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行和豐德園不在一條路上,周實大步流星,拐了幾個彎,正好在醬行的夥計上門板時趕到。
「哎哎,夥計,等會等會——」
周實快步上前,攔住了夥計。
「我們打烊了,你明天來吧。」
「我找你們成掌柜。」
「成掌柜?」夥計狐疑地看了周實一眼,放下門板說道,「等一下啊。」
不一會兒,成掌柜從裡屋出來了。他一看見是周實,臉色頓時拉了下來。
「周掌柜,我們打烊了。」
「呵呵,成掌柜,我不是來買醬的。」
成有義轉身對夥計說:「我說周掌柜不是那麼厚臉皮的人嘛,上個月的錢還沒給,怎麼好意思再來賒帳?」
周實並不生氣,只是笑道:「貴店這麼急著用錢,還能容我們賒帳,真是慷慨。」
聽到「急著用錢」幾個字,成有義的臉明顯抽搐了一下。
「不著急,下次一起就是。」
說罷,他轉身就走。
見他繼續裝傻,周實只好又遞一句:
「成掌柜的家人可好?」
成有義身體一僵,慢慢地轉回來,說:
「你想說什麼?」
「哈哈,沒什麼,只是想擇日登門拜訪,不知是否方便。」周實笑道,「不是我自誇,我也學了些相面看地的本事,要是宅子裡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我也樂意效勞。」
成有義的眼睛開始飄忽了。他想了一想,讓夥計去忙,自己走出來對周實說:
「此話,當真?」
周實只是笑,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成有義突然感到肩頭一涼,身子一斜,好像有無數鬼影從身上鑽出!
「這……」
「別怕。」
周實緊閉雙眼,手按在成有義的肩上,似乎在暗暗發力。
很快,那些扭曲的影子像煙塵一樣散去,周實這才收手,道:
「我看掌柜身上有些邪祟之物,方才已經驅趕乾淨了。」
「多、多謝周掌柜。」
成有義還在震驚之中,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周實居然有驅邪的本領,還能一眼看出自己身上的問題!
周實在心裡暗笑,剛才自己只是把琥公尊藏在袖子裡,沾了些摸在他的「一把火」——肩膀上,被他的陽氣一衝,陰氣迅速消散而已。這在成有義的眼中就成了驅邪。
不過,雖然「驅邪」是裝神弄鬼,但周實之所以這麼做,是他敢肯定,成有義家中確實有鬼!
「不知成掌柜最近去了什麼邪門的地方,沾染了污穢?」
「我……」成有義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能聽到,「唉,不是我,是我家小兒子……」
「令公子如何了?」
講到這裡,成有義突然激動起來,道:
「周掌柜,沒想到你是如此奇人,真是失敬。請您大人有大量,幫幫我的兒子,您是我全家的恩人!」
「言重了。令郎如今身在何處,請帶我走一趟就是。」
「多謝周掌柜,這邊請!呃,要不您的算盤先放在我這?」
「不用,我帶著這個正好防身。」
怎麼這麼急,幸好帶了鐵算盤來。
成有義顯然也顧不上醬行的事了,他拉著周實,又是一通七拐八拐,一路走到江都城邊,這才到達成家的宅子。
成有義和周實情況不同,他既是醬行的掌柜,也是醬行的股東,相當於半個東家。加上江都人愛吃醬,大大小小的飯館都要用醬,醬行的生意遠比豐德樓大,所以他自然比周實一個打工的闊綽。
「雖然比不上張員外家,但考慮到是在江都城內,算得上非常豪華了。」
不過,這天還沒黑,怎麼把門關得這麼嚴實?
成有義在門上拍了幾下,停一會兒,又拍了兩下。
這顯然是他和家人約定好的暗號。
不一會兒,門開了,露出一個頭來。
「老爺,人請來了嗎?」
「沒有,湊不齊錢啊。不過我請了另一位先生來。」
成有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讓周實先進,自己關門。
「咦?」
一進門,周實先是疑惑,因為小小的院子裡,居然到處掛著黃燈籠,上面還寫著「災厄勿近」「妖邪退散」之類的文字。
「周掌柜莫怪,這是之前幾位『先生』留下的。來,這邊請。」
成有義帶他進入內房,裡面一片昏暗,還到處掛著紅繩,像是要鎮住什麼東西一樣。
「不好意思,我們不敢點燈,那東西一見光就……」
床榻上躺著的男孩,應該就是成掌柜的小兒子。
周實繞開布置得和陷阱似的紅繩,在床邊坐下,輕輕拿起男孩的手腕。
脈搏正常,臉色正常,就是有點瘦。看上去就和睡著了一樣……
「請人來看過?」
「他已經昏了四天,全靠一口米湯吊著,大夫瞧不出原因,又請了幾個道士和尚,花了上百兩銀子,都不好使。後來我打聽到鄉下的一個驅邪人很有本事,結果人家張嘴就要二百兩,我上哪弄去……只好挨家上門要帳……」
這也印證了周實的猜測。
在三位債主上門要債時,他就懷疑是領頭的成有義著急用錢,才把老臉一丟,豁出去了,能收回來一點是一點。
可是成有義作為醬行的掌柜兼東家,人脈很廣,真要用錢為什麼不找人借呢?至少同行會很樂意賣他這個面子。
所以,他一定有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急需用錢的原因,那麼這錢一定是花在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上。
以周實的了解,成有義雖然缺點頗多,但吃喝嫖賭是一樣不沾,不然靠他打理的醬行早就衰敗了。那麼,還有什麼地方花錢多呢?
治病。
看成有義來要帳的時候活蹦亂跳的,一定是家裡人生病了。
可看病能一攢勁把他的積蓄都看沒了?
那就只能是不乾淨的病,和妖魔鬼怪沾邊的那種。
他們做生意的,最忌諱這些邪祟,所以成有義才把這事捂得嚴嚴實實的。
「就只是昏迷不醒嗎?」周實扒拉了兩下將男孩捆在床上的布條,發現繃得很緊。
「不是,只要一見光,他就開始亂喊亂叫,見誰咬誰。他第一次犯病的時候就把他娘咬了……他娘傷心過度,被我送回鄉下娘家療養。來的師父說,這是被上身了。」
周實點點頭,但他還要做進一步的確認。
「麻煩成掌柜退後,我來嘗試一下做法。」
見成有義有疑慮,周實又說道:「放心,只是試探一下,絕對傷不到令郎。」
成有義跺跺腳,嘆道:「好吧,我兒的性命,就交給您了。」
他小心地穿過紅繩陷阱,退出屋外。
「欸,稍等。」周實連忙叫住他。
「還有什麼事?」
「令郎的生辰八字……」
成有義走後,周實輕輕呼出一口氣,道:
「呼,現在只有我們倆了。」
周實從鐵算盤中拿出琥公尊和火摺子。
為了保險,他先在自己的三把火——頭頂、雙肩上摸了幾滴陰酒,鎮住自己的陽氣,又不沾染太多陰氣。
「唔,方尊內有兩片漣漪,看來成掌柜沒走遠啊。」
他拿起火摺子,將火苗靠近男孩。
藍色的火苗突然躥起。
果然是被陰魂附身了!
「莫老說過,陰魂若長時間徘徊陽間,會慢慢積攢怨氣,最終變成怨靈或厲鬼,這怨靈就能附在人身上。」
成有義說見光就犯魔怔,看來陰火不算。
周實掏出鐵算盤,用壽數算法,代入男孩的生辰八字運算……
就在他專心撥打鍵盤時,男孩突然睜開眼,開始嚎叫!
「成有義!你這沒爹沒娘沒良心的貨,我給你家打工,連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成有義!你等著,我早晚咒死你!先從你兒子開始咒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