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厲鬼現形

  第324章 厲鬼現形

  第三百二十四章

  那敬奉鬼神的香火一斷,趙福生等四人、一馬受到泥像壓制的束縛頓時一松。

  『喀嚓!』

  脆響聲里,四腳銅爐布滿裂痕。

  冉冉上升的香火氣一滯,泥胎像身上也開始斑駁。

  在蒯滿周鬼線的束縛下,一塊塊泥巴開始從泥像身上脫落。

  孟婆的力量還不僅止於此。

  她頭頂的血月慢慢升空,血紅的月光照耀大地。

  血色所到之處,一切鬼夢幻像分崩離析。

  地面流涌的血液在月光炙烤下迅速的被分割成數塊,血液宛如活物,拼命蠕動。

  但血色月光的照耀無處不在,這些血塊很快的乾涸,震動的牆壁、地面開始粉碎,化為煙塵。

  『啪嗒。』

  泥像的身體乾裂,出現縱橫交錯的紋路。

  孟婆的表情陰森。

  血紅的月亮出現在她頭頂,將她臉上的溝壑照耀出黑紅相間的陰影,使她此時看上去格外恐怖。

  她邁腿往泥像前行。

  『咚、咚、咚!』

  每走一步,便震得這間鬼屋顫動。

  地面的血液一乾涸,束縛趙福生等人的詭異力量便一松。

  眾人迅速爬起身來,趙福生也打住了想要逃離此地的念頭。

  「孟婆竟然這麼強——」

  劉義真心有餘悸。

  他與孟婆也算是老鄰居了,雙方隔著要飯胡同相伴了許多年時光,劉化成在世時還時常去她攤位上買湯,誰都沒想到這不起眼的老婆子竟然擁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張傳世已經脫了困,但他跪坐在地,還在四處摸索。

  不多時,他找到了一個被燒得漆黑的銅盒握在手上,張傳世的表情怔忡了半晌。

  「老張——」趙福生的喊聲響起。

  張傳世迅速將那一絲惆悵隱藏起,臉上習慣性的露出愁眉苦臉的畏縮之色:

  「噯,大人。」

  「別坐地上,牽著馬退後。」趙福生警告:

  「擋在前頭,鬼出現了第一個將你抓走——」

  她的話將張傳世嚇了一大跳。

  這老頭兒以靈活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彈跳起身,順手將那銅盒塞入懷中,臨退後前還不忘將馬匹拉起,接連退後。

  趙福生的話音一落,只見那泥像迅速斑駁。

  蒯滿周也跟著脫困。

  這小丫頭記仇。

  她兩次與喬越生打交道,卻兩次落於下風,先前更是因莊四娘子的聲音而再度陷入夢魘,跪在了泥像的面前。

  一想到此處,蒯滿周眼裡就血光翻湧。

  她一爬起身,便將莊四娘子召出。

  莊四娘子現身後,泥胎像的神龕處也突然盛放出大量的血紅鬼花。

  鬼花一盛放,便引誘莊四娘子前行。

  血月之下,莊四娘子的厲鬼氣息更是要兇悍許多。

  蒯滿周與孟婆二人聯手,只在眨眼之間,那泥像碎裂的速度又快了許多。

  泥塊快速乾裂,又大量落地。

  一會兒功夫,泥胎像便被二人聯手的力量削小了一大半,整個泥像縮水了許多。

  剩餘的泥像也開始不穩,空間開始潰散——這是一個好兆頭。

  這意味著孟婆與蒯滿周的聯手之力格外強悍,此時已經壓制過泥像之力。

  一旦鬼夢潰散,被困在鬼夢中的眾人便會甦醒,回到現實之中。

  孟婆頭頂的血月越升越高。

  滿月所到之處,鬼夢無聲融解。

  屋頂像是霧氣一般退後,染血的牆壁也開始扭曲、消失。

  泥像四分五裂,再難看出原本的微笑模樣——

  就在這時,趙福生突然莫名的打了個哆嗦。

  一股莫名的顫慄、驚懼湧上了她的心頭,她本能的感到不安,仿佛有死亡即將逼近了。

  趙福生倏地抬頭看向泥像。

  只見先前在小丫頭、孟婆二人面前顫抖不停的泥像不知何時已經平靜,原本碎裂的神龕上的裂紋停止往外擴張。

  『轟隆隆——隆——』

  本來無聲消融的鬼夢不知何時穩住,地面不再震顫。

  最主要的,趙福生仰頭看向孟婆時,發現她頭頂的血月不再升空。

  淌血的四壁也沒有在月光的照耀下繼續融解,泥像的身體也不再抖動。

  ……

  幾人不約而同的挺直了背脊,感覺到有股煞氣在復甦。

  陰影自泥像的後方出現,黑影如漲潮一般,迅速將泥像覆蓋在內。

  有黑影覆蓋的地方,碎裂的泥像開始修復。

  神龕處縱橫交錯的裂紋像是受到了某種詭異力量的拉扯,蠕動著重新合攏。

  坍塌的香爐逐漸恢復如初,三根被孟婆一掌揮斷的香在斷口處突然湧起青煙——綠光一閃間,那香火再度燃起。

  青霧開始散逸,與血月對峙,甚至逼得孟婆倒退了數步!

  有了青霧的滋養,地面乾涸的血液重新復甦,又開始流淌。

  泥像表面被蒯滿周纏繞的鬼線無聲的一一碎裂。

  「喬越生——」

  趙福生嘆息了一聲,表情複雜的看向了那泥像後頭的恐怖陰影。

  那陰影籠罩在青綠色的香火之後,看不清影像。

  但縱使厲鬼還沒有真正現形,只展露端倪,卻已經帶給眾人極大心理壓力了。

  孟婆很強,蒯滿周也是馭使了兩大災級厲鬼的強者,但二人聯手在喬越生面前,卻已經處於了下風。

  鬼物沒有出現,僅憑藉泥像之身,便已經與二人斗得難解難分了。

  青霧與紅月相對峙。

  血月的光芒看似柔和,所照到之處卻對厲鬼夢境影響巨大。

  但那青色香火氣息形成的霧氣卻如同伴月而生的雲霧,將月光遮擋住。

  月光的血色穿透青氣,隨即更多的香火氣又將月亮困住。

  兩股力量相互對峙、較量,互不避讓。

  鬼域扭曲、消毀,接著再度重塑。

  在這個過程中,孟婆身上開始沾染青色煙霧,青霧纏捆著她,沾染到她衣服的地方,衣服迅速化為泥土。

  片刻之間,孟婆的身體一部分已經變為泥像的模樣。

  她逆著青霧前行,走過蒯滿周身側時,將小孩懷裡抱著的藥罐順手接過。

  孟婆抱著罐子緩緩往重新復甦的泥胎像靠近。

  『嗒、嗒、嗒。』

  沉重的腳步聲中,她很快走至泥胎像前,厲鬼隱藏在泥胎的後頭,泥胎的香火復甦,脖頸處有條巨大的裂痕,青煙從斷裂的頸口處逸出,將孟婆牢牢包裹。

  此時的孟婆身體的大部分都已經泥塑化,這使得她腳步蹣跚,且格外的沉重。

  「孟婆——」

  趙福生一見此景,心中一沉,正要上前。

  孟婆卻拖著沉冗的身體站定在泥胎的面前,吃力的伸出半泥化的手臂,將懷裡抱著的罐子遞出:

  「客倌,吃湯麼?」

  「孟婆熬——的湯,是天下一、一絕——我的女、女兒、藝殊年幼時,最、最喜歡的——」

  她的臉頰有一大半呈薑黃色,仿佛由泥雕刻而成,這使得她說話時表情怪異、僵硬,且有些吃力的樣子。

  孟婆雙手抱罐,舉在半空,遞到了泥胎的面前。

  「……」

  「……」

  劉義真、張傳世呆若木雞,愣愣的看著眼前的畫面。

  張傳世想:孟婆怕是瘋了。

  她的湯能令人由生轉死,而令鬼飲消融,此時向著泥胎遞去,泥胎又懂什麼?!

  但這世間,沒有存在能拒絕孟婆的湯。

  縱使嘴硬如張傳世,在趙福生遞出湯碗的那一刻也喝了下去,鬼也無法拒絕!

  四人注視下,只見那神龕後籠罩的陰影晃了晃。

  接著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那本來端坐於神龕上的泥胎像竟然『喀嚓、喀嚓』的動了,它抬起了胳膊,將孟婆遞來的藥罐接住。

  一股濃苦的藥味隨即散逸開,泥胎抱著湯罐,還沒有動彈,但漆黑的湯汁卻化為索命的鏈索,將它的泥塑的手臂纏住。

  苦藥形成的鏈條先纏泥胎的胳膊,後纏頸脖、身體。

  『啪、啪啪——』

  黑氣頃刻間隨著藥氣的傳開瀰漫泥胎周身。

  甚至對鬼來說,這黑氣宛如世間最可怕的毒,從泥胎的身體蔓延至它身後的陰影,將其一併包裹住。

  碎裂聲不絕於耳。

  先前重組的泥像在『飲』下孟婆湯的剎那,迅速的分崩瓦解。

  而這種碎裂縱使是喬越生的厲鬼現形、復甦都是無法阻攔的。

  天空中的紅月陡然之間變得璀璨,原本溫和的月光瞬間刺目。

  血色光影如同利刃切豆腐,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所有青煙一併掃開。

  接著屋頂被撕裂,淌血的牆壁化為齏粉,血月高高懸於半空,月光橫掃鬼域。

  轟!!!

  四周地動山搖,神龕連同泥像立時在月光的照耀下粉碎。

  血月籠罩下,趙福生只感到一股強大的鬼息懾壓,她眼前一黑,在失去意識前,她隱約看到了漫天的血光里,一個手持長刀的無頭陰影站在眾人面前。

  接著,那陰影舉刀往頭頂一揮——『嗖』。

  似是疾氣聲響起,趙福生本能的縮了下脖子。

  刀光的陰影在她面前一晃而過,那無頭鬼提刀砍的並不是她,而是正當半空的血月。

  森森鬼氣遮天蔽日,化為一輪青黑色的鬼橋直通天際。

  在鬼刀殺氣即將斬中紅月的那一瞬——一張薄薄的紅色紗霧突然出現在半空之中,將血月籠罩在內。

  鬼刀的刀虹一接近紗霧,便如泥流大海,陷入其中。

  紅與青色相互交映,鬼夢的空間扭曲。

  她還來不及鬆口氣,便立即失去了意識。

  ……

  『嗒嗒嗒嗒嗒——』

  馬蹄聲夾雜車輪聲在趙福生耳畔響起。

  她像是躺在小船中,在暴風浪里前行,身體在這顛簸之下一搖一晃,直到『砰』的一聲腦袋撞上了車廂壁,才一下驚醒了。

  趙福生抱著腦袋,有片刻的怔懵。

  她翻坐起身,轉了轉腦袋。

  「頭還在。」

  趙福生鬆了口氣。

  但這話一說出口,她頓時便怔住了。

  無緣無故的,她怎麼會突然說這樣一句話?

  正有些不解之際,許多雜亂無章的記憶突然湧現在她腦海中。

  鎮魔司、流土村、無頭鬼案、十里坡……

  有詭異泥胎像的野神廟、孫三娘、黎家坳,以及後來蒯滿周與泥像大戰,繼而眾人進入荒村族學,被逼入一間屋內……

  種種畫面相互串連,趙福生一下將丟失的記憶想起來了。

  他們在族學內遇到了泥像,險些死於村中,事後是孟婆突然出手,將厲鬼逼出形影,最終召喚紅月,以一碗孟婆湯破局。

  『嘶!』

  回憶回籠,趙福生倒吸了一口涼氣,本能的伸手摸了摸頸脖。

  「頭還在!」

  這一次她再說話時,語氣就堅定了許多。

  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無頭鬼的本體定然是出現了。

  孟婆雖強,但面對已經享受過香火的喬越生還是受到了限制,落在了下風。

  眾人在當時的情況下為什麼沒有死?

  無頭鬼出現時為什麼斬的是紅月,而不是孟婆?

  而在紅月被斬中的那一刻,突然閃現的紅色紗霧又是什麼?

  趙福生當時意識瀕臨崩潰,但此時細細想來,那紅色紗幕上好似爬滿了黑色的印痕,可惜她當時沒有看清楚。

  種種疑惑從趙福生腦海里一一閃過。

  但她一旦意識到自己沒死,便立即開始思索自己身在何處。

  她轉頭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竟然處在一輛行駛的馬車之上。

  令趙福生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此時天色大亮,並非鬼夢中長時間的黑夜籠罩,以及綠霧環繞的時候。

  她心中一喜。

  接著她看到了馬車上的孟婆,以及抱著她膝頭睡的蒯滿周。

  劉義真趴在棺材蓋上,睡得正香,而他的旁邊則坐著張傳世。

  趙福生心下一松:鎮魔司五人竟都沒出事,還都全手全腳的活著。

  她剛放下心中大石,接著又彈身坐起:

  「我的馬呢?馬不見了——」

  「馬?」

  靠著車廂坐的張傳世聽到這話,抓了抓臉頰,含糊不清的道:

  「馬不見了——」

  他說完這話,頓時一個激靈,瞪大了眼:

  「馬不見了?」他痛不欲生:

  「七千錢啊——」

  這一喊完之後,他呆愣愣的看著趙福生半晌,接著又後知後覺的看向四周,隨即摸了摸自己的身體:

  「大人,我們、我們怎麼在這裡——」

  趙福生此時可沒功夫與他閒聊:

  「我馬不見了,七千錢,你趕緊將孟婆、義真他們喚醒,先想辦法弄清我們此時的情況,再把馬找到——」

  「哦哦哦。」

  張傳世忙不迭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