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
周實先是驚訝,之後又覺得好笑,每一個江湖騙子的詞典里應該都有這兩個字。
「我知道您不信,但是這事吧,唉,真是我心裡一個結……」
「您詳細說說。」
「嗯,我少時家中頗有積蓄,為我請了最好的老師,就是希望我能走上仕途。可惜我實在愚鈍,過了三十歲依舊只是個秀才。
「我三十二歲那年,從鄉試回來,自知中舉無望,覺得無顏面對父母,路過一條河時,一時想不開,縱身躍入河中,想一了百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河中漂了多久,再醒來時,發現我身在一處乾淨房間中,只有書案一張,蒲團一朵而已。
「誰遇上這種事都會恍惚吧?我當時就以為這是死後世界,頓覺心神清靜。我母親信佛,在家中建了一座佛堂日夜參拜,故而我也會些坐禪入定之法,情不自禁地在那蒲團上坐了下來。
「那是我三十年生涯中,第一次感覺到清靜,知道了什麼是物我兩忘,超然物外。
「不知坐了多久,一個道童模樣的小孩來叫醒我,說我該回家了。
「我渾渾噩噩地站起來,跟他離開房間,這才發現這是一座道觀。站在道觀門口,我望著遠處熟悉的家門,問那道童是否可以在貴觀出家修行。
「他說不行,下次再看吧。
「我敲開家門,母親哭著出來迎我,原來鄉試已結束了兩個月,我一去不歸,家人還以為我是死在路上了!
「而且我家離我投河的地方足有百里之遙,我家的附近也沒有道觀!
「沒過幾天就到了放榜的日子,我居然中了!還是頭名解元!」
也就是全省第一唄……周實想到了自己前世高考的名次,只能暗嘆人不同命。
「州府的大人親臨我家賀喜,還要將女兒嫁給我。可天大的好事擺在面前,我卻回想起了在觀中入定的清靜,忽然心生退意,我這二十來年的苦讀,當真是一道功名可以報償的嗎?
「我謝絕了婚事,恭送了恩師,帶著家裡的積蓄入蜀為商,一晃十年過去,雖多少有些收穫,但和我想像中的差距尚遠,而且似乎有人在暗中給我使絆子,使我日日如履薄冰,心驚膽戰。
「一日我酒後歸家,看見了那熟悉的道觀就在家門旁邊。
「鬼使神差一般,我敲響道觀的大門,看見那模樣全無變化的道童出來開了門,把我迎了進去,帶到那房間裡。
「我悠然坐下,仿佛只入定了片刻,我就睜開眼睛,跟著道童離開。
「這回未等我開口,那道童就說,還不是時候,下次再看吧。
「我回家時又是兩月之後,沒想到我這一消失,我那合夥做生意的叔叔立馬跳出來侵吞我的財產,原來他就是對家派來潛伏在我身邊的細作。
「把這眼中釘拔除後,生意自然紅火起來,沒幾年就攢下萬貫家財,可經歷兩次仙觀悟道,知道這世上真的有仙之後,我再也不能安於做個富家翁了。我變賣家產,攜妻子來到京城,只為……」
「只為什麼?」
王老闆眼神稍有恍惚,頓了片刻,才說:「只為尋找曾降落在京城的仙緣。」
「哦?京城有仙不成?」
「不……我四處打聽天下仙人傳說,甚至聽聞了神秘的外門,但除了道門之中那幾位屍解飛升的大前輩外,再無所得。
「可有傳聞說,大梁初年武皇帝祭天之時,天生異象,有仙人降世,方圓百里皆有人見。所以我來到京城,只為碰碰運氣,看在這仙緣深重之地是否能查到那仙觀的來歷。」
沒想到那次祭天大典的事情在民間廣為流傳……想來也是,那陣仗怕是捂也捂不住,才過去一百來年,當然能打聽到。
從送屍郎的神識中見過當時景象的周實如此想道。
同時,他也倍感棘手:這虛無縹緲的因果該怎麼解?若王老闆是因為找不到「仙緣」而難以進入輪迴,那自己豈不是只能讓他形神俱滅了?
「來到京城後,我開了一家古董鋪子,暗中收集那場祭天大典的情報。雖然生意是越做越大,但收集到的也不過是些街頭巷尾的閒談,花了數年時間也幾無所得……直到幾日前!」
王老闆的眼神突然變得狂熱。
「有人帶來一件手串,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從墓里開出來的,本意不想收。
「但那人卻神神秘秘地說,他知道我在找當年祭天大典的線索,所以帶來了別的寶貝……
「那是我在仙觀里用的蒲團!」
周實皺眉道:「您沒看錯?」
「在仙觀里的記憶絲絲印在我腦子裡,怎會看錯?而且我一坐上這蒲團,就仿佛回到了那仙觀之中,霎時入定,這仙觀里用的東西,還能從別處冒出來一件不成?」
這位看上去涵養頗深,但一說到「仙」字就……
「聽我說完,那人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一處地方,讓我之後去那裡打聽打聽,或許會有線索。
「我拿著紙條真是輾轉難眠,忽然聽到院子裡有打鬥聲,以為是有賊,忙躲進了暗窖里。誰料,我好像在背後挨了一下,就……」
「嗯……您把住宅和暗窖的位置和我說說?」
周實聽完,打定主意待天亮就去察看。
「呃,還有,我家裡雇了兩位奇人異士,若你要去,還是先亮明身份,免得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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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得。」周實表示理解,畢竟王老闆這種對怪力亂神頗有了解的財主,雇幾個外門中人看家護院才是正常的,「那張紙條上的地點是?」
「在城西邊,榮興茶樓。」
榮興……
周實內心一驚,又聽見王老闆道:
「哦,我還沒和您說那仙觀的名字吧?」
「嗯?您說說?」
「垂霞觀。」
……
「所以周掌柜覺得,這王老闆的事情和無目神像有頗大關聯,畢竟從雲帶回的無目神像就來自那『垂霞觀』。」
九龍堂會的密室內,聽完周實的講述後,榮城雨不急不緩地說道。
「正是如此。」
「沒想到這就有了線索,比欒老的卜天一卦還要快啊。」李逸笑嘻嘻地說,「那就,動手?」
「慢來。」座上唯一的女人,趕屍人尹雪發話了,「我們怎麼知道這不是陷阱?」
「小雪,不能這樣。」坐在一旁的丘從雲低聲說道。
「咳咳,我也覺得此事應當慎重,不好打草驚蛇。」病秧子一般的伍十八也發話道,「反正欒老的卜天一卦很快就能準備好,我們犯不著為了這點線索傾巢而出。」
「小伍說的在理。周掌柜,此事畢竟在你走馬客份內,是否交由你獨自處理比較好?」
一般來說,周實肯定是更願意獨自行動的。
但經過和聞四的一番較量後,他知道京城藏龍臥虎,以自己的本事還到不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步。
王老闆的院子裡還有兩名高手坐鎮呢,萬一……
「那個,若鄭麼兄弟願意,我和他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