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天籟之音

  臘月二十九日。

  書祉山。

  明日便是除夕,隔一天是元正,也就是春節。

  妖,九成九是不過年的。

  有山頭,有妖王罩著的妖,只要周遭山林野味山珍不缺,那天天便是在過年。

  不過,書祉山卻不同。

  這一天,朱安難得的出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居所,來到了書祉山上。

  山腰廣場上,書祉山山旗高高升起,眾多先生和學生在開闊地上張案執筆,取墨裁紙。

  風月狼數日前便前往雨靈國購來了紅紙筆墨等過年用的物什。

  在這一天,眾妖會尋筆法好的,在裁剪好的紅綢或是紙張上,書寫對子,也會找那手工課上表現突出心靈手巧的妖,剪裁漂亮的花紙、拼對紅彤彤的燈籠。

  便是在書祉山過了不止一次年節的風月狼都感慨道:

  「以前,我在其它山頭,大家也喜愛熱鬧,但熱鬧與熱鬧不同。如今我越來越覺得,和他們整日胡喝海吹,並無甚麼意趣,還是這裡好,不僅覺得更熱鬧,還打心底里高興。」

  頓了頓,風月狼又道:「可惜,大王剛好到了破關的時候,卻是要錯過今年的年節。」

  一旁,白鶴妖雲庭子剛好勾勒完對聯的最後一筆,直起身子,笑道:「你去歲不也是外出辦事沒有回來麼,有什麼可惜的。」

  「山中有這麼多妖,每次年節總有閒著的去操辦,咱們該修行還是要修行,該閉關也還是要閉關的,總不能因為這些塵俗之事,耽誤了修行。」

  雲庭子話音剛落,頓時惹得周圍幾個先生一陣好懟。

  「雲庭子,你這話就不對了,入世也是修行,沒在塵俗中久經歷練,哪會有什麼平穩的心性。」

  「就是,我看還是山長道行高,不僅年年參與年節,還在今歲生了娃,這才是真正的歷練吶!」

  「可不是,我看白鶴他就是愛裝比!」風月狼拿著毫筆隔空指著雲庭子,呵呵笑道。

  裝比一詞是朱安所寫話本中所延伸出的詞語,概指賣弄、做作,假意掩飾或者扮豬吃虎的意思。

  旁邊,雲庭子也不著惱,哈哈大笑道:「依我看,最能裝的就是你風月,你看看整個山上,除了你,還有誰大冬天的整把扇子別在腰間?這不是賣弄風騷是什麼?不是裝比又是什麼?」

  風月狼聞言立刻原地起跳,憤然道:「似你這等粗鄙之鶴,懂得什麼叫儒雅!我風月不屑與你說話!」

  見兩妖鬥嘴,眾妖齊齊大笑,頓時整個場地都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另一側,藏書閣。

  白煜正在閣中熬夜追讀這幾年書祉山新出的話本,在他旁邊有一本筆畫索目的字典,遇到生僻字可以查找,在字的上方還有拼音標註,方便至極。

  等看完最後一本的最後一個章節,白煜躬身乍背,伸了個懶腰。

  這幾日,外面亂糟糟的,也不知那些妖在倒騰些什麼,嚴重影響了想安靜讀書的他。

  打開用法力封閉後的聽覺,白煜神識散開,一副副畫面和紛雜的聲音傳入他的腦海。

  「年節?」

  白煜一愣,邁步踏出藏書閣。

  冬季略顯昏沉的天空下,顯得有些光禿蕭瑟的書祉山正被紅色侵染覆蓋。

  一眾小妖大妖的交談笑聲,將那股寒冬的蕭瑟感也衝散殆盡。

  「可真能折騰!」

  白煜目瞪口呆,在族中他哪見過這般熱鬧?

  這花里胡哨的,記憶中,也只有南瞻部洲的一處人族國度才會弄這玩意。

  難不成,朱安那豬精,是從南瞻部洲漂洋過海渡來的?

  不然他怎麼會寫那麼多故事,懂得那麼多那裡的風俗?

  胡亂想著,白煜抬頭上瞧,只見一隻剛會御風飛行的小兔妖,正抱著一個比自己還要大的錦紅燈籠歪歪扭扭的往上飄。

  看起來是想要掛在藏書閣的房檐下。

  「小兔子,我來幫你啊。」白煜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

  半空,抱著燈籠的小兔妖聞聲低頭。

  只見下面,一個身穿月白錦衣,面容俊逸,但髮型有些繚亂,長有貓耳的青年正笑容可掬的仰臉看她。

  「啊咧?」

  小兔妖起先一陣迷糊,而後喜不自勝道:「好呀!」

  等看著白煜飛身躍起,接過她手中的紅燈籠,隨手拋向高空,然後一個華麗的空中側轉翻騰,轉眼便將燈籠掛在了房檐下。

  小兔妖激動的臉都紅撲撲的,等兩個燈籠全部掛上,小兔妖跑到白煜跟前,崇拜道:「你好膩害,你是什麼妖化形的啊,彈跳力比我都好。」

  白煜聞言露出一對潔白閃著微光的小虎牙,笑呵呵道:「白虎。」

  小兔妖:「(⊙?⊙)」

  ﹉﹉

  ﹉﹉

  後山竹林小居。

  忙了一天,總算給書祉山穿上紅色新裳的朱安回到了家中。

  耳房,除了老大和老么,其餘三個夜貓子聽到朱安進來的聲音,都出了嬰兒床,跑到他腿邊。

  滿臉無奈的將蹭腿的幾個娃抱回去,朱安開始進行每日必做的功課。

  經過檢查,他和白念的幾個孩子生來喉骨就與重塑過喉骨的妖修一樣,往後自可口吐人言。

  所以,教他們說話,就是他和白念要做的第一件事。

  「哼哼,跟我學,爹爹,得耶爹,爹爹。」

  因為老大叫聲總是哼哼唧唧的緣故,朱安和白念便給他取了個乳名,叫哼哼。

  老二則叫二喵。老三,老四便是三喵和四喵,老么則是小五。

  取大名是件嚴謹的事,得慢慢來,朱安決定再觀察幾天,然後根據他們各自的特點給他們取名字。

  老大哼哼拿粉嘟嘟的豬鼻拱了拱朱安的大手,然後翻了個身,繼續睡覺,完全沒回應朱安的諄諄誘導。

  朱安無奈,只好轉移陣地。

  「二喵,若是爹爹這個詞不好學的話,那咱們便換個稱呼,叫爸爸好不好?來,看爸爸口型,爸爸,波啊叭爸爸。」

  回應朱安的是一撮小火苗。

  「再說一次!不許噴火,聽到沒有!」

  老二耳朵一背,不敢再噴。

  接下來依次是三喵四喵和小五。可惜,沒一個會叫爸爸的。

  替有些瘦弱,但同老大一樣長著小豬鼻的小五掖了掖被子,朱安在小兒子哼哼唧唧的撒嬌聲中站直了身子。

  太難了,比有些特定時候,讓白念喊他粑...咳咳,還要難。

  不過想起自己的孩子們才出生不到一個月,朱安的心情又平復了下來,不能太急,得慢慢來,凡事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只有慢慢累積,後面才可水到渠成...

  ﹉﹉

  翌日,夜。

  這天朱安謝辭了眾妖的邀請,沒有去參加筵席,而是呆在家中陪幼兒們玩耍。

  與兒子們唱唱歌,講講小故事,父愛無限。

  後台,羊毛入帳的提示不斷。

  【奶爸積分+10+10+10+20+10...】

  旁邊,白念拿著一個紅色線球正逗弄著施展無影手的老四。

  不一會,終於忍不住想要動彈的老大也邁著腿,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想要去和老四搶線球玩。

  可他哪是四喵的對手,人家手疾眼快,直接將線球勾到身前,然後一個轉身,腚朝老大。

  老大氣不過,兩隻胳膊落地,而後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將豬鼻對準了老四。

  而後,野蠻衝撞!

  前方,四喵一個倒栽蔥翻了個大跟頭,等站起來時,還暈乎乎的不知天南地北。

  此時,老大宛如得勝的將軍,抱著線球用豬鼻一陣亂拱。

  稍傾,發現紅線球並不能吃的老大,嫌棄的將之拋棄。

  惹得老二和老四一陣哄搶。

  這邊,白念看著孩子們玩線球咯咯笑個不停。另一邊,朱安正對著老三循循誘導。

  「三喵,我是爹哦,叫爹,爹爹。」

  老三懵懂的看著面前的父親,咿咿呀呀的拿著手指戳對方的臉。

  看著老三蠢萌蠢萌的表情,朱安終於選擇放棄了。

  看來孩子還是太小,並不能很好的理解學習怎麼發音。

  將最像人族嬰孩的老三放回嬰兒床,朱安轉身走向白念。

  還沒走出幾步,一聲磕磕絆絆的稚嫩聲音忽的響起——

  「呆,呆呆...」

  朱安猛然止步,僵硬的轉頭。

  身後,老三扒著床沿,伸出小手,遙遙探向朱安,似不舍那寬闊溫暖的懷抱。

  「呆,爹,爹爹...」

  聲音清晰了,越來越清晰了。

  那是幼兒對父親的第一聲呼喚。

  朱安呆滯的臉龐霎那間翻湧潮紅,連忙闊步走到床邊,然後半蹲下,看著三喵激動道:「再叫一聲,爹爹沒聽清楚。」

  「爹爹...」稚嫩清亮的聲音從面前嬰兒口中發出,喊著爹爹抻著小手想要抱抱。

  身後,白念看著眼前一幕,只覺心弦被撥動,一陣怦然。

  朱安抱起三喵,容光煥發的走向白念,顫聲道:「三喵會叫爹爹了!」

  「嗯,我聽到了,三喵會叫爹爹了呢。」

  伸手颳了下老三的鼻頭,白念悅然一笑。

  看著妻子明媚的笑容,朱安心中一動,抱著老三輕聲道:「這是娘親,叫娘親。」

  懷中,三喵烏亮的大眼睛看了看白念,稚聲道:「爹~」

  白念:「......」

  笑容停頓了一下,白念深吸一口氣,希翼的看著面前嬰孩,柔聲道:「我是娘,叫娘,娘。」

  三喵懵懵的看著白念,半晌之後發出了讓白念心尖一顫的聲音——

  「涼......」

  這一聲,宛如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