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錚錚！」

  馮素貞連環輪指，聲如裂帛，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慷慨激昂的琴聲，把人帶到邊塞戰場。

  大漠孤煙，黃沙千里。

  落日大旗，馬鳴蕭蕭。

  有形有質的聲波，好似千軍萬馬衝擊而來，又像錢塘大潮，煙柳畫橋，珠簾翠幕，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

  馮素貞足不出戶，對於戰場的認知來自於話本、戲曲、史書，但對於家門口的錢塘江大潮，卻是異常熟悉。

  琴韻錚錚，慷慨羽聲，錢塘怒潮的滂湃氣勁，混著錦衣衛的槍炮，東廠黑衣箭隊的箭矢，向唐毒轟擊而至。

  恍惚間，半空好似炸裂雷霆，顯化雷部三十六將，敲響夔牛戰鼓。

  降魔琴！

  這竟然是降魔琴！

  唐毒作為唐門老前輩，見識遠非尋常弟子可比，隨著馮素貞出招，認出這是降魔琴，眼中閃過無盡驚駭。

  他當然知道降魔琴的利害。

  他三十五年前被降魔琴擊敗過，閉關至今，仍舊想不到解決之法。

  馮素貞的琴聲雖然稚嫩，只是剛剛萌發的種子，沒有經過風吹雨打，但成長潛力極高，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殺掉這個叫馮紹民的小子。

  必須殺掉。

  否則江湖哪有我的容身之所？

  唐毒仰天長嘯，彈指聚氣，射出的卻不是劍氣劍芒，而是毒元碧箭！

  苦修數十年的毒元，毫無保留的轟向馮素貞，同時雙手結印，打定主意要以渾厚的修為，強行轟殺馮素貞。

  強攻猛打，捨身強攻，決死一擊。

  唐毒絕不相信，就憑馮素貞初出茅廬稚嫩無比的降魔琴音，能勝過自己數十年苦修，一擊，他只需要一擊。

  以唐毒的毒術修為，就算沈煉被他點中一指，也要半邊身子酸麻。

  「呼！」

  渾厚毒元凝成碧綠色的掌印，迎著馮素貞的聲波正面轟出，唐毒已經傾盡畢生修為，絕不允許馮素貞活著。

  就在這剎那之間，馮素貞纖纖玉指猛地撥彈琴弦，曲調發生了變化。

  忽而春殘花落，忽而灼熱炎陽，忽而秋風如刀，忽而千里飄雪，春夏秋冬四時變化，在四個節拍間融合，化為循環往復、凋零萬物的——天魔琴！

  沈煉從不會虧待身邊人。

  身邊的高手中，以馮素貞的音律造詣最高，歷練時得到的曲譜，自然是交給馮素貞，讓馮素貞去鑽研精要。

  馮素貞戰鬥經驗不夠豐富，但天資聰穎，精通戰術，從開戰至今，一直都用降魔琴，唐毒的毒元氣血，也在適應降魔琴，不知不覺間渾然為一體。

  馮素貞等的就是這個。

  等唐毒適應降魔琴，等唐毒爆發全部的毒元，不顧一切發動強攻。

  這就是她的機會。

  一擊必殺、一曲凋零的必殺機會！

  曲調乍變，降魔變天魔，就好似在燒的滾燙的沸油中加入冰塊，唐毒只覺得經脈炸裂，毒元逆行，若是在沒人打攪的地方，可以導氣歸元，如今在混亂的戰場之上，如何有這種機會？

  察覺到唐毒的變化，馮素貞手指猛地對內一收，竟然反彈天龍八音。

  先前是四季輪迴的凋零，如今便是四季循環的旺盛，是春之萌發，是夏之熱烈，是秋之豐收，是冬之休眠。

  這對大多數人而言是增益，但莫要忘記了，唐毒是唐門的毒王，他渾厚的毒元，是用數百種毒素融合而成。

  平日裡這些毒素維持平衡，不表現出任何異常，馮素貞的琴聲，就好似加入催化劑，有的毒力驟然提升，有的毒力變得衰減，剎那間，唐毒體內的毒元徹底混亂，根本無法導氣歸元。

  唐毒已經聚起「涅磐毒手印」，他已經準備好轟殺馮素貞，但就在他舉起手的瞬間，便再也沒有出手之力。

  「錚！」

  馮素貞彈出最後的曲調。

  這次是《十面埋伏》。

  江水滔滔，盪盡天下。

  虞姬倩舞，霸王斷魂。

  百鳥離去，春殘花落，雨聲蕭蕭，淒涼肅殺，細雨綿綿，若有若無，終於萬籟俱寂，一切聲音都歸於平靜。

  唐毒舉起的手終於落下。

  他深深的看了馮素貞一眼，想要永遠的記住，這個擊殺他的年輕人。

  「你……很……不……錯！」

  唐毒稱讚一句，倒在了地上。

  毒元快速爆發，方圓十丈儘是慘綠色的毒霧，把一切腐蝕殆盡，馮素貞慌忙拿出藥瓶，灌了足足一瓶丹藥。

  降魔琴和天魔琴都是能輕鬆擊殺數百人的絕技，缺點也非常明顯，就是損耗非常嚴重，莫說如今的馮素貞，就連武功大成的馮素貞也撐不住損耗。

  原劇情中，馮素貞以降魔琴擊敗雜毛老國師，結果便是真氣耗盡，短時間無法恢復，以至於被五行陣擊敗。

  早在開戰之前，馮素貞便按照沈煉教導的技巧，服下三顆少林小還丹，即便如此，也真元虧空，精疲力竭。

  最後一擊是馮素貞的絕殺，倘若唐毒沒有倒下，馮素貞就危險了。

  當然，沈煉安排了後手。

  就在唐毒倒下之時，一隻恍若紫玉雕琢的蠍子從地縫中爬出，貪婪的吮吸唐毒的毒元，赫然便是紫玉琵琶。

  沈煉吩咐左詩，倘若馮素貞能勝，便讓她自己戰鬥，若是落於下風，便讓紫玉琵琶偷襲，破唐毒護體罡氣。

  唐毒隕落，唐蟲、唐霉、唐爛則是被降魔琴重創，很快便倒在廠衛的弩箭火炮之下，毒元瀰漫，流毒無窮。

  ……

  「咔嚓！」

  衛空空揮劍斬下莫慧珍的腦袋。

  這把平平無奇的鐵劍，再次為江湖正道立下功勞，劍刃若新發於硎。

  就連龍城壁、唐竹權也不明白，這把劍砍下那麼多江洋大盜的腦袋，為何從不捲刃？為何仍舊是這麼鋒利？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就連衛空空自己也不知道緣由。

  他只知道，當他秉持懲奸除惡的心思揮出寶劍，劍法便無往不利，出道至今身經百戰，寶劍從無半分缺口。

  莫慧珍被一劍斬首，唐散立刻變得如瘋似狂，他雖然不是好人，對莫慧珍卻是真心實意，數十年生死相隨。

  「轟！」

  唐散抬手撒出蜘蛛巨網。

  這是他苦修數年的絕學，名為魔鬼神仙蜘蛛大法，需要吞服足足九十九隻魔鬼蜘蛛，外加一隻神仙蜘蛛，才能修成這門絕學，是刁鑽奇詭的毒功。

  不巧的是，他的對手是唐竹權。

  唐竹權彈指射出烈炎劍氣，把蛛網變為火網，不等唐散變招，粗壯的手指點中他的腦門，留下一個血窟窿。

  五絕追魂指！

  唐散莫慧珍夫婦死屍倒地，唐智和唐正邦又能堅持多久？

  隨著盧劍星帶人圍殺而來，作惡多端的唐正邦，陰險狡詐的唐智，終歸難逃認罪伏法，去陰曹地府中贖罪。

  ……

  龍城壁身邊倒下一圈人。

  東南西北四大舵主的親信下屬，盡數倒在風雪之刀下，四大舵主中的唐蠻被快刀斬殺，唐不甩落入到險境。

  「噗嗤！」

  風雪之刀刺穿唐不甩胸腹。

  唐不甩不僅沒有任何驚恐，反而陰笑著看向龍城壁，眯起的小眼睛，滿滿都是陰狠和狡詐，似乎在說：「雪刀浪子中計了，你即將被強招轟殺！」

  唐不甩當然有這個自信。

  他苦修的絕技名為混沌天衣，體型壯碩更勝唐竹權，皮膚好似抹油，能彈開刀砍劍刺，更能趁機反震強敵。

  以唐不甩的修為，自是擋不住龍城壁的刀芒，但他可以撐得住。

  高手相爭，絕不會浪費力量。

  越是頂尖高手，對於力量的使用便越發精細，絕無半分浪費，就連血刀門那種宗派，對於基礎也要求極高。

  龍城壁刀法精湛，根基紮實，出招精準至極，能當著唐不甩的面，剃光唐不甩的頭髮，唐不甩卻毫無感覺。

  越是如此，越是破綻。

  唐不甩不是正常人。

  他是身材肥碩的大胖子，表皮之下是厚厚的脂肪，看似是被龍城壁揮刀貫穿胸腹，實則是有意為之，不等龍城壁拔出寶刀，唐不甩揮掌雙峰貫耳。

  與此同時，唐霹靂揮手間轟出雷霆般的火勁，他主修心法名為神火道，需要火器配合施展，能把火器之力，融匯在手掌之上，化為雷霆霹靂掌力。

  龍城壁此時受制，唐霹靂毫不猶豫轟出強招，要把他炸成粉碎，唐明皇也趁機出劍，刺向龍城壁的肋下。

  頂著這麼該死的名號，唐明皇卻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為他足夠奸猾。

  現在這種情況，殺敵是次要的。

  為何要殺敵？

  殺掉龍城壁有什麼意義呢？

  應該生擒龍城壁，用龍城壁威脅沈煉讓開道路，沈煉平生最講義氣，只要抓住他的朋友，便有活命的機會。

  相比性命，別的什麼都不重要！

  唐明皇想的非常好，但他忘了，他的對手不是尋常人物，而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雪刀浪子，是得到風雪老祖傳承的龍城壁，怎會輕易被人算計？

  唐門高手的資料，唐老太太早就告知沈煉，龍城壁當然也研究過。

  開戰之初，他便想到唐不甩可能使用的戰術，如今正符合他的心思。

  拔刀？

  誰說老子要拔刀？

  難道刀一定要拔出來麼？

  龍城壁刀鋒爆發出嘹亮龍吟，冰寒刺骨的刀芒從唐不甩體內升起，轉瞬間綿延三丈，一刀冰封唐霹靂的火器。

  電光火石間，風雪之刀從完全離經叛道的角度，刺向唐明皇的胸口。

  心冷如冰，殺意凌然，霸道無匹。

  攻擊範圍雖然只有一線，但刀勁卻將退路完全封鎖，唐明皇接也要接，不接也要接，快如閃電，驚鴻電閃。

  快、狠、准！

  沒有任何反應時間，就好似不經意的眼神，往往比刻意凝望更有力量。

  看似無意，實則也是無意。

  看似無心，實有必殺之心。

  風雪之刀玄鳥劃沙，在刀劍碰撞的最後剎那，輕盈的從上划過，鋒刃划過唐明皇的咽喉，砍下了他的腦袋。

  「砰！」

  「砰砰砰！」

  前一聲是唐明皇腦袋落地的聲音。

  後面三聲，前兩聲來自唐不甩，他整個人被刀芒從中間劈開，後一聲來自於唐霹靂，他的胸腹被刀芒洞穿。

  他們比唐明皇先死，之所以能夠更晚的倒下，是因為刀芒太過森寒。

  直到血液融化冰封，直到刀氣散溢在虛空，他們的身軀才隨之倒下。

  好快的刀！

  好強的刀！

  好冷的刀！

  ……

  燕南天和三大護法殺得熱火朝天。

  唐冰冰的利爪無處不在，唐刃不僅有精純渾厚的純陽氣功，還修成至陰至寒的內勁，唐不阿的指法，更是招招不離要害，出招更是玄奇到了極限。

  唐不阿當初是刑堂堂主，在用刑具折磨犯罪弟子的過程中，對人體有深刻的研究，燕南天手臂還未抬起，他便根據肌肉抽動，判斷寶劍轟向何處。

  既可以提前做出防禦，也能彈指點向脈門，讓燕南天不得不變招。

  唐門三大護法，每個都是赫赫有名的高手，尤其是唐刃，如今三大護法聯手圍攻，就連燕南天也覺得麻煩。

  越是麻煩，越是暢快。

  燕南天左手持柳劍，軟劍完全融入到微風之中，化為微風的波動，既能揮灑萬千劍芒，也能瞬間化為一劍。

  右手持玄鐵寶劍，重劍無鋒，以力取勝，鋒刃環繞劇烈的劍波，散溢而出的勁力輕輕一擦，巨石化為齏粉。

  腳踩無邊無際的大地，感受著山川地脈的震動，心臟隨之而動，血液隨之而奔騰，轉化出無窮無盡的力量。

  既巍峨如高山，又清朗如明月。

  既有山崩地裂火山噴發的炸裂，又有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的恬淡。

  兩把劍絕非輕重剛柔的變化，也非獨孤求敗那套軟劍重劍境界。

  這是燕南天的領悟。

  對山川大地的領悟，對清風明月的領悟，感悟大地的浩瀚和震動，感悟微風的瀟灑和波紋，截然不同的劍意卻又相輔相成，越打越快，越打越強。

  「嗤！」

  柳劍破空。

  萬千劍芒融為一體，明明是柳條般的軟劍，卻好似轟下一座巨山，又在落下之時凝成一線，能夠劈斬萬物。

  「嘩啦！」

  劍氣划過唐不阿的胸腹，把唐不阿腰斬為兩截，唐不阿右手並指成劍，聚起的凌厲指勁，終歸是慢了一步。

  「撕拉！」

  燕南天后背挨了一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