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
老天師高坐上首。
下方站著七大弟子,有老有少,年紀最大的已經是頭髮花白的老人,最年輕的張靈玉不過二十左右,正是朝氣蓬勃的年紀。
每個人的身份也不一,有人已經在外主持一方道觀,成為正一道的實權人物,有人還跟在老天師身邊,日夜聽老天師的教導。
一一掃過在場諸人的臉孔,老天師笑呵呵道:「咱們好久沒有聚得那麼齊了。」
靜止片刻,有人更咽道:「可惜了兩位師弟,還有師叔,以後……再也聚不齊了。」
老天師輕嘆一聲,低聲誦道:「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
接二連三地有人加入老天師的念誦,到「形變而生」之時,變成了所有人的齊聲大誦。
「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噭噭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誦念聲同時停止,大堂內氣氛變得更加肅穆。
「要是看見你們這幅模樣,你們的師叔,還有兩位師兄弟不知會怎麼嘲笑你們。」老天溫和道,「死生有命,你們不必太悲傷,我等修道之人,當知生死不過自然之事,不過是道之變化,循道而行,有什麼值得悲哀的呢?」
兩千多年前,面對妻死之悲,莊子鼓盆而歌,對惠子說,最初之時,沒有生命,沒有形體,甚至連形成形體的氣也沒有。
由道生氣,氣變化形成形體,有了形體才有生命。
那麼生命消散,變成死亡,不過是向道的回歸罷了,與春夏秋冬四季的運行一樣自然。
生死均為道,那麼自然不值得悲哀。
可是人生在世,誰又能做到如此豁達?即使豁達如莊子也有幾分自我安慰的意思在其中。
站在最後的張靈玉雙眼通紅:「師父,我……」
老天師擺了擺手:「這次招你們回來,目的你們也知道,我即將下山,所以有些話要交代你們。」
豎起一根手指,老天師的神情變得嚴肅:「第一,我此次下山,僅代表我個人下山,和龍虎山正一道沒有任何關係。」
下面眾人面面相覷。
最前方的一個矮小老者開口道:「師父,您是龍虎山正一道的當代天師,豈能與龍虎山撇開關係?我們要是眼睜睜地看著您一人下山而無動於衷,百年之後哪有臉面去見各位祖師?」
其他人紛紛附和。
「是啊,師父讓我們一起下山吧!」
「咱們為師叔、師弟報仇!殺他個天翻地覆!」
「師父,師叔不能……」
老天師的雙眼睜開,無形的氣勢如空氣一般,填滿了整個大堂。
聲音瞬間消失,所有人都看向給人巨大壓力的老天師。
「我是以師父,以天師的名義對你們說話。老天師緩緩說道,「誰要是不聽我的話,以後就不是我張之維的弟子。」
下面諸人安靜下來。
老天師再次掃過諸人的神情:「你們聽明白了沒有?」
七人同時躬身行禮:「我等聽明白了。」
點了點頭,老天師伸出兩根手指:「第二點,我下山之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你們都不能下山。」
「記住,不管是發生了什麼,無論我被廢,還是被殺,你們一概不能下龍虎山,除此之外,還要約束你們的門人,不許他們擅自出動」
張靈玉擔憂道:「師父,全性高手那麼多,連您都沒有把握嗎?」
前面的一個滿頭灰發的道士說道:「師弟誤會了,師父說的不是全性,而是公司,是十佬那邊,師父貿然下山殺人已經違背了規則,他們定然會出手阻止,即使師父為師叔報了仇,恐怕……」
「十佬……」張靈玉看向老天師,憤怒道,」全性上山殺我師兄弟就可,您下山報仇為何就違反了規則?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
老天師沒有回答。
灰發道士嘆息道:「不過是為了秩序穩定罷了,師父下上已經影響了異人界的秩序穩定,所以沒人希望師父下山,不管是全性還是正道的十佬。」
眯著眼睛,老天師又伸出第三根手指,緩緩說道:「第三點,老四陪我一起下山,為我指明全性所在之地。」
一個眯眯眼,大圓臉,長相喜感的中年道士臉色一喜,行禮道:「煥金謹遵師命!」
張靈玉忽然雙膝跪地,看向老天師道:「師父,靈玉也和您一起下山!」
「你下山有什麼用?」老天師笑了笑,「干架你幫得了我嗎?難不成還讓我這個老頭子一邊打架,一邊照顧你?」
張靈玉臉色一紅,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就在龍虎山好好修煉。」老天師語重心長道,「從羅天大醮和楚嵐戰過一場後,你的心性修為大有提高,已經逐漸接納水髒雷,接納真正的自己,這點做得很好。」
「不管真正的你自己是如何的,你都要學會接納自己,而不是去逃避自己,逃避以往,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張靈玉低下頭,低聲泣道:「靈玉不會辜負師父的期望。」
「很好,很好!」老天師滿意一笑,「靈玉肯定不會讓我失望,也不會讓你自己失望。」
看向其他諸人,老天師繼續說道:「我下山後,龍虎山一切照舊,該處理的事情你們一起商量著處理,處理不了的就暫時放著,另外,每日都不可放鬆,要防止有人狗急跳牆,來龍虎山再鬧一場,那龍虎山的臉也丟光了。」
「要是有人向你們打聽事情原委,你們都要一口咬死,說是我個人的私事,和龍虎山沒有關係,是我張之維一人下山報仇。」
說完,老天師從椅子上站起,一步一步地向大堂外走去。
老四趙煥金連忙跟在老天身身後。
到老天師經過時,張靈玉忽然問到:「師父,您什麼時候回山?」
老天師的腳步一頓:「那要看他們識不識相,快則三五天,遲的話就不好說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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