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外，

  寬敞的雲車，華蓋高舉。

  前面飛馬拉車，後面是三十六個金童玉女。打扇的打扇，捧香的捧香，抱著香爐的抱香爐。

  在周圍，

  尚有身披甲冑，手拿斧鉞鉤叉的兵將，踏著舟筏，來來去去。

  儀仗齊全，聲勢不小。

  方龍野緩緩自玉柱洞中舉步走了出來，見得此景，不由嘴角一抽，扭頭對身旁的楊嬋道:

  「用不著這麼大排場吧～我們就是去一趟西牛賀洲而已，搞得也太醒目了～」

  他本以為，自己平時出行用避水金晶獸拉車，三兩美人相伴隨侍，已經夠裝逼了～

  現在來看，

  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啊～

  也不知怎麼發展的，此方天地無論仙妖神佛，行事都格外奢麗。出行排場，動不動就搞得特別浩大。

  而且，各種宴會不斷，什麼蟠桃宴，丹元會，盂蘭盆節宴，……各種五花八門。

  西遊記原著中，就連黑熊精偷了袈裟，都要開一場「佛衣宴」。

  說實在的，他真的很不習慣這種大張旗鼓，奢華喧囂。

  還是前世那種低調、奢華、有內涵的那種格調，更得他意。

  「哎呀！」

  楊嬋將他推上車輿，笑著道:

  「我看你就是在北俱蘆洲待的時間長了，沾染上了妖族那種大開大合的粗蠻習性～」

  方龍野輕哼了一聲，道:「你是在說，我山豬吃不來細糠。是吧？」

  「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這話。」楊嬋捂著嘴笑道。

  兩人打打鬧鬧，說說笑笑，上了車輿坐定，往西牛賀洲而去。

  卻是在玉柱洞待了一段時間，聽雲中子講了幾回道，也又旁觀了他幾次煉寶。

  眼看來此的目的，基本已經達成，方龍野便提議，兩人往西牛賀洲好好遊玩一番。

  本來，他打算兩人慢悠悠地駕雲前往的。卻不想，楊嬋直接叫來了一整支輿駕，用來出遊。

  至於他此番提議究竟意欲何為？

  還真沒別的意思，就是簡簡單單的出行遊玩。

  真要說有什麼目的。

  大概就是找由頭與楊嬋單獨相處一番，好好培養培養感情～

  轟隆隆——

  輿駕離開終南山，躍入虛空，朝著西牛賀洲的方向而去。

  ……

  雲輦輿駕在虛空當中不停穿梭，很快就出了南瞻部洲。

  經由一番汪洋，便來到了另一方部洲——西牛賀洲。

  雲輦當中，

  方龍野與楊嬋說說笑笑，時不時開些葷笑話，逗得麗人滿臉羞紅，嘴角的笑意也怎麼也止不住。

  與此同時，頂上慶雲中，氤氳著陰陽二氣，一清靈，一濁沉，來來往往，與一方青銅寶壺交纏在一起。

  卻是在一心二用，祭煉著寶物。

  這寶壺不是別的。

  而是方龍野在終南山時，請雲中子出手幫忙，將煉仙壺與鈞天神壺，熔煉於一體的產物。

  依舊叫做煉仙壺，卻有著四十二道後天神禁，兼具了原本煉仙壺與鈞天神壺的特性。

  既能收人拿物，吞殺敵人，又能將敵人煉作一枚神丹寶藥，充作修行資糧。

  「西牛賀洲，也是別有風光啊～」方龍野回想著一路所見所聞，不由笑道。

  在他看來，這西牛賀洲可比北俱蘆洲亂多了。

  北俱蘆洲雖然是妖族的地盤，但自有章程。哪像西牛賀洲，人煙稀少，妖祟雜亂，根本沒有規矩可言。

  哦，也不能這麼說。

  在西牛賀洲，梵門就是規矩。

  方龍野可發現了，眼下還沒到西遊呢，所見的妖怪，都有不少與梵門大有關連。

  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佛韻，而且還在肆無忌憚地禍害著凡俗～

  「哼！為了信仰香火，這幫禿驢簡直一點臉面都不要了～」

  楊嬋聽聞方龍野的感慨，不由冷哼一聲，面生不屑，呵呵冷笑道。

  不少梵門豢養的「寵物」「坐騎」，動不動就跑到人族建立的城邦、國家，為非作歹。

  不是直接吃人，就是擄掠人口。

  然後，再上演一場梵門「大賢」降妖伏魔的套路。

  這種把戲，這幫禿驢不知玩了多少年了，還是老一套。

  方龍野在感慨之餘，則是伸了個懶腰，隨意倚在了楊嬋懷中，頭枕在她的膝枕上，剝了根香蕉。

  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聽到楊嬋後面的吐槽，他呵呵笑了起來。

  搞得好像道門主導的東勝神洲，就能好到哪去一樣～

  都是一路貨色，誰也別說誰。

  隨手將吃剩下的香蕉皮，往外一拋，正欲說些什麼。

  卻眉頭一跳，不由咦了一聲，揮手止住雲輦，撫掌笑道:「有趣～」

  楊嬋見得他如此，也好奇地循著他的目光，往下展目看去。

  恍然一笑，道:「不曾想，這猴子居然這麼快就到西牛賀洲了～」

  但見雲輦下方，山林之間，有一個很奇怪的「人」，頭頂著香蕉皮，正仰著頭破口大罵。

  卻是方龍野拋下的香蕉皮，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這怪人頭上。

  這怪人高不滿四尺，很廋，像個竹杆，孤拐臉，絡腮鬍，衣服穿得歪歪扭扭，看起來就很跳脫。

  仔細看去，這怪人赫然不是「人」，而是一隻毛茸茸的猴子。

  甫一看去，平平無奇。

  方龍野也是動用了『隔垣洞見』神通，方才看出了些許端倪。

  但見其頭頂有金光沖霄而起，浩浩蕩蕩，廣不可見。其內中赤金，外暈紫青，瀰漫莫名之意。

  有不可阻擋之姿態，貫通天地。

  「猴子啊～」

  方龍野念頭起伏，心底生出一股悵然，他自是認出了這猴子為何人～

  如此氣象，不是西遊記的主角孫悟空，還會是誰？

  哦，眼下這猴子還沒見到菩提祖師，還不叫孫悟空，只是一隻本質非凡的野猴子。

  但見其一身氣機倒是頗為厚重，差不多與金仙無異。當然，這只是指他的本質，並不代表實力。

  更別說境界了～

  沒有踏入修行的他，哪怕自身本質再強，也算不得仙境人物。

  不算實力，單單論境界，大概也就是元神境的層次。

  畢竟在如今的天地，規則已動，任誰也不可能像洪荒初開時那樣，一出世就驚天動地，法力無邊。

  可這般境界的猴子，居然能夠身具如此異象，只能說不愧是西遊記原著里的主角，不同凡響。

  「看來離大幕拉開不遠了！」

  方龍野心中暗道。

  這猴子都已經跑到西牛賀洲來了，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修成一身神通了～

  「我記得西遊記原著裡面講，這猴子在南贍部洲轉了八九年，然後到得西海，成竹筏過海，到西牛賀洲，拜師菩提。」

  「在爛桃山吃了七年的桃子，然後菩提傳秘法，三年就開發出一身潛藏的力量，成仙得道，與牛魔王等結為兄弟……」

  方龍野扳著手指頭算了算。

  發現要不了幾年，這猴子便會修成一身本事，到那時，西遊的大幕也就緩緩拉開了～

  好在他如今已然成就太乙散仙，怎麼也能趕上這場猴戲了。

  「就是如果我的修為，到時候能再高那麼一些，就更好了！」

  這樣才能攫取到更多的利益。

  ……

  思量了一番，也沒想著去見這猴子，正準備直接驅車離開。

  卻見得下方的猴子居然不再破口大罵，眼珠子滴溜溜一陣轉動，似是醒悟過來。

  直接跪了下來，叩起頭來。

  「求仙人收我為徒！」

  「弟子志心朝禮，志心朝禮！」

  「求仙人收我為徒！」

  「弟子志心朝禮，……」

  這猴子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但很快也就回過味來，能從天上丟香蕉皮，這不是仙人是什麼？

  雖然隨手亂丟雜物，卻是讓人著惱，想來這路過的仙人，品性估計也不怎麼樣～

  但他自出了花果山，一路浮舟過洋，朝餐露宿，不知走了多少的路程，費了幾年時間。

  卻一直無緣得遇真仙。

  如今總算碰上了～

  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還是先得了仙緣再說。

  砰！砰！砰！

  這猴子倒是誠心向道，就這樣跪在地上，叩首不止。

  卻是他雖然境界低微，看不到空中的景象。但到底本質非凡，有著一種神異的直覺。

  能夠感應到，上方的冥冥存在，一直未曾遠離。

  不過，儘管如此，方龍野也沒有生出，下去見其一面的想法。

  雖然他對這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神猴很是好奇，之前還特意跑了一趟花果山。

  但此時真的時宜不對。

  一來，這次碰面本就有些尷尬，誰能想到，一張香蕉皮就那麼准，不偏不倚，直接丟到了人家猴子頭上。

  二來，這猴子都已經到了西牛賀洲，估計離斜月三星洞已經不遠了，他下去湊什麼熱鬧？

  要見這猴頭，等對方學藝歸來，交遊四方的時候再說。

  「不過，也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方龍野皺起眉頭。

  之前扭頭就走還行。現在受了人家不知多少個響頭，再這樣做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正糾結著，楊嬋調笑著道:

  「瞧，人家要拜你為師呢！乾脆你就收了這猴子為徒得了，省得某位存在，在那靈山故弄玄虛。」

  言外之意，卻是在提醒他這裡面水很深，不要瞎摻和。

  有了！

  方龍野靈光一閃，故意換了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念起詩句來: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靈台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言罷，拋下一顆用煉仙壺出產的神丹，生出漫天仙光瑞靄，引得下方的猴子一陣歡呼。

  旋即便驅動輿駕，在金童玉女，天兵天將簇擁下，徑直而去。

  ……

  漫天的仙光瑞靄垂落，

  卻只降下一顆璀璨奪目的神丹，不見人影。

  只留下餘音迴蕩四下。

  這不知叩了多少個頭的猴子，不由生出失望之色，不過少頃，他又振奮起來。

  這世間真的有仙！

  毛茸茸的手，一把抓住落在面前的仙丹，一個骨碌爬了起來。

  「不識靈台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猴子呢喃著方龍野胡謅的詩句。

  面上一片惘然。

  昔日，他在南瞻部洲，為了尋仙訪道，也曾穿州過府，在市廛中，學人禮，學人話。

  可以說，他並非不通人言，便是作詩賦詞，也不在話下。

  故此，他只覺那過路的仙人留下的這一首詩，大有深意。

  只是，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

  一番抓耳撓腮，這猴子放棄了探究詩句背後的意思。

  搖了搖叩首到眼冒金星的腦袋，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仙丹貼身藏好，往不遠處的一株大松而去。

  這些年，他也不是白過的。雖然四處尋仙而不得遇，但也聽過不少有關仙神的奇聞軼事。

  沒見過豬肉但也見過豬跑，知道這仙人所賜的仙丹，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服用的。

  綠煙冉冉而來，氤氳昨夜雨色，映照松下的苔蘚，片片蔥蔥。

  三五隻看上去很幼的麋鹿，搖搖擺擺的，在松下撲棱，時不時摔倒，發出呦呦的聲音。

  這猴子也不趕走這些幼鹿。

  只是在松下尋了一處空地，靠在了這棵大松上，自懷中掏出了一份乾糧和水，吃食了起來。

  他今日本就趕了不少的路，身子很是疲憊，又得遇了仙人，經歷了一番大驚大喜，連連叩首。

  故此在松下歇息過後，這猴子很快眼皮就開始打起架來。

  恍恍惚惚，似睡非睡。

  一股超脫所有的氣息，自冥冥中而來，籠罩了他的周身。

  ……

  「觀棋柯爛，伐木丁丁，雲邊谷口徐行。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蒼徑秋高，對月槐松根，一覺天明……」

  「……不會機謀巧算，沒榮辱，恬淡延生。相逢處，非仙即道，靜坐講《黃庭》。」

  「神仙原來藏在這裡！」

  ……

  ……忽回頭，見崖頭立一石碑，約有三丈餘高，八尺餘闊，上有一行十個大字，乃是「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

  「……外面有個修行的來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就是你了？」

  「是我，是我。」

  ……

  「師父，師父！弟子我志心朝禮，志心朝禮！」

  「你是那方人氏？且說個鄉貫姓名明白，再拜。」

  ……

  「我無性。人若罵我，我也不惱；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賠個禮兒就罷了。一生無性。」

  「不是這個性。你父母原來姓什麼？」「我也無父母。」

  「既無父母，想是樹上生的？」

  「我雖不是樹上生，卻是石里長的。我只記得花果山上有一塊仙石，其年石破，我便生也。」

  ……

  「……與你起個法名叫作『孫悟空』，好麼？」

  「好，好，好！自今兒就叫作孫悟空也！」

  鴻蒙初辟原無姓，打破頑空須悟空。

  ……

  現世當中，

  梵音陣陣，祥雲團團。

  漫天金芒閃耀，瑞彩花開，顯出一干神仙身影，赫然是五方揭諦、四值功曹、一十八位護教伽藍。

  「好了！」

  望著陷入沉睡的猴子，金頭揭諦舒了一口氣。

  「如今聖人施展大法，引猴王入道，你我此行也算功德圓滿。」

  銀頭揭諦附和道:「經由了一番塵世磨鍊，猴王也該入道了～」

  十八位護教珈藍，為首的一位，看了看諸位同道，沉聲道:

  「猴王入道，在現世還要不少的時間才能醒來。臨門一腳，你我還需要值好這最後一班。」

  「自當如珈藍菩薩所言～」

  眾神皆點頭稱是，然後散入虛空，繼續值守著陷入沉睡的猴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