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賀洲。

  靈山勝境，滿是琉璃寶塔，垂珠凝光，四下菩提樹，亭亭如蓋。

  玄猿獻果，靈鹿銜芝。

  日日花開，時時果熟，煙霞飄渺隨來往，寒暑無侵不記年。

  舍利樹下，正是梵門的根基重寶之一——八寶功德池，金黃呈彩，明澈照人。

  鬱郁馥馥的香氣，凝而不散。

  也就在這時，一抹真靈自杳冥中現出，曳尾而來，直入功德池中，安穩了下來。

  功德之水滋養萬物，緩慢地修補著殘破的真靈。

  沒過多久，靈山勝境的一處，一尊端坐金蓮的菩薩，睜開了雙眸。

  只見他金晶佛身，高有丈許，身繞神龍，聲音若銅鐘，嘆道:「國師王道友，機會我是給你爭取到了！可惜你沒把握住啊！」

  卻是先前有這麼一個往南瞻部洲的任務，國師王花費了不少的人事，請他幫忙爭取。

  他看在國師王屬於梵門的後起之秀，抱著投資交好的念頭應下了，幫他爭取到了這個機會。

  可惜，看走眼了啊！

  不僅只有真靈遁回，連境界都被人打落了～

  不過，他還是起身。

  準備去求見自己背後的靠山，一尊位列大羅之境的大賢者。

  總得知道，是誰讓國師王出師不利的，看他有沒有打草驚蛇。

  至於其真靈？

  就讓他慢慢在功德池中蘊養吧！

  現在的他，跟國師王不熟～

  ……

  浩渺界空。

  隨著國師王菩薩在『八寶功德池』之力的庇佑下，得以真靈遁走。

  這片星空戰場，重新變得寂幽寥冷，時光如滯。

  四下氣機沉沉，來來回回，徘徊不定。

  水猿大聖一個縱躍，來到方龍野跟前，正欲致謝，卻聽得方龍野口中嘆息道:「棋差一著啊！」

  或許對於國師王菩薩而言，只余真靈遁走，屬於棋差一著。但對於方龍野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

  「哈哈！」水猿大聖哈哈大笑，安慰道:「龍君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然讓人匪夷所思了！何必介懷？」

  要知道，真靈介於真虛之間，冥冥之中，對於時空本就有一種難言的親和力。

  再加上混元一氣，只要一念之間，就能遁入杳冥，除非太乙出手，很難阻擋。

  金仙圓滿，相比金仙大成，看起來近乎於兩個境界的原因，除了自身精氣神變得渾然一體外。

  不就在於，真靈方面的安全性大增嗎？

  混元一氣不消，便是有針對金仙真靈的手段，使將出來，也造不成什麼傷害。

  而剛才的一幕，他可看得一清二楚，在他看來，若非有『八寶功德池』這件梵門至寶的庇護，國師王連真靈都保不住。

  只怕真的會身死道消！

  這等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足以自傲了！

  尤其方龍野還不是倚仗靈寶之利，而是單憑神通就造成了如此效果，怎能不為人矚目？

  想到這裡，水猿大聖不由好奇地問道:「卻不知龍君剛才使出的是什麼神通，竟有如此威能？」

  方龍野擺手輕笑道:「不過就是我自己感悟出的一種時空類的神通罷了！」

  「不值一提！難登大雅之堂～我連神通名字都沒取～」

  這當然是自謙之言，但在方龍野心底，也確實覺得沒有多了不得。

  本質上，這道神通就是一種時空剝離的運用。

  難者不會，會者不難。

  在他這個境界，能夠當作殺手鐧和底牌，再往上的境界就不一定了～

  方龍野可以雲淡風輕，水猿大聖卻很難等閒視之。

  這樣的神通，居然是自悟出來?

  水猿大聖登時肅然起敬。

  方龍野瞥見水猿大聖的神情，暗自搖頭，心知水猿大聖有些想差了。

  儘管他如今悟性通達，但想要真的只憑自身悟性，就感悟出這樣的神通，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嚴格來說，他只是有了關於時空一道的感悟積累。

  真正形成這一神通，還是憑藉秘法驅使血脈，在這個法則積累的基礎上，自發生成的。

  說到底，就是一種新的天賦神通。

  區別在於，構成這一神通的法則道理，他事先就明了在心。

  很好理解，法則道理的積累，就像是做菜的原材料，而由此創造出來的神通，則像是一道道菜餚。

  同樣的原材料，由於火候，廚藝，等等要素不一，做出的菜餚往往有著天壤之別。

  以法則道理為資糧，創造出來的神通，也是一個道理。

  同樣的法則積累，有的人能夠憑此創出一種大神通，有的人只能創出一種小神通。

  具體的例子，就比如——

  洪荒當中，古往今來，參悟五行一道的大能不在少數，但也只有孔宣創出了五色神光。

  總之，這裡面的差距之大，難以想像。

  目前，方龍野只是個金仙罷了，遠沒到可以創造神通的地步。

  連同他最初的五色寶樹、陰陽二氣，……等等等等，這些神通，都是在逆反先天的秘法作用下，半是天成，半由人為，得以生成的。

  這也不僅僅是『陰陽大乘化龍經』這部秘法特有的作用。

  而是每一個走上逆反先天道路的生靈，都享有的一種待遇。

  血脈、本源的躍遷，實在是有著莫大的造化。

  區別在於，那些一蹴而就的秘法，只有在逆反先天成功後，才會有各式各樣的天賦神通，一股腦地反饋過來。

  這等修行私密事，自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

  水猿大聖又不是什么小年輕，察言觀色自有一番火候。

  在與方龍野閒聊了幾句後，就看出了方龍野這一心思。

  故此，他很快就識趣地換了一個話題，開口道:

  「龍君的這道神通當真可怖。就是有些可惜，國師王那老禿驢一身的寶物了！」

  那老禿驢可是真身當場。就是其道場當中的收藏，都不一定有他真身上攜帶的好東西多。

  其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就馭使混元一氣攜帶真靈遁走。除了想要儘可能地帶走，真身當中積累的力量外。

  就是想要及時止損，將自己身上攜帶的各種寶物等等收藏，也統統帶走。

  可惜～

  方龍野聽聞水猿大聖的遺憾之言，搖頭失笑。

  當即揮出一道五色神光，輕笑道:「道友，你看！」

  五色虹光當中，沉浮著千姿百態的寶貝。

  有精緻華美的儲物法寶，有橫斜出來的菩提枝葉，有成百上千的丹藥葫蘆，有各式各樣的天材地寶，……

  甚至還有著數枚舍利子，來源於國師王自身，等等等等。

  暈光生彩，明輝耀耀。

  琳琅滿目。

  賊都不走空呢！更遑論方龍野這麼個貪財好色的主兒呢！

  之前，國師王菩薩拋出各式各樣的靈寶，用來抵抗斬仙飛刀，都叫方龍野格外心疼。

  怎麼可能任由國師王菩薩一身的收藏，在自己的攻擊當中，就這麼消弭掉？

  那是天大的浪費！

  「好東西還真不少啊！」水猿大聖盯著在虹光當中沉浮旋轉的各種寶貝，感慨道。

  「媽的！」水猿大聖啐了口唾沫，罵道:「虧這些禿驢還一口一個自稱貧僧，見誰都哭窮！」

  「確實！」方龍野頷首贊同道:「這些禿驢一個個都是貪得無厭的貨色。」

  倘若國師王沒有貪戀真身當中的積累，和這些家當，在發現事有不虞的第一時間，就直接真靈遁走。

  自己還真拿他沒辦法。他也不會被自己打落境界，連真靈都受到了損害。

  「貪財無度，目光短淺！」

  方龍野沒有絲毫自知之明地嗤笑著國師王菩薩。

  也就國師王現在只剩下真靈一抹，已經泡在八寶功德池裡了。

  不然，絕對要扯著方龍野的衣襟質問他，到底是誰，看見我損毀自己靈寶的時候，眼珠子都紅了，恨不得要吃人?

  捨得，捨得～

  很多時候，這都是局外人輕飄飄說出的話。

  真正設身處地，面對抉擇，才知道這兩個字的沉重，這兩個字的不容易。

  「來——」

  兩人針對國師王，好一番冷嘲熱諷。隨後，方龍野一揮袖，將五色神光束作一垂光生輝的寶樹。

  國師王的收藏，盡數懸掛在寶樹上，將四下襯托得珠寶寶氣。

  他將那朵破損的功德金蓮，拿在手中，指著寶樹笑道：

  「今日有緣，與道友並肩作戰。道友又是袁兄的娘舅，說起來，我們也算是自己人。」

  「現在戰利品在前，我也不虛偽，這功德金蓮我就笑納了。其他的，道友喜歡什麼，就拿什麼。」

  「龍君說的這是什麼話！」水猿大聖登時跳將起來，面色羞紅道，「今日幸得龍君搭救，某才能倖免於難。」

  「先前的爭鬥，某也沒出上什麼力，怎麼還好意思分潤這些寶物？」

  他見方龍野還要說些什麼，當即接著道:「龍君莫要再多說什麼了。就當為了我這張老臉～」

  方龍野見水猿大聖百般推辭不受，也只好作罷。

  其實就算沒有他，水猿大聖今日也不會有什麼殞身之厄。頂多喪失一具神道分身罷了。

  說到底，如果沒有他，水猿大聖真身只怕都不會前來。正因有了他，水猿大聖才起了，要合力拿下國師王菩薩的心思。

  但真要說起來，他這也算幫水猿大聖擺脫了，數百年後被國師王菩薩鎮壓的厄運。

  畢竟，就以國師王菩薩如今的落魄程度，根本不是短短數百年就能夠恢復過來的。

  哪怕有時間加速也不行。

  因此，倒也不用跟水猿大聖過多客氣。不過，他還是抓起那數枚舍利子，塞到了水猿大聖手中。

  輕笑道:「這可是國師王那老禿驢的舍利子，權當給袁兄母親作祭品了～」

  這次，水猿大聖倒沒有再推辭，接過了國師王菩薩的舍利子。

  正欲道謝，不曾想在接過國師王舍利子的那一剎那，他眼前竟浮現出了好幾幅畫面，全是他被國師王菩薩被鎮壓的場景。

  不由面色一怔，旋即反應了過來，這是自己窺見了，原本的未來遭遇。

  如今，卻被改變了。

  而改變的人，正是眼前這位龍君。

  他醒轉過來，當即看向方龍野，一個躬身，鄭重行禮。

  整個人神情誠懇，語氣真摯，道：「今日與龍君相識，實乃某的幸事。」

  「多謝龍君助我擺脫了一場劫數！日後龍君若有事，儘管吩咐一聲，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客氣了！」

  方龍野先是一愣，隨後明白過來，水猿大聖這是明悟了因果天機。

  連連擺手，扶過水猿大聖，道:「道友真要謝，就謝袁兄吧！若非袁兄是道友的外甥。今日之事，某還真不一定出手摻和呢！」

  話是這麼說，但水猿大聖也不可能，真的就這麼心安理得地，不再表示感謝了。

  一番千恩萬謝後，兩人這才出了這方界空戰場，重新回到了南瞻部洲。

  ……

  兩人聯袂回歸現世後，已是晴日當空。

  一條大河，波光水影，四下澄明照在上面，黛青徘徊，搖曳生姿。

  繼而風吹來，紋理婆娑。

  正是之前水猿大聖，與國師王菩薩對峙的那條大河。

  大河之上，停著一方千丈大船。只是，偌大的寶船中，空空蕩蕩，不見幾個身影。

  只有水猿大聖麾下，先前僥倖未亡的幾個下屬，正在為方龍野和水猿大聖準備著酒席。

  「猴兒酒？」

  方龍野拿起一方酒盞，酒盞由一方靈木打造，升騰著鬱郁的木屬靈機，源源不斷。

  盞中仙釀色呈碧玉，被酒盞將酒香牢牢鎖住。只有湊到鼻前，才能聞到凝而不散的酒香。

  「龍君～」水猿大聖示意道，「這酒乃是我用自家後天靈根『碧玉仙桃木』結出的靈果，醞釀了整整一個元會而來。」

  「還請龍君品鑑～」

  方龍野一口飲下，唇齒留香，別有一番滋味。

  「好酒！」他稱讚一聲，放下了酒盞，嘴角露出笑意，道:「道友，我與袁兄約好了在淮水龍宮會面，不如一同前往？」

  「不用這麼麻煩～」水猿大聖笑著擺擺手道:「某之前遭遇國師王那個老禿驢時，就已經用秘寶通知了明兒。」

  「算算時間，差不多已經快到了！你我在此靜候稍許即可。」

  也是湊巧，水猿大聖話音剛落，不過十數息，便見不遠處空間盪起漣漪。

  一道身披金絲鎖甲，手持齊眉棍的身影，全副武裝，自空間漣漪中魚躍而出。

  濺起滿天星芒～

  還沒完全降臨，便口中大喝道:「老禿驢，拿命來！」

  狂躁，暴烈，急切，剛猛。

  「飛身脫跡？」

  方龍野心底喃喃道。

  而那來者站定身形，掃目一看，身上散發的威勢不由一消，詫異道:「方兄？」

  正是水猿大聖口中念叨的禺狨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