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流水難西,懷古傷今

  「……」

  豐德樓後院的房門被阮魂雄依次踹開、碎裂,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這就是莫老施展的,能封住陰魂浪潮的大陣……他這樣想著,將手裡的燈籠舉高,讓幽藍色的火焰照亮每一個房間。

  燈籠中的火焰是不渡大師從禪杖中釋放的陰火,不受陣法的影響。

  夥計的房間、掌柜的房間、後廚……

  阮魂雄確定自己已經搜遍了豐德樓的每一個角落,依舊沒有發現莫老的蹤影。

  嘖,大師說這個大陣的陣眼就在豐德樓,莫老不可能離開這裡。但是如果他用什麼秘法隱藏起來,我也發現不了啊……

  不對,據大師所說,催動這種規模的陣法十分耗費精力,莫老不可能分神使用其他手段。

  那就只能是藏在什麼密室中了,嗯,掌柜的房間最為可疑……

  他一邊向周實的房間走去,一邊想:這種陣法妙用無窮啊,不管是用來藏身、偷襲,都——

  忽然,燈籠中的火焰搖晃了一下。

  不等他轉身,一記重拳就命中了他的腰側!

  巨大的力道讓他雙腳騰空,重重地摔在地上。

  雖然只有片刻,但借著陰火的照明,他還是勉強看清了偷襲者手上那一對鋼鐵護腕。

  「鐵手腕」……

  毒師襲擊周家店的陰魂客棧,倉皇遁地逃出後,正是阮魂雄去接應的他,也從他口中得知了「鐵手腕」「哭喪棒」兩位金牌捕快的事。

  哼,一介俗人,怎麼能敵得過我!

  阮魂雄一咬牙,不顧身上的劇痛,反手甩出兩枚鏢索。

  常人看不見陰火,加上陣法之中的漆黑死寂,即便兩人相隔不過數步遠,也依舊是余長仁在明阮魂雄在暗!

  鏢頭無聲地射出,但余長仁一擊得手後立刻身形一晃,讓它們落了空。

  這傢伙倒是機敏,不過……

  阮魂雄也收斂殺意,望向周掌柜房間的方向。

  「鐵手腕」可以在任何時候偷襲,但偏偏選擇在此時出手,說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莫老就在周實的房間裡!

  他輕輕轉動燈籠外圍的薄紗,霎時間,幽藍的火光騰空而起,照亮了整個院子!

  這特製的燈籠可以調整與外部陰氣接觸的程度,從而控制陰火的大小。現在,他幾乎讓陰火暴露在江都城內如同墓地一樣濃厚的陰氣之中,使其爆燃!

  當然,離陰火最近的阮魂雄不大好受,但不曾接觸過多少陰氣的余長仁狀況更糟!

  忽然,阮魂雄看見一個黑影竄上了牆頭。

  想上屋頂躲避?沒門!

  一根鏢索旋即射出,正好纏在余長仁的腳腕上!

  這回吃住勁了!阮魂雄心中一喜,雙手一拉,就將余長仁從房頂甩下!

  但余長仁到底是武功高強的金牌捕快,雖然一腳被縛,但卻沒有絲毫慌亂,在空中調整身形後穩穩落地,試圖靠腳力掙脫鏢索。

  陰火因兩個活人散發的陽氣而劇烈抖動,這也讓阮魂雄清晰看清了余長仁的動作,同時射出數枚鏢索。

  有了上次的教訓,這回他特地讓鏢頭分散,即便對方能躲閃,也總要命中幾枚!

  見避無可避,余長仁乾脆抬手硬接,讓鏢頭打在護腕上。

  但那些鏢索幾乎同時到達,就算他多長了一隻手也不可能全部接下!

  果然,阮魂雄看見兩枚鏢頭分別射中他的左肩和右肋,深深沒入肉里!

  得手了!

  他的鏢頭形狀奇特,不挖肉根本不可能取出,一旦吃住勁,足以讓人痛不欲生。

  但余長仁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腳下一點,就向著陰火衝來。

  好一條硬漢!阮魂雄咂了咂嘴,他知道這個等級的武者都練出了護體真氣,多少能抵擋一下陰火的侵蝕,但要完全不受影響是不可能的。

  幽藍的火焰破開一個缺口,余長仁像一頭受傷的猛獸一樣撲了過來!

  兩人的雙掌碰在一起,雖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但力道之沉,讓兩人腳下的沙土紛飛,如火槍噴出的鐵砂一樣射在兩側的牆壁上!

  好重!

  阮魂雄覺得胸口一悶,忙向後撤開,同時點了胸口的幾個穴道以防止內傷。

  按說走馬客一行並沒有適合正面交手的手段,但他自幼習武,也攢下了不少功力。加上余長仁被鏢索和陰火傷到,這才讓他有底氣硬接下這一掌。

  「小子,你要記著,行走在如今的江湖,光靠陰門裡的手段已經難有立足之地了,武學也決不能落下,否則你不知道會死在哪個初出茅廬的武師手上!」

  這是他的爺爺,也是他的入門師父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小時候的他對此十分不滿,各種奇異的陰門手段對他有著無窮的吸引力,枯燥的武術很難讓他提起興趣。

  但離開家門闖蕩後,他才發現,花費十餘年才能掌握的陰門手段,到了江湖上遠遠不如拳腳好使。若沒有武功在身,恐怕他剛出家門就該死在山賊路匪手上了。

  他更是見過無數外門中人以各種原因被官兵捉住,處決,而他們在盔甲和刀戟下,居然毫無還手之力……

  這哪裡是他曾經嚮往的陰門?

  那些奇詭的手段都到哪裡去了?

  所以,當不渡出現在他面前,展示了幾樣他只在爺爺那裡聽說過的手段後,他不假思索地選擇追隨。

  重振外門這個理想太過渺遠,他所想的,不過是出一口惡氣,讓整個江湖再次體會陰門的恐怖……

  收斂起思緒,他看見余長仁不敢再追擊,只是擺出防禦架勢,渾身的肌肉都因疼痛起伏著。

  這「鐵手腕」不可小覷,受傷也只會讓他更狂躁……反正他已經中了我的鏢索,只要牽制住他,他自然有力竭倒下的時候。

  拿定了主意,阮魂雄拾起燈籠,鬆開鏢索的鎖鏈,飛身躍上牆頭。

  在此之前,不知多少對手被插在身上的鏢索折磨至死,想必余長仁也會是同樣的下場。

  而且現在,余長仁既看不見也聽不見,怎有反擊的能力了?

  這樣想著,他在牆頭落定,打算好好欣賞余長仁垂死掙扎的慘狀。

  他又掏出一把鏢索,打算依次射向余長仁,加速他的死亡。

  但是,陰火一閃,余長仁猛地轉頭,望向了他。

  什……

  不等他反應過來,余長仁的臉已經近在咫尺!

  這可是房頂……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余長仁的重拳已經砸在了他抬起格擋的胳膊上。

  沒有骨頭碎裂的聲音,他的雙臂被從小臂處折斷。

  他一咬牙,低頭銜住一枚鏢索,一腳把燈籠踩爛。

  瞬間,陰火失去了禁錮,一下子就把兩人包裹。

  來自骨髓深處的極寒和仿佛要讓魂魄從肉體中溜走的眩暈讓兩人同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我能比他撐得久……阮魂雄殘存的意識這樣提醒他。

  但下一刻,幽藍的火焰鬆開兩人,向院子裡飛去。

  它匯聚成一道細流,鑽入了一個身穿破損長衫的青年手中。

  見陰火被全部吸收,周實將火摺子舉在胸前,維持最基本的照明。

  下一刻,余長仁的拳頭砸在阮魂雄的腹部,讓後者從房頂跌落。

  在失去意識之前,阮魂雄死死地盯著周實,眼神中流露出無奈。

  他最後的念頭是:

  如果那種手段和那種手段能用,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