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劈柴與吃飯

  光頭瞧了一眼呂真,眼神流露出老父親一般的慈祥,腦子裡大概已經補全了一出沉默的抑鬱青年與家人發生矛盾,離家出走,去外地尋找網戀女友的精彩故事。

  一邊開著車,光頭一邊說道:「小伙子,你要去找的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我告訴你,以我那麼多年的經驗,遇到這種事,最重要的是先要弄明白對方是不是搞傳銷的。」

  「咳,想當年,我有一個朋友,就是被一個女網友邀請,千里迢迢跑去外市,差點回不來。」

  呂真忽然說道:「這個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光頭手上一哆嗦,麵包車跟著震動了一下:「啊,這……這怎麼可能?就是我的一個朋友,真的朋友,聽他說,一下火車就被帶到郊區去介紹項目,要不是他果斷逃跑,後果不堪設想。」

  呂真不說話,呆呆地看著車窗外迅速後退的景色。

  開了一會兒車,光頭又忍不住問道:「小伙子,你去找朋友做什麼?說出來,老哥幫你參詳參詳。」

  車子裡一片安靜,當光頭認為呂真不會回答,已經感到尷尬時,忽然聽到王真說道:「去做一個交易。」

  光頭「嘖」了一聲,說道:「線下交易?老哥實話實說,你這和那個見網友把腎給見沒了的有點像,出門在外,作為一個男孩子要注意保護好自己。」

  「很少有人能夠傷我。」

  「典型的沒經過社會的毒打,等你出門闖蕩一番就知道社會有多大。」

  「老哥勸你出門千萬要小心,對陌生人要知道防備,當然不是說老哥我,不誇張的說,老哥我一看就是個好人。」

  車內陷入了沉默,外面的天色越來越亮。

  光頭看了幾眼呂真,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好奇,試探著問道:「你們說的交易是我想的那種交易?」

  呂真看向光頭:「我想去和他交易功法,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

  「遊戲裡面的功法?老哥不愛玩遊戲,不懂你們年輕人弄的這些東西。」光頭有點失望地了點頭,「就這東西也需要線下交易?線上交易不是更安全?不過說來,要是涉及的錢挺多,還是見到人才能放心。」

  「他不是壞人。」

  「好人壞人誰知道?這人吶,最是複雜,就天天見面的朋友都不知道誰好誰壞,何況一個只在網上聊過幾句的網友?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老哥勸你,真要小心,見形勢不對,果斷跑路,就像老哥的朋友一樣。」

  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快要到村子之時,火紅的太陽已經出現在東邊。

  光頭自己說得挺高興,隨口邀請道:「要不去老哥家吃頓早飯?這地方現在去哪找吃的?我和你說,老哥以前在飯店幹了幾個月,這做飯的手藝是沒得說。」

  他原以為旁邊的年輕人那麼內向,連句話都不喜歡多說,不大可能接受陌生人的邀請去吃什麼飯,所以就是那麼隨口一說。

  就類似兩個熟人見面,一個人問「吃了嗎」並不是真的邀請對方吃飯,只是找個聊天的話題,和「今天的天氣很好」一樣。

  只是一說完話,就聽到副駕駛座上傳來一個「好」字,令他措手不及,連嘴裡準備好的裝模作樣繼續邀請的話都咽了下去,眨了眨眼睛,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麵包車在光頭家的大門前停下。

  「這就是老哥家,去年建的新房,還算那麼回事。」光頭下了車,摸出鑰匙打開大門,

  「爸爸,你回來了!」

  門一打開,一個四五歲,扎著沖天辮的小女孩眨著大眼睛跑到大門前,一頭撲進了光頭的懷裡。

  光頭抱起女兒,緊張地向四處看了看,小聲問道:「你媽媽去哪了?」

  小女孩怯怯地看了一眼跟進門的呂真,脆聲道:「媽媽說你一晚上不回來,她要去準備一根大棍子。」

  光頭神色尷尬地瞥向呂真,連忙解釋道:「說的是鴨子,肯定是爸爸昨天沒回來,那群鴨子又沒進窩裡。」

  小女孩說道:「鴨子進窩了,媽媽把你的被子扔了出去,讓你以後晚上出去睡。」

  光頭強行解釋道:「還是你媽媽懂事,知道給爸爸曬被子,眼看又是一個好天氣,那被子是該拿出來曬一曬。」

  將小女孩在廚房門口放下,光頭說道:「小妍自己玩,爸爸去做早飯,媽媽忙了一個早上,肯定連早飯也沒吃。」

  小女孩又看了眼呂真,小聲道:「媽媽做飯了,就是沒做爸爸的飯,媽媽讓爸爸以後不要回來吃飯。」

  光頭臉頰抽搐,臉上的笑容差點維持不下去,說了一句「媽媽開玩笑」,連忙溜進了廚房。

  廚房門前放著一把斧子,地上扔著一堆沒有劈完的木頭。

  呂真用自來水洗了一把臉,脫下身上的外套,隨手撿起斧子,試著劈柴。

  脫掉外套,他的上身就只穿著一件短袖,露出了小臂之上的兩團嚇人的烏青,正是被那個胖子打出的傷勢。

  在他正常走動時不會有什麼影響,但是要做出劈柴這樣的動作,就略有影響,每次發力時,兩隻小臂都會感到刺痛。

  雖然如此,呂真的臉上卻不顯,劈柴時的表情近乎木然。

  顯然,他的軀體雖然在認認真真地劈柴,但是他的心思早已不知飄向了何處。

  小女孩站在一旁,好奇地看著劈柴的呂真,等到呂真手中的斧子把圓木劈開時就乖巧地將之堆到一旁。

  光頭走出廚房,看見劈柴的呂真,心中大感欣慰,只感覺自己沒有看錯人。

  眼神掃到呂真木然的表情和小臂上的烏青,嘀咕一聲「家庭暴力不可取」,看向在堆柴的自家女兒,雙眼裡的慈祥幾乎要化為實質。

  呂真劈柴的速度非常快,沒多久已經劈掉了一半。

  大門被推開,一個黑著臉的女人一聲不發地走進庭院。

  「媽媽!」小女孩扔下手裡的木柴,高興地跑向女人。

  女人蹲下,將小女孩攬進懷裡,低聲問了兩句,然後冷冷掃了呂真一眼,三兩步跑進了廚房,反手甩上了門。

  一陣混亂的聲音傳出,伴隨著光頭急切的聲音。

  「哎,別,別……外面有人……面子……」

  「不是狐朋狗友……你看……手臂……」

  「家暴……離家……怎麼可能?就是在路上遇到。」

  「哎呀,那麼可憐的一個人,招呼吃一頓飯怎麼了?人家還給家裡劈柴,你看那柴劈得多好。」

  「虐待……一整天都逼不出一個屁,不喜歡說話……」

  幾分鐘後,女人走出了廚房,對著呂真歉意一笑,隨後走進屋子裡,拿出一瓶跌打酒放到呂真旁邊的椅子上,簡單地交代了一下跌打酒的用法,沒有多說什麼,又匆匆走進了廚房。

  劈完柴,呂真拿起跌打酒,將雙臂淤青的地方仔細地揉了一遍。

  煉炁之人的體質要大大強於普通人,這種在常人眼中看起來嚇人的傷勢,其實不用幾天就能痊癒,但用上跌打酒,還是能夠加快傷勢的好轉。

  最重要的是,跌打酒可以鎮痛。當他將小臂揉得發熱時,幾乎已經感受不到痛感。

  在光頭家吃完一頓飯,呂真索性又借用了一下光頭家的浴室。

  迅速洗完澡,穿好衣服,呂真皺眉看著從兜里掏出的錢。

  他只是沉浸在自己所追求的世界,對俗世不願意多理會,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子。

  相反,他懂的還很多,只是認為這等事太麻煩,最能分散人的精力,故而總是最大限度的避免去想這些事。

  一旦必須要去考慮之時,就是令他苦惱之時,比如搭了一次便車,又吃完一頓不錯的早餐,大概要給光頭家留多少錢,不至於讓光頭認為給多了,不願意收,又或者給少了,讓光頭感覺被輕視?

  走出浴室,還在思考這個問題的呂真忽然看向庭院的方向,雙眼一瞬間就從失神切換到了幾乎從未有過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