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山，五莊觀。

  隨著鎮元子開口講起道來，一時間，紫青流映，妙音結燈，斗大的道篆紛呈不斷，洋洋灑灑。

  恍若星辰，耀出吉祥雲氣，煥彩漫天，璀璨奪目，光耀四方。

  四下滿是充沛到極點的靈機，若霜氣橫水，晶澈一片。

  叮噹——

  不知過了多久，道音戛然而止，然後一聲清清亮亮的玉磬聲響，喚醒了方龍野與楊嬋。

  但見周匝垂柳依依，花蕊奮發，冷香滿地，天光，水色，花意，撲在方龍野的臉上，照出他眉宇間的欣喜。

  「多謝前輩照應了！」

  方龍野收斂喜意，忙不迭起身，朝著鎮元子施禮致謝。

  態度之誠懇，真的是滿懷謝意。

  這位地仙之祖，不僅讓他連吃帶拿，還順勢為他講了這麼一番道法。實在是厚待他良多。

  尤其是講道。

  莫看鎮元子大仙，此番只是講述五行一道，但在其高屋建瓴的境界下，卻也稱得上觸類旁通。

  以一道勾連萬道，引得諸般道理感悟，紛至沓來。

  使得他在太乙散仙一境，大跨步地邁進。可以說，如今的他，便是離太乙散仙圓滿，也已然不遠矣。

  幾乎只差一步之遙。

  但見在浩浩蕩蕩、橫無涯岸的道之源海中，一道龍影蟠踞在一朵浪花之上，頭角崢嶸。

  渾身上下鱗甲鮮活，栩栩如生。

  正是方龍野在道之源海中留下的烙印，一方自我印記。

  但見這道龍影，此時正高高地昂起龍首，發出連綿成一片的龍吟聲，恍若古樸而蒼莽的樂章。

  有肉眼難見的光彩，自這道印記冥冥而出，然後蔓延若蜘蛛網，落在道之源海中，生出莫名的變化。

  隱隱有凝練大道雛形的架勢。

  而一旦將自身大道雛形凝練出來，那便是太乙真仙了～

  總之，相比之前，方龍野一身氣機攀升了不知多少倍～

  如此進境，自是讓他滿懷謝意。

  而面對他的致謝，鎮元子只是擺了擺手，渾不在意道:「不過只是一小小的照應罷了！」

  「俗話說的好，打鐵還需自身硬。你能有如此進境，關鍵還在於自身平日裡不曾懈怠。」

  「不然，便是給予你再多再大的照應，也只是徒勞無功。」

  方龍野心知這不過自謙之言罷了，他自己什麼境地自己心底清楚。

  若無鎮元子的這一番關照，想要在太乙散仙之境，走到如今的地步，怎麼也需要一些年頭。

  故此，自是致謝不斷。

  一番閒聊，方龍野心系之前的設想，在五莊觀也沒了別的事，自是帶著楊嬋，提出了告辭。

  繼續未走完的西行「打卡」路。

  ……

  五莊觀。

  待方龍野與楊嬋兩人退去後，鎮元子依舊端坐在池前，沒有起身，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下的景致。

  但見波光粼粼間，依稀見得菡萏叢生，葉子田田，蓮香渺渺。

  有出水的葉子，高有三五丈，陰翳在水榭涼亭中，若綠雲冉冉，千頭雨色，有一種清新的味道。

  瓊玉星星散散，橫浸四下，恰如他此時的心情一樣，很是不錯。

  「這個小傢伙不錯吧？」

  一道聽起來有種憊懶感覺的聲音，自冥冥處傳了過來。

  語調輕快，帶著滿滿笑意。

  鎮元子笑呵呵罵道:「你這老鬼，閉關了還有閒心與我聊天。」

  「這不是一切都步入正軌了嘛！」

  鎮元子搖頭笑了起來，沒有接他的話。這麼多年了，紅雲的性子還是這樣，沒有變過。

  回到最初的問題，他目光一動，看向五莊觀的山門。

  在那裡，深竹千層，葉色撲面，方龍野攜著楊嬋已然出了五莊觀，正緩步下山而去。

  不由道:「確實有些看不透啊～」

  旋即回首看向虛空，似與還在閉關的紅雲對視，笑了笑，道:

  「說起來，紅雲你倒真是運氣不錯，當初隨隨便便碰到的一個小傢伙，居然都有羲皇遺澤在身。」

  「呵～」

  紅雲輕笑聲傳來，懶洋洋道:

  「鎮元子，你都快成道混元了，怎麼還說什麼運氣不錯的話？這分明是天地運轉的結果。」

  許是對他這個即將成道的未來混元的補償，畢竟他當初因為某些算計，蹉跎了這麼些年。

  也或是天運在那個小子，自己只是用來為他保駕護航的工具人。

  反正，天地自有運轉，萬物盡在其中。便是混元，也不算真正超脫。

  只是有了可以掀翻棋局的能力。

  「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鎮元子沒好氣道。

  不管怎樣，紅雲都算撿了大便宜了。有這小傢伙在手，哪怕他成道混元了，依舊可以突飛猛進。

  不至於前路不明。

  像那些混元聖人當初那樣，還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摸索混元境的修行。

  「對了！你還是沒回答我第一個問題。你覺得這小傢伙到底怎麼樣？」

  紅雲嘿嘿一笑，繼續問道。

  「修行方面沒的說～」鎮元子回想了一下，道:「根基紮實，不驕不躁。」

  哪怕一路順風順水，也沒滋生出太多的浮躁，不缺少對天地，對世界的敬畏。

  這點，就很好。

  當年的巫妖兩族，得天地垂青，是何等的強大？一個個焚山煮海，滅星趕月，不可一世。

  可到頭來，雨打風吹去。

  早不見了往日榮光。

  不少妖族中的強悍存在，也只留下了諸多傳說於後世，自身早就消弭在了歲月當中。

  可見，

  有時候太順風順水了，也不好。

  「就是性格嘛～」他挑了挑眉，玩味道:「看起來跟你如出一轍，都帶著一股子無賴的味道。」

  但也只是看起來如出一轍。

  真要細論起來，兩者之間，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紅雲耍無賴，是一種自來熟和沒心沒肺。可那個小傢伙呢？

  耍無賴，卻是基於一種有恃無恐，屬於看人下菜碟。

  骨子裡，這小傢伙反而有一種深沉和內斂，走的每一步關鍵所在，都有著算計在內。

  和紅雲根本就是兩樣人。

  「額～確實如鎮元子你說的那樣。」紅雲的語調中，帶著些許笑意，似是有一種對同道中人的滿意。

  不過，很快就話頭一轉。

  「不行！這怎麼行呢？」

  「太跳脫了可不好！我自己就是因為這種性格，吃了大虧。」

  「所以你想怎樣？」

  鎮元子眉頭挑了又挑。

  他可不相信，紅雲會看不出方龍野真正的性格和特質。

  紅雲壞笑道:「據說，一個人成家立業了，才能穩重下來。既然如此，我就給他多加加擔子～」

  「都太乙散仙了，不想著好好修行，還在外面瞎溜達，這怎麼行？」

  得，自己這位老友，是惡趣味犯了～要搞事啊！

  鎮元子一拍額頭，在心頭暗道。

  ……

  終南山，玉柱洞。

  珠樹瑤草，瑤階玉欄。

  花開池塘里，石奇迴廊前。

  一方殿宇臨水而建，內里早已是蓮花盛開，朵朵馥馥，金光起舞。

  殿中，雲中子束髮高冠，身披法衣，周匝清氣升騰，明亮如鏡。

  圈圈暈暈，暈暈圈圈。

  在他的身前，橫著一三足金紋的大鼎，金燦燦的雲氣自鼎中冒出，絡繹不絕，在上空結成瓔珞華蓋之相。

  再其上，盤旋往返，有丹丸虛影沉浮，八返九轉，來回變化。

  正是在煉丹，或者說藉助煉丹來感悟大道，印證自身。

  煉丹、煉寶大致都是這個路數。

  也就在此時，

  他眸光一轉，伸掌按在鼎上，將丹丸蘊養在鼎中，使得大鼎當中不時發出輕響，如沸水一樣，汩汩汩的。

  隨後，雲中子坐直身子，嘆了口氣，道:「本尊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可惜我這個勞碌命了～」

  不過，

  本尊如今確實到了關鍵的時刻，哪怕就是不閉關，一舉一動也牽扯太大，輕易不得動。

  這一勞碌的差事，也就只有落在作為三屍身之一的自己身上了。

  確定下來後，他也沒有多耽擱，收拾了一番後，既不用輿駕，也不乘坐騎，徑直出了道場。

  足下升騰起祥雲朵朵，托舉住身子，裊裊上了青天，沒入杳冥。

  不見了蹤影。

  ……

  無盡血海。

  橫無涯岸，舉目四望，滿是死亡、戾氣、殺戮，波濤殷紅。

  冷冷幽幽，昏昏沉沉，只有一彎血月當空，照耀界空。

  顯然，對於大多數生靈而言，這裡並不是什麼好去處。

  就在此時，

  虛空陡然一聲轟然巨響，現出一扇霜紋垂翼，日月綴影的門戶。

  卻是有大能跨界而來。

  剎那間，

  金鐘漁鼓之音大作，但見一片看不到盡頭的紫青，流轉而來，氣機氤氳，霞彩凝結，明澈靈府，高懸玄圖。

  正所謂，鳳罄鯨鍾，奏鈞天廣樂。鸞篝龍鼎，陶大地祥雲。

  還有散花滿地，福澄八海。

  這般浩瀚的動靜，自是引來了血海中諸般人物的關注。

  「雲中子？」

  「他來做什麼？」

  「不是說，闡教的雲中子是那位的化身嗎？我可記得，那位和咱們老祖之間，有著過節呢！」

  「這誰清楚啊，話說……」

  「……」

  一干血海當中的大羅，在私底下議論紛紛，你一言，我一語，盡皆揣測著雲中子來血海的目的。

  「紅雲！你來我血海作甚？」

  血海深處，驀然傳來一道聲音，極為蒼老，極為古樸，像是開天闢地後就存在一樣。

  緊接著，時空中浮現出大片大片的火焰，紅彤彤的，看上去平平無奇，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妖異和凶戾。

  這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讓人畏懼的業火。

  漫天業火，一眼看不到盡頭，簇擁著一方蓮座，正有十二品，不計其數的篆文明滅，來來回回。

  赫然是十二品業火紅蓮，這件洪荒有數的先天靈寶。

  這蓮台方一出現，便激盪起覆蓋寰宇的血色，將隨雲中子而來，浸染時空的萬古天青，遮掩了個乾淨。

  只有萬千的血色蓮花，自血海中浮現出來，團團簇簇，浮香凝雲。

  但見最中央的十二品業火紅蓮上，跌坐著一個血衣中年人。

  他面容俊美，五官如雕刻，眉間一抹血線，殷紅到了極致，對待不請自來的雲中子，橫眉冷對。

  面前擺著兩柄先天殺劍，背後有不同的門戶大開，裡面渲染著不計其數的血光。

  隱隱之中，似乎有莫名的大恐懼，在醞釀，在升騰，即將爆發。

  「哎呀！冥河，都是老朋友了，用不著這樣吧！」一陣調笑聲傳出，雲中子自虛空走了出來。

  頂上慶雲高懸，不計其數的祥光照徹下來，只是一照，方圓億萬里所在，便化為琉璃玉色。

  青蓮朵朵開落，大小不一的篆文憑空出現，字字浮空，大放光明，垂落霞彩。

  將漫天的殺意消弭一空。

  「老朋友？」

  「哼！誰跟你是老朋友～」

  冥河老祖向來睚眥必報，以己度人，他可不覺得紅雲就真的那麼大度，不計較自己的落井下石。

  雖說紅雲回歸這麼多年了，也一直沒找他的麻煩。但他可不認為，紅雲是真的放下了，不想報復。

  不過是忌憚自己實力罷了！

  如今這廝混元在即，眼看翅膀硬了，就不好說了～

  「哎呀，冥河道友真的誤會了！我此番前來，是為我一個後輩提親的～」

  雲中子笑眯眯道。

  「提親？」

  冥河老祖收起氣勢，一臉詫異地看向雲中子，這位老冤家的化身。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沒錯，提親！」

  雲中子點點頭，隨手截取了一段時空長河，化作一面銅鏡，萬千光芒自鏡中綻放，照耀出一方地界。

  「西牛賀洲，翠雲山？」

  冥河老祖眸光洞徹，生出明悟，不由開口道:「你是說羅剎？」

  「道友也知曉，與我結緣的那個小傢伙，與你座下的那個小丫頭，有了不小的糾纏。」

  「既然如此，咱們不如撮合一番。不過有一點，可能要委屈你那個小丫頭了，只能三女嫁一夫了。」

  雲中子面上侃侃而談，在心底則是偷笑不止。本尊想的這一出，還真是惡趣味啊！

  以他的眼光來看，

  修羅族的這個小丫頭，本就性子潑辣。十足的醋罈子無疑。

  那三聖母同樣也不是好相予的。畢竟，人家父母當初的愛戀，也算得上可歌可泣了。

  耳濡目染下，又怎麼可能對另一半的忠貞，沒有期待？

  嘖嘖～

  這下，那小子的後院絕對要熱鬧了，怕不是以後直追軒轅那貨？

  至於，那小子願不願意？

  既然都娥皇女英了，想來他也不介意來個三女嫁夫。

  嘿嘿，叫你小子不走正道，光想著歪門邪道的捷徑～

  本座不看到血流成河，就對不起此番對你小子的關照！

  雲中子侃侃而談，冥河老祖則面色奇怪起來。

  他對方龍野自然也有所關注，也不介意自家的心肝寶貝，與旁人一起婚配與這小子。

  畢竟，這小子可是有羲皇遺澤在身，委屈一點也沒什麼。

  再說，冥河老祖就不信了，有自己在背後支撐，還有人敢欺負自家的心肝寶貝?

  真當他的『元屠』、『阿鼻』劍，是擺設不成？

  但關鍵的一點～

  冥河老祖看向雲中子，眸中泛起狐疑。這老冤家會這麼好心？

  他們可是有仇在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