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青眉亦步亦趨地跟著趙霓裳,似想到什麼開心的事兒,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音。
「嘻嘻。」
「笑什麼?」
趙霓裳回首瞥了鄧青眉一眼,有點奇怪地問道。
鄧青眉雙手在背後交迭,笑嘻嘻地說道:「青眉一想到公主願意將這些心裡事告訴我,青眉就覺得特別開心!」
趙霓裳聞言微怔,搖頭失笑:「你真是個傻丫頭。」
鄧青眉貝齒輕輕咬住紅唇,眨了眨眼,居然賣萌給趙霓裳看。
「哈哈哈哈……」
暢快的笑聲頓時響徹梅林上空。
隨即。
「就在這裡吧。」
距離小樓不遠處的空地上,趙霓裳頓住腳步,心念翕動。
只見結實的地面立即凹陷出一個小坑,一副古樸的甲冑憑空出現躺在坑內。
趙霓裳眼神柔和,眸底似有水波蕩漾。
這是當時蘇懷青戰死時留下的鎧甲。
昨日的若望山戰役,她就穿著這副甲冑作戰廝殺,某種程度上而言,也算是慰藉了心底不為人知的遺憾。
隨即。
趙霓裳看了眼手裡的骨灰盒,上前將盒子鄭重地放到了甲冑上面。
與此同時,身後的鄧青眉注視趙霓裳的背影,心口大石落下的同時悄然泛起喜悅。
公主以往整日深陷執念的煎熬,心裡肯定不好受,如今能夠想開、看開無疑是件天大的好事,從此以後她們就能開開心心地過日子了!
小狐狸心中從來沒有所謂的宏圖霸業。
無論生活是激情還是平淡,只要能跟公主、能跟湯山的兄弟姐妹們在一起就足夠了,每天呆在原始森林裡看日升日落,她心裡就已經覺得很滿足。
對鄧青眉來說,這就是最好的日子!
「以後要跟著袁名好好修煉了。」
鄧青眉內心堅定地想道。
她不想再讓湯山成為別人可以利用的工具。
嘩啦~
就在這時,骨灰盒以及甲冑灑落細碎的塵土。
趙霓裳蹲在土坑旁,捧起泥土將凹坑填滿,如同放下執念從而向前走的儀式。旋即,她起身回首看向鄧青眉,微微一笑:「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人?
「誰呀?」
鄧青眉好奇地問道。
「安義的轉世之身。」
趙霓裳眸底不自主地浮起些許微妙的複雜情緒。
鄧青眉卻沒有注意到這點,她已經被這句話給震在當場,驚喜而又不可思議地呼喊:「公主你真的找到蘇太守的轉世之身啦,太好了!」
鄧青眉喜得原地蹦起,眉眼含笑。
然而僅是一瞬不到,鄧青眉似想到什麼關竅,一縷憂色浮於眉間,有點小心翼翼地問道:「公主,蘇太守的轉世之身是男是女,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年紀多大了,該不會是個小嬰兒,或者是個老人吧?」
趙霓裳聞言不禁一怔。
沒想到鄧青眉一下子就想得那麼遠,著實讓她有點哭笑不得。
隨即,趙霓裳眸里閃過回憶,嘴唇翕動:「等你到了就知曉了。」
——
——
時間線暫時回到數日前的湯山戰役。
假死的趙霓裳被李馗吐出的猩紅種子吸盡全部力量,借著某種聯繫傳送到了陰司。
只見清澈的水塘上立著一朵妖艷至極的彼岸花,每一片花瓣都顯得極為嫵媚。倏地,彼岸花微微搖曳間以肉眼可見地速度膨脹變大。
花蕊中央出現一具殘缺的骷髏架子。
每一根呈焦炭的骨骼散出濃烈的燒灼氣味,焦黑的下顎骨微不可查一動。
不過巴掌大小的宮殿突地出現。
然而此時此刻的趙霓裳已然瀕臨極限,神智陷入混沌,強烈的求生欲望催使著她要有所動作,現在只要能將安義宮內的半具分身取出來就可以吊住一口氣。
偏偏這時候的她體內一丁點陰氣都沒有,反倒是越來越虛弱。
「就知道給我添麻煩。」
一道成熟磁性的女音突然響起,言語間似帶上幾分不耐。
趙霓裳隱隱約約間察覺有道目光正在打量自己,奈何她現在什麼都做不了,昏迷過去前聽到的是:「打得還真是夠慘烈的。」
不耐的語氣似乎變得柔和許多。
無窮盡的黑暗一瞬間將趙霓裳吞沒,仿佛整個人墜向無底深淵。
生死攸關之際,趙霓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覺得有一股非常舒適暖和的水流包裹住身體,慢慢地像是沉入到泉水當中。
惶恐與不甘全在這一刻消散於無形。
隨後,熟悉的力量進入到身體。
分身徹底與本體融為一體,兩隻腳近乎全踏進鬼門關的趙霓裳終於保住了一條性命,斷斷續續的呼吸趨於平穩有力。
隨著時間的推移,只見躺在花蕊中央的猙獰骷髏,原本被戾焰嚴重燒灼的焦黑骨屑隨風飄去,顯露出完好全新的骨骼,一絲絲血肉搖曳長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虎頭龍足的鬼物出現在水塘之上。
昏昏沉沉的睡夢中,一陣舒緩的音樂鑽進趙霓裳的耳朵,她眼皮顫抖間緩緩睜開,第一眼見到的正是水塘里的景象,蟒目猛地驟然縮緊。
水裡游著幾條大魚。
它們敏銳地注意到趙霓裳的目光,登時停下動作,露出一口血色的尖牙利齒,看過去十分恐怖,某種無窮的惡意浮出體表,卻止於水面。
在趙霓裳的視角里。
那一條條恐怖的魚兒居然是由數也數不清的惡鬼、厲鬼捏造而成,就像是積木玩具一般,他們哀嚎著互相吞噬,仿佛永無止境似的。
只一眼,趙霓裳的心神便被『魚』所吸引,仿佛要讓她成為軀體的一部分。
「喂,你別看了。
「再看的話,永遠就出不來了。」
就在這時,甜美乖巧的話音如同暮鼓晨鐘般在趙霓裳耳畔敲響。
趙霓裳渾噩的心神立即提起警兆,抬頭移開目光不再去看水塘里的異象,沒成想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登時撞進眼帘,肉乎乎得十分可愛。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映出趙霓裳錯愕的神態。
「嘻嘻,你傷剛好,以後還是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懸浮在半空中的靈嬰見到趙霓裳脫離『魔鬼魚』的影響,當即開心地喊道:「孟娘娘,她醒了!」
善良的靈嬰讓趙霓裳緊繃的身軀悄然放鬆,目光巡視間觀察起周圍。
整間屋子非常的寬敞,她現在躺在幾乎占據半個房間的猩紅花朵上,對面放著一整排的書架,密集的卷宗擺放得整整齊齊。
留聲機的旁邊放著一張搖椅。
搖椅上躺著一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兒,外披一身淡藍色肌理刺繡真絲紗披,內里是一件白色花紋內袍,如瀑似的黑髮披散在腦後,簡簡單單的款式,卻更顯動人的古典氣質。
她手裡捧著一本書,旁邊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杯。
此情此景,美的不似人間。
孟慈微微偏頭,正對上趙霓裳投來的目光,朱唇輕啟:「過來坐吧。」
趙霓裳眸光卻閃了閃。
她注意到剛才靈嬰稱這位姑娘作孟娘娘,李馗曾用夢境之術告訴她會將自己轉移到陰司。陰司……又被稱作孟娘娘,似乎只有那一位大神了!
一念至此,趙霓裳自是放下警惕心,催動體內孱弱的陰氣變作人形,幻化出一套簡約的現代服飾穿在身上,旋即看向靈嬰真誠地說道:
「謝謝你剛才拉了我一把。」
「不用謝,小事情啦。」
聞言,小靈嬰眼睛笑得彎成月牙。
趙霓裳溫柔地笑了笑,徑直來到孟慈面前,認真地拱手作揖:「湯山趙霓裳在此謝過孟娘娘的救命之恩。」
「你真正要謝的不是我,而是李馗。」
不知何時,孟慈座下的搖椅變成了太師椅,伸手拎起茶壺給趙霓裳倒了杯茶水。「他很早之前就為你的事情來求我幫忙,治療你的丹藥靈草也是由大秦長城提供。」
「喝!」
在人世間也算是威風凜凜的湯山鬼母,此刻乖巧地聽命坐下。
聽聞孟娘娘的話兒,趙霓裳先是小抿一口茶水,輕聲說道:「李客卿以及長城的幫助,等霓裳回到人世,肯定會再次鄭重道謝。這裡也感謝孟娘娘的相助。」
這番話勉強讓孟慈感到幾分滿意,旋即問道:「你跟我說說你們這次是什麼情況吧。」
趙霓裳當即言簡意賅地將李馗的謀劃講出來,頗有點擔心地說道:「贏君羨此人狡詐多謀,不知道李客卿的計劃是否能夠成功。」
原來是這樣,難怪會改變計劃。
聽了趙霓裳的講述,孟慈心裡恍然想道。
按照原先商量好的步驟,李馗其實是想讓孟慈來一趟人間,媒介就是那顆彼岸花的種子,結果贏君羨的突然出現讓他只能改變計劃,通過假死的方式直接送趙霓裳下來。
當時孟慈心裡還納悶呢,想不到竟是因為這種原因。
隨即。
「他既然敢這樣做,必然有信心完成,關於這點你可以放心。」
孟慈非常相信李馗的魄力及計劃。
這傢伙走得每一步看似膽大甚至於堪稱妄想,可實際上卻是經過了極為縝密的思考。
『看來孟娘娘跟李客卿的關係很好啊。』
如果李馗要是計劃失敗,孟慈肯定不會是這般態度。
想到這兒,趙霓裳張口詢問道:「請問孟娘娘,距離我來這裡過去了幾天。」
「你放心,只有兩天的時間。」
孟慈舉起茶杯,寬袖微微下滑,露出如玉似的皓腕。
兩天的話,時間上來說還是很充足。
趙霓裳心思電轉,她明白李馗之所以會採用如此冒險的假死脫身,就是為了有充足的時間用來布局,當即起身說道:「孟娘娘,時間緊迫,霓裳現在立即需要回到人世……」
「恩,不是還有件事沒辦嗎,你這就要走?」
孟慈喝著茶,抬眼看著趙霓裳,頗有些疑惑地問道。
「事?
「什麼事?」
冷不丁聽到這話兒,趙霓裳也有點懵。
「李馗沒告訴你啊。」
孟慈一見趙霓裳的神態便知道怎麼回事,自言自語道:「哼,這傢伙想得可真是夠長遠的。」
隨即,孟慈放下茶杯,施然然起身:
「你不是想要找到你相公的轉世之身嗎,這件事情我可以幫你。」
聽聞此言,趙霓裳猛地一下子愣在當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幫自己找到蘇懷青的轉世之身。
她沒聽錯吧?
趙霓裳呆愣地望向孟娘娘,後者認真的神態明顯告訴她,剛才說出口的話非是玩笑。
也即是這時,趙霓裳方才明白孟娘娘剛才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很早之前就為你的事情來求我幫忙。】
原來是這個意思!
趙霓裳心頭瞬間浮起難以言訴的複雜情感,有點酸澀,亦有點苦味,二話不說當即跪了下來,叩首哽咽道:「霓裳助紂為虐,實在罪不可恕。沒想到李客卿、贏首長,還有孟娘娘竟還願意幫助我,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一滴滴淚水打在地上濺開。
孟慈輕嘆了口氣,微微俯身扶起趙霓裳,語重心長道:「李馗願意幫你,說明你的本質不壞,要不然他也不會費此心思。
「他這個人一旦堅定內心的想法,便會義無反顧地去做。」
孟慈唇角勾了勾:「否則他怎麼會是李馗呢。」
此時此刻,趙霓裳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只是一個勁地頷首致謝。
「謝謝孟娘娘,謝謝孟娘娘。」
「行了,等你回去再跟他們慢慢道謝也不遲。現在先辦正經事吧。」
孟慈不想在浪費時間。
趙霓裳連忙擦拭掉眼睛的淚花,心裡騰起難言的喜悅。
如果是孟娘娘的話,肯定沒有問題。
這位就是在奈何橋邊,為所有前去投胎的亡魂提供孟婆湯,消除前塵往事,以此能夠乾乾淨淨地去轉世。以她的廣大神通一定能找到安義的轉世身!
「孟娘娘,我先出去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小靈嬰倏然開口說道,卻是立即飛到屋外看守去了。
只見孟慈手中陡然顯出一本幽黑書籍。
正是生死簿!
見到孟慈掌中書籍的剎那,趙霓裳心頭猛然升起一種無法言訴的大恐怖,想都不敢去想此乃何物,連忙低頭看去腳下的地面。
以生死簿的無上威能,想要找到蘇懷青的轉世之身,並不難做到。
比起借用輪迴聻的因果神通,還需要趙霓裳以及贏君羨這種精通奇門八卦的強者輔助。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不知要便利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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