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儒釋道,縱論羽化仙道(下)

  老天師背負雙手:「成就羽化哪有那麼簡單?要是按部就班地跟著前人修煉就能羽化,那這異人界裡能夠達到這種層次的人物也不會是鳳毛麟角了。Google搜索閱讀」

  「至於你的疑問,老朽沒有能力給你解答,因為老朽所思所想自然與你不同,也就是說道不同。」

  呂真凝視老天師的側臉:「敢問老天師的道為何?」

  「老朽的道有什麼好談的?幾十年後不過白骨一堆,對你可沒有什麼借鑑作用。」老天師自嘲一笑,「看羽化的前人之道才能有所啟發。」

  稍稍停頓,天師繼續說道:「你的問題,前人早有論述,郭象即有言,『生物者無物,而物自生耳』,又說『萬物必以萬物為正,自然者,不為而自然者也』,就是說世界萬物的變化均是自然而然的。」

  呂真沉吟道:「神器獨化於玄冥之境?」

  「不錯。」老天師循循善誘,仿佛在教導自己的弟子,「神器獨化於玄冥之境,而名教也包含於神器之內,因此名教也是自然而然,符合人之本性,故而又有『名教即自然』之謂。」

  「名教在古人那裡或許是天地君親師之意,但你要是將它理解成你所說的仁與義,那麼你的疑惑自然就不成問題。」

  「既然萬物獨化於玄冥之境,又物各自生,一切現實存在物都自足其性,又不可相無,當然全都符合天理自然。」

  老天師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看,天理自然與我不就聯繫起來了嗎?你說的無為與有為本就是一體,道家的無為與儒家的仁義也沒有絲毫的矛盾。」

  呂真回憶著老天師的話,喃喃道:「這就打通天道與人心的間隔了嗎?」

  「在郭象那裡天道與人心,無為與有為本就不是什麼問題。」老天師悠然道,「這就是郭象的道,但不是你的道,所以即使你聽了這些,或許也只是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而不是深信不疑,當做自己人生的圭臬。」

  「你心中有所疑問,應當還沒有把我借你的書看完,一旦認真看完之後,你自然就會明白這些,也不用我提點。」

  「郭象的道……」呂真思索許久,才說道,「『合天地萬物而言,只是一個理』,自天地之理,到人心之理,從自然之理到人倫之理,在郭象這裡,儒道卻成了一家。」

  老天師笑呵呵道:『《中庸》雲,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孟子有四端說,又稱『仁,義,禮,智,非由外爍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斯耳矣』。」

  「及至兩宋理學,朱熹又說,『有天地之先,畢竟也只是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若無此理,便亦無此天地。無人無物,都無該載了。有理便有氣,流行發育萬物』。」

  「到了明朝之時,王陽明先生又說,『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縱觀儒學發展,始終與道家的發展彼此滲透,古人中主張儒道合一者不在少數,甚至主張儒釋道本為一家的也大有人在。」

  呂真看向老天師:「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若一念不生,則脫生死。釋家與道家的無為觀念相近,與郭象近儒的道家反而格格不入。」

  老天師說道:「重陽祖師說,『儒門釋戶道相通,三教從來一祖風』,這天下無二道,而聖人不兩心,要是把三家理解為同源而生的三個分支倒是好理解了。」

  思索片刻,呂真不解道:「道家所謂的道若是每人的解讀不同,那麼必然有人是錯誤的,有人是正確的,就連那些羽化的前輩也有不同的說法,但是他們同樣羽化而去,難道錯誤的道同樣無礙於羽化?」

  「或許他們都對呢?」老天師隨手拾起一塊石子,「你看這塊石子,從不同的方向就能看到不同的景象。」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

  「與道相比,人之一生何其渺小?見識何其淺薄?『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己』,何況去全面認知那無所不在,先天地而生的道?」

  「我們每個人認識到的只是道的一角,所以或許在我們看來是錯誤的,在道那裡卻未必錯誤,又或許在我們看來是矛盾的,而在道那裡卻未必矛盾,因為小小的人心無法把握那不能說,不能見的道。」

  呂真疑慮道:「既然如此,那麼又如何保證自身所得的道具備幾分真實,而不是虛構之道?」

  「這如何能保證?只是認為自身走在正確的道上那便放心走下去吧。」老天師喟然長嘆,「這也正是我輩中人最艱難的一關,若是走錯了,那麼至死或許才能確定自己走錯了,可是到了那時候除了懊悔,還有什麼用?」

  「就如同炁感的第一步,有些人打坐兩天,感覺到丹田通暢,似乎有氣流經過,就自認為感知到了炁,其實大部分都不過是錯覺罷了,嚴重點甚至可以說是走火入魔。」

  呂真吐出一口氣:「這條路實在殘酷,要是真像您所說,到死才知自己的道走不通……」

  「你這小子已經是我見過資質最高之人,還感嘆修道的殘酷,那別人還修什麼道?」老天師眯著眼睛看了眼呂真,「夫欲修身,當營其氣,《太仙真經》所謂行『益、易之道』。『益』者益精;『易』者易形。能益能易,名上仙籍;不益不易,不離死厄。」

  「氣化為血,血化為精,精化為神,神化為液,液化為骨。行之不倦,神精充溢。為之一年易氣,二年易血,三年易精,四年易脈,五年易髓,六年易骨,七年易筋,八年易發,九年易形。『形易』則變化,變化則成道,成道則為仙人。」

  「所謂易氣,在我們感知到炁,修煉功法時靜坐吐納已經在進行,那麼以這個標準衡量,你小子現在精滿神華,已經到了易精的階段,仙道已經有所成就,還感嘆什麼殘酷?」

  呂真苦笑道:「晚輩還在苦海爭渡,您可真看得起晚輩。」

  「哈哈哈,你不也看得起老朽嗎?」老天師放聲大笑,「若其志道,將以身投餓虎,忘軀破滅,蹈火履水,固於一志,必無憂也;若其志道,則心凝真性。」

  「安心走下去,不要顧慮太多,道是走出來的,而不是想出來的,枯思無用,反而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呂真看著腳下的路長嘆一聲:「我的道……」

  若追尋羽化仙道需要一個道為憑依,那麼他的道又是什麼?

  想起自己兩世為人,呂真竟發現,他好似一個空心人。

  口口聲聲追尋仙道,但除了一個空空蕩蕩的仙道,除了術之外,就只剩了一副軀體,沒有任何內容去填充他的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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