛翼劍橫在其肩膀上。

  從場面來看，秦夢瑤雖然受傷，但占據優勢，似乎是秦夢瑤取勝。

  從實際來看，兩人打成平手。

  秦夢瑤的劍，固然能夠劃破慕容秋荻的咽喉，與此同時，慕容秋荻劍鋒上凝聚的劍氣轟然爆發，秦夢瑤半邊身子必然粉碎，決然撐不住這一劍。

  卜鷹略有無奈的撓撓後腦勺。

  這事兒不好辦啊！

  如果算秦夢瑤取勝，肯定有賭客表示秦夢瑤身負重傷，怎麼算是贏？

  如果算慕容秋荻取勝，下注押秦夢瑤的賭客，則會表示秦夢瑤只是左肩受到皮肉傷，卻抵住慕容秋荻要害，若非靜齋仙子心善，魔女已經隕落。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尤其此事涉及到了金錢，為了下注的本錢，必須吵得天翻地覆，如果不是沈煉在此，怕是已經拔刀相向。

  卜鷹不敢評判勝負。

  他說慈航靜齋贏了，陰癸派堵著門找他比武，他能打贏赤尊信麼？

  他說陰癸派贏了，秦夢瑤可是沈煉的小姨子，靳冰雲吹兩句枕邊風，讓沈煉找他麻煩，他能躲到哪裡去？

  這特麼如何是好？

  就在卜鷹急的抓耳撓腮的時候，沈煉拍了拍手，稱讚道：「好好好，仙子魔女戰了數百年，有時仙子取勝，有時魔女取勝，卻從無平手收場。

  你們倆，一個是慈航靜齋三百年來最卓絕的天才，一個是重建陰癸派的巾幗英豪，自當開闢出新的天地。

  這一戰，當做平手如何？」

  秦夢瑤柔聲道：「如果慕容姐姐的劍向下幾寸，夢瑤的心臟，便會多出一個透明窟窿，多謝姐姐留情。」

  慕容秋荻笑道：「如果秦家妹子的劍輕輕一划，我的脖子上，便會多出一條纖細血痕，多謝妹妹留情。」

  兩人這般說法，便是告訴眾人，方才最後一招對拼，兩人手下留情。

  否則的話，必然是同歸於盡。

  秦夢瑤破不了慕容秋荻的絕殺。

  慕容秋荻擋不住秦夢瑤的搏命。

  兩人沒有深仇大恨，只是為了門派不得不戰，何必要斗的你死我活？

  秦夢瑤或許不在乎生死，慕容秋荻不想讓自己多年辛苦，平白便宜赤尊信那個老魔頭，那是絕對不行的。

  慕容秋荻拔出寶劍，扔給秦夢瑤一瓶祛腐生肌膏，乘坐樓船離開。

  靳冰雲趕忙把秦夢瑤帶回去。

  靳冰雲雖然不會醫術，但療傷能力卻是極強，把凌霜劍變為心劍，讓秦夢瑤握住，心劍自行療愈她的傷勢。

  不得不說，凌霜劍真的很方便。

  六十年辛苦，都是值得的！

  卜鷹忙著處理賭局問題。

  這次他可是賺大了。

  明面上的賭局只有勝負，如今是平手收場，只需要把錢退了即可。

  暗地裡的賭局有平手這個選項，而且賠率極高，押注的都是大富豪，賺了七八十萬兩，只不過這部分錢財，需要給慕容秋荻分紅，直接送出五成。

  不給也行。

  慕容秋荻不介意和他賭一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