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進東門營，暮上河陽橋。

  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

  平沙列萬幕，部伍各見招。

  中天懸明月，令嚴夜寂寥。

  悲笳數聲動，壯士慘不驕。

  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

  既然到了邊塞戰場，當然要誦念幾首邊塞詩，以此來抒發胸中豪氣。

  沈煉最喜歡的，並非是高適、岑參等邊塞詩人的名篇，而是杜甫的《後出塞五首》，尤其是前三首詩。

  後兩首不合時宜。

  尤其在這個時候，如果常茂聽到後兩首詩，肯定會拿著兵刃來講理。

  誦讀前幾首就可以。

  尤其是最後兩句，我都誇你是當代霍去病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哪個將軍不希望建立霍去病的赫赫功勳？

  沈鍊氣定神閒的誦念詩詞。

  大軍集結的肅殺之氣，自然而然匯入沈煉體內，增強沈煉的氣機，沈煉無需主動修行，修為便自行增長。

  月牙兒守在沈煉身邊，用腦袋輕輕碰了碰沈煉，表示自己做好準備。

  不僅男人想要征戰沙場，戰馬當然也想縱橫馳騁，越是品種優良，越是通人性的戰馬，便越是渴望戰場。

  否則豈不荒廢優良血脈？

  往常沈煉身邊是靳冰雲，如今她不在沈煉身邊，她在指點秦夢瑤。

  準確的說，是把沈煉教導她的，對慈航劍典有益的武道理念，對秦夢瑤訴說幾遍，讓秦夢瑤自己去領悟。

  慈航劍典最需要的就是悟性。

  悟性不夠，天天用人參當飯吃，每天三顆大還丹，也只是糟塌良藥。

  「師姐的變化好大啊！」

  秦夢瑤略有些感慨。

  慈航靜齋歷史上，並非沒有嫁做人婦的弟子，比如碧秀心，但無論她們做出何等選擇，終歸是靜齋仙子。

  那些歷史有名的武者，沒有一個會為情所困，也沒有人放棄天道。

  唯有靳冰雲是例外。

  靳冰雲已經走上截然不同的路。

  她仍舊是慈航靜齋弟子，仍舊是仙氣飄飄的絕代佳人，一顰一笑間，卻有了幾分人氣，不再是高處不勝寒。

  「一個人經歷這麼多，要麼被命數徹底吞噬，要麼墮入心魔陷阱，要麼如同我這樣，找尋到新的依靠。」

  靳冰雲笑道：「不要誤會，我沒有責怪師父的意思，我只是有些感嘆，以前覺得自己很倒霉，現在才明白，我所有的運氣，都用在了夫君身上。」

  「看得出來，師姐很幸福。」

  秦夢瑤非常真誠，既不覺得師姐嫁給沈煉，齋主之位必然屬於自己，也不嫉妒靳冰雲的好運，更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她是真心實意的祝福。

  秦夢瑤是追求天道的人，沒有俗世中的慾念，更不在乎功名利祿。

  內心是什麼樣的感受，便會說出什麼樣的話，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正是因為這種純粹，所以她才能修成劍心通明，能夠達成歷代先祖無法達到的境界，修行至劍典的絕巔。

  「夫君說過，想要達到絕巔，必須有堅韌不拔的心，減少自身慾念，無論修佛修道修魔，都需要內心純淨。

  慈航靜齋歷代先祖，無法達到最終的彼岸，甚至少有劍心通明，便是因為雜念太多，慾念太重，心緒太亂。

  這未必是錯誤，比如師父，夫君非常尊重師父，表示師父雖然沒能修成劍心通明，卻從另一個維度，完全超越歷代先賢，是靜齋最出色的傳人。

  師父的道不是劍典，是蒼生。

  『為了天下蒼生』這句口號，只有師父是在毫無保留的親身踐行，她沒有通明劍心，卻有堅韌不拔之心。

  夢瑤，如果你想達到絕巔，必須提前做出選擇，堅定自己想走的路。

  天道、地道、人道，都是求道。

  你的追求是什麼呢？」

  靳冰雲想到沈煉對靜齋的評價。

  曾經的慈航靜齋，與其說是追求天道的隱世門派、寒山古剎，不如說是春秋戰國時期的縱橫家，在這方面，師妃暄爐火純青，言靜庵登峰造極。

  真正想追尋天道的傳人，唯有現如今的秦夢瑤，自從地尼創出劍典，傳承千年時光，終於有了最佳傳人。

  秦夢瑤打趣道：「沒想到虎威侯那等狂傲人物，竟然如此推崇師父。」

  靳冰雲認真的說道：「師父對於劍典的修為只是心有靈犀，終身無法修成劍心通明，但她走上另外的路。

  夫君甚至說過，師父已經另闢蹊徑修成撒手法，如果我回到靜齋，師父多半會撒手人寰，把靜齋留給我。

  所以，短時間內，我肯定不會返回靜齋，這個責任就交給師妹吧！」

  秦夢瑤道：「我無力承擔，我的心愿是追尋天道，不想成為齋主。」

  靳冰雲苦笑道：「夫君早晚會去追尋破碎虛空，在他離開之前，我會陪伴在他身邊，等他離開之後，我的內心已經無法清明，不可能擔任齋主。」

  「那怎麼辦？」

  「咱們再去找個師妹！」

  「師父會同意麼？」

  「如果師父不同意，我就讓夫君去靜齋講理，師父肯定會同意的。」

  秦夢瑤：你可真是我的好師姐！

  靳冰云：我夫君向來以德服人！

  萬里之外的慈航靜齋，言靜庵原本在禪堂打坐，忽然心有所感，重重的打了三四個噴嚏，不免有幾分驚訝。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怎麼覺得被徒弟給背刺了？

  冰雲無所謂，隨便她背刺，莫非夢瑤被忽悠了，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此事多半與沈煉有關。

  言靜庵心思電轉，快速鎖定此事的萬惡之源，無奈的嘆了口氣，沒人能降服這隻老虎，這傢伙離經叛道，比年輕時的郭不敬，還要難纏六七分！

  ……

  常茂正在擦拭自己的兵刃。

  一桿丈八蛇矛槍，這是老爹常遇春的兵刃，也是他這幾年的配兵。

  一桿禹王神槊，這是他衝鋒陷陣時用的兵刃，雙方早已融為一體。

  一條龜背五爪金龍抓，這是常茂名震天下的暗器，當年沙場斗將，很多武藝和他差不多的大將，都敗在這條龜背五爪金龍抓之下，被常茂生擒。

  平日訓練巡營，用丈八蛇矛槍。

  過幾天上了戰場，還是禹王神槊和龜背五爪金龍抓更趁手，只可惜，陪伴自己多年的寶馬，不敵時間侵蝕。

  好在這匹馬並未騸掉，老了之後不能上戰場，留在馬場繁衍後代。

  常茂請了很多專業飼養員，購買各地精良戰馬，以此培育馬種，培養出幾匹優秀的混血，雖說不如老夥計，但勝在年輕力壯，衝鋒速度非常快。

  這就已經足夠了。

  誰能擋住常茂的奮勇衝鋒？

  「老夥計，你跟我吃了十多年的沙子，過幾天就讓你飽飲鮮血！」

  常茂揮舞禹王神槊，在半空抖了個響亮的槍花，發出噼啪聲響。

  ……

  朱標和史艷文正在推衍戰陣。

  高手對戰交給沈煉，無論瓦剌派出什麼樣的高手，沈煉肯定能解決。

  沙場交鋒，戰陣指揮，臨陣應變，這是朱標和史艷文的任務，兩人在沙盤上進行推衍，分析戰場的走勢。

  「先生，也先此次冒險反叛，內部矛盾極多，為了壓下朝局波動，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取得戰爭勝利。」

  朱標在沙盤上落下旗幟，形成正面對攻的陣型，表現出極大的信心。

  「他沒時間進行更多算計，時局不允許他詐敗誘敵，唯一的勝算，便是在正面對攻時，燒毀倉庫糧草。」

  史艷文緊跟著放下幾個人偶。

  兩人快速擺布好陣型。

  首先是正面對戰，也先除了對攻別無選擇，就算有蒙元暗中支持，為了瓦剌的士氣，必須全力打一仗。

  其次是高手交鋒，瓦剌內部的高手武者不是很多，也先盡心培養的，多是擅長戰陣的高手，雖然有些武者，但想突破沈煉的防禦，需要蒙元相助。

  最後是火攻燒糧。

  鎮守糧倉的任務交給李尋歡。

  邊關十萬大軍的糧草，大明邊疆上百年的和平，億萬百姓的安寧，壓在李尋歡的肩上，這個狀態的李尋歡，就算八師巴偷襲，也動搖不了半分。

  煉神對決就是如此。

  如果李尋歡內心有缺漏，肯定會被變天擊地精神大發查找到破綻，八師巴只需一眼對視，便能擊殺李尋歡。

  如果李尋歡秉正剛直，把邊疆百年和平擔在肩膀上，浩然正氣護體，八師巴敢來偷襲，必然要挨一記飛刀。

  更別說還有秦夢瑤、靳冰雲相助。

  只需堅持盞茶時間，沈煉和史艷文就能及時回防，轟殺突襲的高手。

  突破這個陣容，可謂難如登天。

  ……

  瓦剌。

  也先疲憊的揉了揉肩膀。

  爛攤子實在是太大，大明的壓力實在是太強，這些時日他點燈熬油，不眠不休處理公務，精氣神嚴重損耗。

  這都是他自願的。

  也先不可能放棄權力，放下權力就會丟掉性命，他只能殊死一搏。

  好在，瓦剌並非沒有盟友。

  也先和燕帖木兒是好友，兩人均是權傾朝野的宰相，有很多共同話題，也先策劃反叛這幾年，燕帖木兒給了他很大的幫助，包括蒙元武道底蘊。

  就連張丹楓也不知道，也先利用燕帖木兒提供的絕學秘籍，暗中培養七支高手小隊，專門執行特殊任務。

  造反從來不是容易的事。

  也先兢兢業業，全年無休，也沒什麼奢侈享樂，一切都是為了權勢。

  當然，也可以說是為了瓦剌。

  為了也先自己的瓦剌！

  「可汗，事情已經辦妥。」

  說話的是個紅衣喇嘛，身材比沈煉稍矮半寸，面色白裡透紅，看起來只有三十來歲，實則比龐斑更老。

  這個大喇嘛面貌俊偉，雙目開闔間精光若現若隱，好似能看穿內心，天庭廣闊，有一種出塵脫俗的味道。

  不是別個，正是八師巴！

  蒙元國師，當世煉神修為最高明的人之一，當年雲靖歸來時那場大戰，硬接張無忌九陽霹靂神掌，金剛不壞的法軀受到損傷，眉心留下一道刻痕。

  一日不頓悟，一日不解脫。

  原本他不會參與紅塵俗事，但燕帖木兒拿著趙敏的名帖，請他稍稍幫幾個小忙，八師巴顯然無法拒絕。

  這不是尋常的名帖。

  這是當初趙敏與家族決裂時，交還給汝陽王的名帖，代表切割過去，代表趙敏的遺憾，張無忌最是仁厚，如果決戰時展露這份名帖，很可能讓他堅固不破的道心露出一閃而逝的縫隙。

  對於八師巴而言，無論多麼微小的精神震盪，都是反敗為勝的機會。

  為了這份名帖，八師巴可以幫燕帖木兒幾個小忙，但不會殊死相搏。

  他不想面對史艷文。

  對史艷文用精神衝擊，引動史艷文心頭的戾氣，史艷文念一句「回憶迷惘殺戮多，往事情仇待如何」，然後拔出龍泉劍砍他，那才是得不償失。

  八師巴沒有動手的欲望，只想在生命到達盡頭之前，在某個方面，稍稍勝過張無忌，哪怕只有片刻光輝。

  這是他的心魔。

  無論如何也參悟不透的心魔。

  佛門講求涅槃，追求來世，能在死前打開心魔，也算是一種解脫。

  做完燕帖木兒交代的事，八師巴拿著名帖去往光明頂，他要和張無忌下一盤棋，進行此生最後一次對弈。

  至少，能贏張無忌半步吧？

  八師巴嘴角露出笑意！

  看著八師巴的背影，也先面上露出譏諷之色，不是譏諷八師巴，而是譏諷蒙元，辛辛苦苦培養的高手，付出那麼多練武資源，卻都去追尋天道。

  想想大明的史艷文、虛若無，再想想中原的武林高手，誰能不羨慕？

  羨慕也沒用！

  不是大明開掛，而是文化不同。

  華夏文化從讀書識字開始，就有忠君愛國、保家衛民的理念，就連無法無天的江湖豪客，也有錚錚鐵骨。

  二百年前，郭靖在襄陽喊出「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震撼宣言，從此俠客有了理念，有了自己的主心骨。

  史艷文是什麼人？

  讀書人。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這是他最初識字的時候，教書先生教導的理念，他踐行了數十年。

  江湖俠客學武的時候，無論內心有什麼想法，或多或少有俠義念頭，哪怕只是為了名聲，至少會去踐行。

  這就叫做……文化底蘊！

  這是蒙元和瓦剌不具備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