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還陰傘

  卯時三刻,那陰魂還是無法散去,阮魂雄就上前詢問,看看它有什麼東西放不下。

  問過之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它死得不明不白,擔心老婆孩子,這在走馬客處理的陰魂中屬於最平常的,阮魂雄當時也沒有放在心上。

  天明之後,他出發前往陰魂的家。這個人是中午死的,按照停屍三天的規矩,應該還沒下葬,只要偷偷進去看一眼屍體,查明死因就好。

  他到了陰魂的家,確定裡頭沒有人後翻牆進去,發現死者的屍體被白布裹了起來。

  這是什麼奇怪的習俗?他打開層層疊疊的裹屍布後,嚇了一大跳——

  死者的體表已經完全變成了綠色,渾身遍布大大小小的膿包,膿水直流!

  「是疫病?」聽到這裡,周實忍不住叫出了聲。

  阮魂雄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噤聲,後悔自己不禮貌地打斷了對方。

  「我也覺得是,所以立刻奪門而出,生怕染病。等我回去後,把事情的經過和那陰魂一說,他當時沒有釋然的跡象,但我後來就再也沒見過它。

  「我們偶爾也會碰到這種情況,有的陰魂知道自己的死因後,心生怨恨,反而加重了自身因果,變成怨靈或厲鬼。我以為它已經產生了變化,於是通知周圍的走馬客留意,同時通過渠道上報官府,說發現了不明疾病。

  「結果五天後,又有一個陰魂死於相似的疾病!

  「這就引起了我的懷疑,這兩個陰魂一南一北,如果是傳染所致,那麼疾病應當已經擴散開來,但周圍的村莊又沒有出現其他患者;如果是被相同的源頭傳染,這兩人近期又沒有出過村子,根本沒有任何交集。

  「所以我懷疑,有人下毒……不過上次那個買家可真是闊綽,一張嘴就是二百兩銀子,看來他真的很看重自己孫子的百日宴啊。」

  講到這裡,阮魂雄突然說起了無關的話題。周實正在納悶,只聽得門外傳來上樓梯的聲音,阿貴端著酒菜掀簾而入。

  「來——嘍——黃金肉,熘腰花,小炒豆角,清燉蘑菇——掌柜,客官,慢慢吃,慢慢喝。」

  阿貴走了,周實在心裡嘆道:好敏銳的洞察力,不愧是老走馬。

  阮魂雄立刻恢復冷漠的神色。他又東拉西扯地說了一會兒,確認阿貴下樓後,才繼續剛才的話題。

  「但我當時也只是懷疑,直到四天前,我才確定有人在背後操弄。」

  他給自己斟上酒,就著菜喝了兩口,連聲稱讚,然後繼續說道:

  「那時又有陰魂要我探查死因。我到了地方,發現屍體也是一身膿包,形狀恐怖。我正要出來時,突然察覺有人在周圍徘徊,於是藏匿起來。不一會兒,一個人來到屍體旁,在屍體上擺弄什麼……

  「我一時衝動,一把擒住那人,結果搏鬥之中著了他的道,讓他給跑了。」

  阮魂雄說著,捲起右臂的袖子。

  周實一震,那隻胳膊從小臂到肩膀,都呈一種深紫色,上面還有幾道猙獰的刀口。

  「阮前輩,你……」

  「幸好我反應快,用刀放出毒血,又用特殊的方法處理過,這才撿回一條命。」

  阮魂雄把袖子捋下,道:

  「只可惜跑了那畜生。後來,我又接到莫老的消息,說他發現了一棵產自南疆的血參。」

  阮魂雄講完拿起筷子,開始大口大口地喝酒吃菜,完全不顧周實是否聽懂了。

  所以阮前輩將發現血參的事和自己的經歷結合在一起,這才斷定有毒師流竄到了江都周邊……

  周實自己在心裡為阮魂雄的講述添上結尾。

  阮魂雄吃飽喝足,抹抹嘴,從腳邊的布口袋裡取出一個鐵盒放在桌上。

  「這是那天我和毒師搏鬥時,他留在現場的東西。小心點,別碰。」

  周實小心翼翼地打開鐵盒,發現裡頭躺著一株蘑菇。

  這蘑菇通體細長,從傘蓋到根部呈現由紅色到藍色的漸變。

  「這東西……是『還陰傘』!」

  「你認識?」阮魂雄抬頭看著周實,他本以為這小子是個愣頭青,沒想到還挺有見識的。

  周實在山客兼憋寶人王壯送給自己的那本山經上見過,書上寫的是「通體細長,狀似枯萎,色彩由赤轉靛,置之暗中有異光。」

  「對,這是一種長在屍體上的蘑菇!不過……」

  「不過什麼?」

  「這也太大了……」

  山經上說,還陰傘最大的不過一寸出頭,而鐵盒子中的還陰傘足由一尺來長!

  「這還陰傘多見於埋葬在潮濕環境的屍體上,靠吸收屍體的養分成長,所以天生陰氣富集,生氣不足,長不了多大。這麼大的還陰傘……恐怕是用了什麼秘法種植。」

  阮魂雄點點頭,之後未做表示,似乎陷入了沉思。

  「阮前輩,我有個猜測,會不會這還陰傘就是毒師害人的原因?」

  「你是說,他用自己毒死的人來作為還陰傘的養料……有意思。」

  周實點點頭,補充道:「是『他』還是『他們』尚待考證。」

  阮魂雄將鐵盒子合上,塞回口袋,又將口袋背到肩上。

  「總之,你要時刻小心,之前那毒師差點栽在我手上,他應該認出了我使的手段屬於陰門。如果他或者他們想什麼大動作,一定會將陰門中人視為眼中釘。」

  「明白。」

  「以後你和莫老會長住在這兒嗎?」

  「順利的話。」

  「好,以後我就到這兒來找你們。告辭。」

  阮魂雄走了,留下周實一個人在雅間裡沉思。

  過了一會兒,他才喊阿貴上來收拾盤子。

  「阿貴,我明天得回鄉下一趟,大約到後天晚上才能回來。你管一下店裡的生意,不許再想以前那麼懈怠了。」

  「好。」

  「還有,兩個少東家還沒找到?」

  「今天有您在這兒,我就沒去找了。不過少東家十天八天不回來是常事,一回來恐怕又是要錢。」

  唉,豐德樓前途堪憂啊。

  周實搖搖頭,決定先回房練功,等待晚上客人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