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免禮吧！」一番打量，西王母美眸中亮起異彩，微微頷首，朝著方龍野，擺手示意道。

  四下瑞氣寶彩升騰，自然結成晨煙夕雨，稀稀疏疏垂落下來。

  她端坐在雲榻上，整個人映照在一團光暈中，展顏笑道:「儘管有所預料，但你還是給了我不小的驚喜。」

  「我本以為你修為進步斐然，在別的方面會有所缺失。不成想，你這一身根基倒是紮實。」

  「不僅紮實，甚至還全面。」

  精氣神、血脈、真身、神通，乃至大道領悟，都有所造詣，甚至連內世界一道，都走的像模像樣。

  這麼短的時間，能有這樣跳躍式的蛻變，實在難得。

  「不過仰仗前輩遺澤罷了～」方龍野行完禮，面上自謙道。

  與此同時，他偷眼觀瞧這位在前世極負盛名的大神通者，只是什麼也看不出來。

  鬱郁馥馥的香氣瀰漫，如煙似霞，又如輕紗，擋住西王母的面容，讓人看不清楚。

  莫說面容，方龍野只感覺她整個人，都被一團迷霧籠罩，什麼都看不清晰。

  對於方龍野的偷眼觀瞧，西王母看在眼裡，不過卻不以為意，一揮手中桃木枝，道:

  「莫要妄自菲薄，沒有你自身的努力，便是再大的恩澤臨身，又有什麼用？」

  雲床四下，緋羅之帳挑起，珠簾鉤上彎月，西王母用手扶了扶鬢髮，斜插的簪子上垂下幽幽的光，似乎有鳳凰啼鳴，她又看了眼方龍野，道:「不過，你也莫要沾沾自喜，就此懈怠。作為前輩，我要提醒你一句，如今時代變了～」

  「如果在以前，你修為有如此進境，已經可以了～可如今，遠遠不夠。」

  方龍野劍眉一挑，若有所思。的確，眼下可不同於以往，正值一個波瀾壯闊的新紀元。其中的機緣造化，那是大羅都趨之若鶩的。

  他們這些小蝦米，要是沒有像昔日楊戩、哪吒這一類天驕那樣駭人的修為進展速度，就只能在以後的波瀾壯闊中，淪為看客了～

  不，看客都還是好的。

  要是沒有什麼大背景，隨波逐流、朝不保夕，都是常態。

  西王母見此，也是微微頷首，眼前的這個小傢伙，倒是一點也不浮躁，將她的話聽進了心裡。

  當即又勉勵道:「眼下正值風起雲湧的大時代，你要是想在這個新紀元大展拳腳，不至於寂寂無聲，就要一直保持勇猛精進的態勢。」

  「這麼說吧！想要摻和到未來的大劫中，大羅也不過是一個入門罷了～」

  「行了！話已至此～我就不多說了。好好努力吧！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夠與我等並肩。」

  西王母纖纖玉手一點，一方玉匣落在方龍野手中，道:「我觀你修行離下一步，不過一線之隔。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方龍野心頭一喜，王母出手，又豈是凡品。

  「多謝娘娘厚賜！」

  「行了！去吧～」

  西王母一拂雲袖，示意其退下。

  方龍野見此，又施了一禮，後退了幾步，便轉身邁步而去。

  只是沒走兩步，卻又被西王母開口叫住:「等一下！」

  方龍野回首看向西王母。

  卻見她輕笑出聲，玉音若雲日初暖，花開滿枝，道:「我倒是忘了！本宮這裡，正好有一位你的故人，你們還沒見面呢！」

  之後～

  不顧方龍野是何反應，她轉頭對著自己身邊，諸多女仙中的一位，吩咐道:「雲葶，你便代我送一送這位龍君吧！」

  「事後，也剛好替我為人王送上一份賀禮～」

  言罷，她手中桃木枝一搖，一尊尊六丁六甲、神將玉女捧著旗幟、車輦、玉符、弓劍等物，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殿宇中。

  隨即，迅速收攏成一方明珠，落入那位聞聲現出身影的女仙手中。

  畢竟，名義上她是來為人王賀壽的，儘管那五枚紫紋緗核蟠桃，已經足以作賀禮了，但到底沒辦法宣之以明面。

  索性將之前許諾的『百神庇佑，萬靈相護』當做明面上的賀禮，公之於眾地送上。

  畢竟，既然早就已經將面子送出去了，何不盡善盡美？

  自己座下一位女仙，代表她在人王壽宴上現身賀禮，夠給人王面子了！

  「六丁六甲、法螺鼓吹……這輦車～」

  在這些六丁六甲、神將玉女現身之際，方龍野拿眼瞟了一眼，心中暗道:

  「原來『萬靈相護、百神庇佑』是這麼一回事！」

  我說呢！

  就人王那一身熾烈的龍氣，有幾個神靈可以禁受得住？

  還能時刻護佑四下？

  這種神將撐旗、玉女搖扇的車輦，是天庭神仙出行時最常使用的方式。

  而這些六丁六甲，連同那些神將玉女，都不是真正的神仙，而是利用秘法煉製的一種頂級道兵。

  當然～

  這種特殊煉製的道兵，無論是放在天庭，還是在玄門當中，都算得上一種護法神了，有著極為強大的守護能力。

  將這些六丁六甲、神將玉女散在身側，隱於虛空，只要是邪魔外道、淫穢邪法，基本上都能被他們擋在外面。

  與人王的龍氣天柱一樣，都可以形成極強的防禦，堪稱萬邪不侵。

  而且，隨著這一干護法道兵的現身，冥冥中生出的具體信息，讓方龍野明白，這些六丁六甲、神將玉女，並不是劉徹專屬的護法神。

  而是可以延綿萬代的存在。

  以後等劉徹薨逝後，這些丁甲神將，自然就轉移到了下一任人王的四下。

  哪怕大漢消亡，只要還有新的王朝，這些道兵類的護法神，依舊會歸位於後世人王的周身虛空。

  庇佑四下，萬邪不侵。

  這便是西王母在盟約中，允諾給歷代人王的『百神庇佑，萬靈相護』了。

  甚至隨著人王龍氣一代又一代的洗鍊，這些護法道兵很有可能誕生出靈智，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王護法神。

  一方不懼人王龍氣的神靈。

  而一旦有了靈智，就有了產生私心的可能性。而這些不懼人王龍氣的護法神靈，自然也就有了非同一般的價值。

  「既達成了允諾的條件，又能藉助歷代人王氣數淬鍊護法道兵，還布下了一枚暗棋。」

  方龍野心道:「這位西王母，還真是步步都藏著算計啊！」

  不過～

  這會兒，他可沒心思多計較這個。

  那位接收了賀禮，聽從西王母吩咐的女仙，已經若仙鶴起舞般，翩翩而來。

  清影寥寥，時光慢慢。

  「龍君，好久不見！」

  ……

  方龍野再次向西王母告辭後，自殿宇中出來，舒了一口氣，打量四下。

  不由在心中暗道:「到底是神話世界的未央宮，這番壯麗景致，遠非前世什麼故宮一流可比。」

  只見四下，雲樓嵯峨，玉泉冒珠。

  半空中，有凡人難以聞之的琴瑟天音，歌聲宛妙，空靈精緻。

  漫天花雨，洋洋灑灑，繽紛下落，墜地生香。

  由於西王母與一干瑤池女仙駐足，方龍野眼中所見，可謂是異象紛呈，如臨仙境。

  回首看向，跟著他一同出來的雲葶，這位與他情絲深羈的小雀兒。

  挑眉笑道:「卻沒想，小雀兒你倒是有些造化，居然被西王母看重，做了瑤池女仙。」

  「比不得龍君際遇～」雲葶曳裙而來，裙裾搖擺，像是盛開的水仙花，美麗動人，令人陶醉。

  她冷笑道:「瑤池清冷，妾身孤苦一人，哪比得上龍君這些年一路快活，修為也沒落下。」

  「怕是早就『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了～」

  「嘖～」

  「這股哀怨氣，你是從哪來的？」方龍野嘖了一聲，徑直往不遠處一方涼亭而去。

  「貌似你我也就一夕之歡吧！」

  而且，他可是記得很清楚，當初一夕之歡後，這位小雀兒就跑出了北俱蘆洲。

  怎麼這會兒搞得，他好像是個負心人一樣？

  雲葶聞言，心中沒來由地一陣酸楚，旋即心中升起一柄慧劍，將這股酸楚，連同見到方龍野後，生出的種種莫名情愫，等等等等，一一斬去，欲要自己心如止水。

  只是，這些情愫就像是無窮無盡一般，斬之不絕，心中又泛起漣漪。

  望了一眼，元神中那條異常堅固的纖疏絲線，哪怕她已然成就了金仙，依舊牢不可破。羈絆入真靈，天上地下，任何時空，不斷不休。

  雲葶冷笑道:「妾身就不信，龍君不清楚，我這股情愫何來？」

  說話間，方龍野已經來到了一方涼亭處。

  涼亭八角樣式，上覆天青琉璃瓦，拾階而入，窗對小林，林中多鶴，鶴唳清亮。

  遠遠傳過來，在檐下迴蕩。

  再加上一旁泉聲泠泠，別有靜幽。

  方龍野負手站在亭中，眸子平靜，看向緊隨其後的雲葶。

  只見她身著一襲稀疏雨色的裙子，雲袖揮舞，裙袂飄飄，走動間，很是古典優雅。

  整個人冰肌玉骨，姿態非凡俗。

  除了模樣未變外，渾身氣質早已與記憶中截然不同。

  「我卻是不知呢！還望小雀兒指教。」打量了一眼元神中那根堅韌的情絲，方龍野裝作糊塗道。

  「你——」

  雲葶哪看不出來他的故作糊塗，氣急之下，便要張口怒罵。只是面對他，心底竟連這點心思都生不出來。

  沒來由的害怕～

  先前還沒覺察出來，如今與方龍野獨處，她只覺得往日裡還能夠勉強壓抑的情意，越發熾烈。

  看著他那眉宇間的面容，她剛才的那份怒意，竟然消弭一空。

  甚至因此而生的驚駭，也拋之一空，反而在心底生出綺思:「倘若這會兒，他若要對我做些什麼，只怕我根本無法抗拒吧！」

  一時浮想聯翩，種種綺思叢生，幾乎在一瞬間全部湧入腦海，根本無法抑制。

  強忍著，將自己已經軟了的身子調轉，不去看他，揮起心中慧劍，不斷斬著心頭萌生的種種雜念情愫。

  恢復冷聲道:「今日隨娘娘臨凡，恰巧遇見了龍君，妾身倒是有一事相求。」

  「哦？」方龍野眉頭一挑，調笑道:「莫非你要和我這個老相好，再續前緣？」

  「貌似瑤池女仙雖然沒有完全禁絕情愛，但也有一方嚴格的規矩吧！」

  雲葶穩了穩自己的心神，不理會他的口上花花，冷聲道:「不知龍君可敢與我一賭？」

  「賭什麼？」

  「呵～」雲葶輕笑一聲，竟然回身直視起方龍野。

  眸光銳利，重新恢復了初相識的姿態，比英姿颯爽還要強勢三分，整個人的氣機宣洩出來。

  背生光暈神華，一柄似劍似鉤的兵刃，在其中徐徐轉動，上下迴響，鋒銳畢露。

  「『素女經』？」

  方龍野感受到她周身宣洩的氣機，不由驚咦一聲，心底也明白了她意欲何為。

  「看來，便是娘娘針對你我之間的那道情絲羈絆，也沒什麼好辦法啊！」

  「寄情斬情，確實不失為一方良策。雖然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會不會對你我之間的那道情絲羈絆起作用。」

  「但是——」方龍野冷笑道:「我憑什麼要與你賭？」

  「雖然說這話有些卑劣無情，但我還是要說，我就算不配合你作此一賭，等到時間推移，你不還是我的？」

  「憑什麼要給你擺脫這道羈絆的機會？還要付出你一旦功成，我心底會留下一絲掛礙的風險？」

  雲葶嫣然一笑道:「妾身若功成，自是走上太上忘情的道路，你我之間，自然一了百了。」

  「至於掛礙，對於生性涼薄的龍君而言，影響真的很大嗎？說不定還能發揮出心錨的作用。」

  「再不濟，以龍君的根底，還消除不得嗎？」

  「可妾身若失敗，一尊『素女經』大成鑄就的頂級爐鼎，龍君難道不想要嗎？」

  裊裊妙音，迭起紛呈。

  少頃～

  方龍野散去眸中冷意，驀然一笑，道:「好！你願意以身做賭，我便奉陪到底～」

  「但有一點，你可要想清楚。」他意味深長道:「某可是對『黃帝內經』頗為精通的～」

  『素女經』乃是昔日素女娘娘創立的一部道經。

  主旨便是——

  將最為純粹的情愛，寄託羈絆於一人之身，以至情至性之心，修煉這部妙法。

  心心相印，以情印情。

  待得大成，便揮劍斬情絲，得情而忘情。

  徹底擺脫所有情愛的束縛，踏上太上忘情的道路，再無羈絆。

  至於，被其當作爐鼎，寄託羈絆的那人。

  輕則對她愛慕難消，在心底留下一絲羈絆，重則完全淪為「舔狗」一隻，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只是，許是天意弄人，也或許是橫遭了算計。

  那位素女娘娘竟然將軒轅黃帝，選作了自己的爐鼎，寄情在了軒轅黃帝身上～

  結果，可想而知。

  太阿倒持，形勢逆轉。

  斬情不得的素女娘娘，橫遭反噬，心境被破，對軒轅黃帝徹底情根深種，淪為情愛俘虜，反倒成了軒轅黃帝修行的爐鼎。

  一身雙修妙法，也成了軒轅黃帝雙修一道的總結——『黃帝內經』的資糧。

  可以說，『黃帝內經』能夠創造出來，少不了『素女經』的助力。

  莫說主雙修一道的『黃帝內經』了，便是主醫道養生的『黃帝外經』，在創立寫就的過程中，也是頗得益於素女娘娘。

  要知道，這位名號全稱『九幽素陰元女聖母大帝弇茲氏』的素女娘娘，可是被醫家供奉的醫療女神。

  其醫道上的成就，可見一斑。

  只是這些，全部成全了軒轅黃帝。

  也由此可以看出來，雙修一道有多麼的兇險，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一身大道，只能任由他人予取予奪。

  而方龍野的意思，也很簡單，『黃帝內經』不敢說天克『素女經』，也大差不離了～

  至少，在與軒轅黃帝的爭鋒中，素女娘娘可是滿盤皆輸了的。

  面對方龍野的提醒，雲葶登時一愣，不過她沒有遲疑太久。

  隨即，便咬了咬牙，道:「事到臨頭，妾身又怎會輕言放棄？還請龍君與我結下心契～」

  「不後悔？」

  「落子無悔！你不是當初的黃帝陛下，我也不是素女娘娘！」

  「孰勝孰負，尚在兩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