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半年左右，就能見分曉了。」

  檀香裊裊，方龍野撥動身前氤氳的煙氣，心情顯然不錯。

  前世傳說中，元封元年，漢武帝封禪泰山，遊覽中嶽嵩山後。

  回到長安城沒幾天，就於七月初七壽誕之日，得見西王母臨凡，上數枚蟠桃。

  眼下是元鼎六年，如果按照前世歷史脈絡的話，翻過篇，等到明年三月，漢武帝封禪泰山後，改元元封，就是元封元年了。

  所以，大概六七個月的時間，方龍野就能知曉這個世界，西王母會不會臨凡來為漢武帝賀壽了。

  坦白講～

  借住東方朔家，盤桓於此，還真不是什麼深思熟慮的結果，而是他剛才靈光一閃的產物。

  在知曉東方朔並不清楚兒時偷往天宮的那條秘密道路後，方龍野本來打算就此離開，去華山轉一圈。

  畢竟楊嬋的神道分身，就駐留在那裡。增進感情而已，本體也好，分身也罷，不影響。

  結果，離意方生，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前世傳說中，有西王母在元封元年七月初七，臨凡為漢武帝賀壽的記載。

  這一傳說，方龍野在前世，也算得上耳熟能詳。畢竟，東方朔三次偷桃的典故，據說就來源於此。

  言傳，元封元年七月初七，漢武帝壽誕之日，宮殿前有一黑鳥從天而降，武帝不知其名。

  東方朔回答曰：「此為西王母的坐騎『青鸞』，王母即將前來為帝祝壽。」

  果然，頃刻間，西王母攜7枚仙桃，與一眾女仙飄然而至。西王母除自留兩枚仙桃外，餘5枚獻與武帝。

  帝食後，欲留核種植。西王母言：「此桃三千年一生實，中原地薄，種之不生。」又指東方朔道：「他曾三次偷食我的仙桃。」

  據此，始有東方朔偷桃之說。

  當然，方龍野改變心意，也不完全是倚仗前世記憶。

  而是在他進行了一番推衍後，發覺一片渾沌，才決定在長安城，逗留個一年半載的。

  很好理解，如果未來確無此事的話，哪怕有漢武帝的帝王氣數阻撓，他也不至於，拼著反噬受創，卻一絲半點都窺探不到。

  一片混沌，只能表明，哪怕與前世傳說記載有悖，那一天的長安城，也絕對不同尋常。

  不然，方龍野可不樂意在這長安城多待。

  光是那份王朝龍氣統領人族氣數，產生的壓制效果，都讓他渾身不自在。

  這還是因為龍族與人族關係密切，對他的壓制效果並不明顯。擱某些仙神，來到這長安城，只怕連一半的實力都發揮不出來。

  「真不知道，禹皇九鼎還在世的情況下，這南瞻部洲，對於我這樣的非人存在，又該是怎樣的禁地?」

  方龍野透過所有，凝視虛空，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漢王朝的國運氣海當中，一道氣運龍柱，上沖雲霄。

  一方真龍盤踞其上，鱗甲儼然，吞吐紫青，來回呼嘯，敕令往來，蘊含沛然不可抵禦的偉力，掃蕩所有。

  鬼神辟易，不可阻擋。

  據他所知，禹皇九鼎，早在仙秦伐天一戰中，就失落杳冥，不知去向了。

  不然，他根本不會考慮，在金仙之境，就往南瞻部洲浪蕩。

  「多想無益，還是靜待花開吧！先恢復下傷勢，先前推衍七月初七之事，受到的反噬還真不小。」

  方龍野搖了搖，閉目打起坐來。

  靜待花開。

  ……

  冬去春來～

  一晃而過，已是初春。

  丘色被晴雪所洗，纖麗而明淨，夾雜松竹竿竿，青白相映。

  再遠處，渭水河中，冰塊開始融化，大塊小塊的，順水而下，似是一塊塊碎裂的鏡片。

  日光照下，折射出光華，又如同出鞘的劍光，錚錚然有餘寒的冷意。

  日光水色里，三層樓船橫在裡面，平平穩穩。

  在第三樓，窗子四開，下面種植著奇花異卉百品，香氣冉冉入內，宛若霞彩。

  方龍野頭戴寶冠，身披雲山霧繚龍紋白袍，腰懸玉帶，手中摩挲著一桿小巧鐵筆，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似在欣賞外面的風景。

  「龍君——」

  「陛下果然將封禪泰山的時間，定在了三月。」

  東方朔拾階而上，推開門戶，走了進來，對著背向他的方龍野，恭謹道。

  這位龍君果然道行高深，連陛下這等層次的人王未來之事，都能推算出來。

  東方朔心中景仰莫名。

  其實許久前，陛下就已經吩咐眾臣，為封禪事宜做準備了。

  畢竟，這可不是什么小工程。

  但這位龍君能直接推算出具體的封禪時日，這就不簡單了。

  因為封禪的準備工作，早在去年就已經完備。但究竟什麼時候去封禪，卻是陛下一言而決。

  旁人猜測容易，但要真的施展神通對陛下這麼一位人王進行推算，那是千難萬難。

  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都不提什麼人族氣數的庇佑了，光是那人王自帶的龍氣，對窺探者的反噬，他都抗不下來。

  方龍野沒有回頭，只是回問道:「應該要動身了吧？」

  他哪裡是推算，完全是照著前世歷史，給出了一個答案罷了～

  「三日後動身。」東方朔恭謹的回應道。

  「嗯～」方龍野點了點頭，迴轉身形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

  「龍君也要往泰山?」

  東方朔好奇道。

  「人王封禪天地，這麼重大的事情，我怎麼能不去湊一湊熱鬧呢？」

  方龍野笑眯眯道。

  前世，漢武帝與仙神間的軼事，本就不在少數。

  此世，既然他趕上了，那就為這些軼事再添上一筆，又有何妨？

  言罷，方龍野一揮袖，將東方朔拂出樓船。之後，樓船四下滋生出浩浩蕩蕩的雲氣。

  使得前方暈開層層的空間漣漪，一頭扎了進去。

  雲氣由濃轉淡，偌大的樓船消失不見。

  只剩下餘韻，經久不息。

  卻是方龍野經歷了好幾番被人追上的遭遇，有感自身在趕路工具方面有所匱乏，而特意通過金手指交易出來的一方異寶。

  畢竟，避水金睛獸拉車，雖然氣派，但速度不怎麼樣。

  而這一方異寶，可以在空間洪流中穿梭，而如履平地，速度自然可見一斑。

  這番場景，落在東方朔眼中。

  直看得他紅了眼，羨慕不已道:「還是龍族豪富啊！」

  駐足了片刻，搖了搖頭，返身朝著自己府邸而去。

  這次封禪天地，可是他絕佳的一個在陛下面前表現的機會，可得好好構思一下怎麼寫賦文。

  至於他一介真仙，為何要在這廟堂之上百般鑽營。

  還不是因為，他不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入得東華帝君門牆，只好另闢一條後路，為以後做打算。

  眼下這位漢皇，可不一般。

  聽其他年長的同道講，其一身龍氣，直追開闢大漢的漢高劉邦。

  真要是不幸，未能拜入東華帝君門下，他就往幽冥投靠自家陛下去。

  而這個時候的聖眷，自然就彌足珍貴起來了，直接決定了往後在幽冥的待遇。

  你說他怎能不苦心鑽營?

  ……

  未央宮內，燈火通明。

  宮殿內部，奢華壯麗。

  黃金高台，白玉寶座，漢白玉的地面，鋪到腳下。

  夜明珠最小的，都有拳頭大小，何止千百，將四下氤氳成羊脂美玉之色，亮如白晝。

  「陛下，此次去往泰山，真的要罷黜諸神嗎？」

  衛子夫正在為自家陛下整理身上的冕服，突然從背後抱住了漢武帝，帶著顫音問道。

  漢武帝長眉入鬢，目似點漆，眸子明亮，回身抱住了衛子夫，道:「梓童，你知道的，朕別無辦法。這些年，仙神在南瞻部洲也太囂張了！」

  「就不能再等等嗎？陛下不是已經派人去找尋禹皇九鼎了嗎？」

  「九鼎？」漢武帝苦笑道:「如果這麼容易就能找到，就好了～」

  「這些年，朕不知暗地裡花費了多少人力物力，也不見絲毫進展。」

  「梓童，你是在害怕嗎？」

  漢武帝沉聲道。

  衛子夫仰起精美的玉顏，看向漢武帝道:「陛下，臣妾不怕觸怒這些仙神。」

  「臣妾只怕這些仙神的反擊，會影響到大漢，以至於影響到陛下你往後在幽冥的實力。」

  對於如今的大漢來說，尚未與鬼神仙佛完全隔絕，以往發生的事情，還有著不少的記載。

  衛子夫作為大漢皇后，自然知曉幽冥龍庭一事。

  陽世帝王魂入幽冥後的實力，完全與他在位時國運的增長消退，對於王朝做出的貢獻有關。

  「哈哈哈！梓童，你莫要擔心，有幽冥下的一眾先帝在，他們還不敢太過分～」

  「可是，罷黜諸神，也只能影響到那些毛神小神。那些古老的仙神，只怕全無大礙。」

  「不僅治標不治本，而且得不償失啊！」

  漢武帝止住衛子夫的話，道:「但也能對他們進行震懾，讓他們少在大漢境內作妖～」

  見衛子夫還有話要說，漢武帝調轉話頭道:「好了！梓童～三日後就要啟程往泰山了，你看看內廷還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衛子夫只好欲言又止，幫漢武帝整理好身上的冕服後，檢查了一番，完美無缺。

  盈盈退下。

  望著衛子夫的背影，漢武帝眸光閃爍，他當然沒有對自己的皇后和盤托出。

  就像衛子夫所說的那樣，他的做法，完全是得不償失。

  作為大漢天子，統御萬民的人王，他自然可以輕易影響萬民，改變人心，重創信仰。

  馭使龍氣，一言封神，一言黜神，不再話下。

  一道敕令下，就能將大多數的神靈打落神台，就算沒有被直接打落的，也會神力受損，不會處於全盛狀態。

  但他也不可能以一朝龍氣，對抗所有的神靈。

  打蛇不死，必受其害。

  那些只是受到影響的強大神靈，在此事後，必然會對他展開瘋狂的報復。

  更何況，如今仙神同流。

  神靈是會在罷黜諸神的敕令下，受到影響。但除了神靈，還會有仙人在大漢境內作妖。

  一旦罷黜諸神，他的人王龍氣都會受到反噬，甚至大漢王朝的國運，都不能倖免。

  可以說，代價大，見效小。他這麼做，有甚意義？

  意義就在於幽冥龍庭。

  這是陽世的大漢王朝，與陰世的大漢龍庭，相互配合的一個計劃。

  在他封禪天地，以大漢龍氣溝通天地，敕令罷黜諸神後。

  陰世的大漢龍庭會全力出動，打上那些受到重創，卻又未曾殞落的神仙道修士的神土去。

  該殺的殺，該堵門的堵門，該談判的談判。

  這麼大的動作，是為了什麼？

  自然是為了消減仙神對大漢王朝的侵蝕。

  那些需要萬民供奉信仰的神仙，往往會為了香火，會洗腦出一大堆無君無父的信徒來。

  既然如此～

  寇可往，我亦可往！

  殺死一批神靈，將一些大漢亡故的官員、將領扶上神位，利國利民。

  既可以幫助在陰世的大漢龍庭，將觸角伸到陽世去。

  又可以亮一亮手腕，震懾那些心懷不軌的仙神。

  不過這麼做，他遭受的反噬，自然不小。不僅得罪了那些仙神，還會得罪如今的昊天玉皇。

  大肆封神，改換香火神靈，可是觸動了這位天帝的權柄。

  只怕，往後他還在位時，大漢不會好過了。但為了長遠考慮，這一步，大漢不得不走。

  既如此，自當由他而始～

  而且，一言封神，一言滅神，本就是人王的權柄。不過在仙秦覆滅後，被人給橫空做出了約束～

  而歷代先帝在一開始力量薄弱，只能隱忍，明明有這個能力，去黜落神靈，卻不敢使用。

  生怕扛不住報復～

  眼下，大漢在陰世的龍庭，已經強盛起來了。也該為後輩子孫，重新奪回這個權利了。

  所以～

  漢武帝眸光熠熠。

  封禪天地，罷黜諸神，改換人選，重整封神規矩。

  他做定了！

  誰也攔不住～

  隨著他的心思轉動，虛空當中，雲氣圈圈暈暈，層層迭迭，紫青之中，隱有龍眸睜開，只一線，冰冷威嚴，俯視四方。

  神龍口銜律令，封禁鬼神。

  所有怪異，不可踏入雷池半步。

  引得長安城內外，一眾隱匿的仙神，紛紛側目。

  ……

  三月之初。

  巍峨泰山。

  東嶽大帝的神土府邸。

  美輪美奐的宮殿，門柱和地面是青玉石，一塵不染，上覆琉璃瓦。檐下有著三五隻翩翩大白鶴，纖影橫斜。

  輕風拂過～

  宮殿前，氤氳紫煙的赤井，汩汩冒著泉水。濛濛修竹，簇在角落，沙沙清音。

  而宮殿內。

  方龍野正與黃飛虎父子閒聊。

  杯盞碰撞，相談甚歡。

  其實，他也沒想到，自己才進入泰山的範圍，這父子倆就齊齊出迎。迫不及待地，將他迎到了這泰山府邸里。

  那副熱切的姿態，直讓方龍野感到不自在。

  不過想想，他也能明白一二。

  一來，這黃飛虎父子到底是在封神劫中，脫穎而出的人物，交遊相當廣闊。

  二來，這黃天化儘管上了封神榜，轉修了神道，但到底也還是闡教弟子，想知道些什麼隱秘，還是很容易的。

  這倆父子自然有這個門路，得知他方龍野的大名。

  最起碼，是知道他與紅雲大佬有著特殊的緣法。

  當然，若只是如此，也不至於這般。

  畢竟，也沒見人家楊嬋、哪吒，對他這麼低姿態。

  更關鍵的在於，這倆父子這些年可混得不怎麼樣，見得方龍野這等前途遠大之輩，自然上趕著巴結了。

  黃天化就不用說了，儘管掛著個闡教弟子的名頭。但上了封神榜的他，在闡教眼中，基本上算半廢了。

  而黃飛虎更慘了，儘管屬於一方大帝，但上了封神榜不說，還偏偏是在名義上掌管幽冥地府的東嶽大帝。

  要知道，幽冥地府可不好混。上有后土娘娘這等比肩混元聖人的大佬，下有一干大神通者，林林叢叢。

  什麼地藏王菩薩，什麼地伯這類上古鬼神，還有冥河教祖在六道輪迴建立之初，就安插進來的一眾十八層地獄之主……等等等等。

  哪一個他都打不過。

  這麼多年，空有一個東嶽大帝的名頭。好處沒撈到多少，鍋倒是沒少背。

  最關鍵的，他現在的東嶽大帝一職，在以前可是屬於泰山府君金虹氏的。

  只是這位大能殞落在上古時期了，但本就是參悟生死幽冥一道的金虹氏，早晚會有一天回歸天地。

  那時，他該如何處之？

  所以～

  哪怕這些年，黃飛虎靠著東嶽大帝這個神位，一路修行到太乙的層次。

  但在方龍野面前，依舊是一種討好的低姿態，又是送靈果，又是送寶貝的。

  方龍野都懷疑，自己要是說對他妹妹——紂王的黃貴妃感興趣。黃飛虎都能送到他榻上來。

  真的——

  這副姿態，看得方龍野都感到一陣心酸。

  只能說，在洪荒混，沒有背景和靠山，真的是寸步難行。

  而且，黃飛虎父子還不是沒有背景，只是淺薄了些，面對他就是這麼一副低姿態。

  很難想像，普通人在洪荒想要往上爬，該有多難？

  「呸！」

  方龍野好一陣感慨，直到瞥向手中的瓊漿玉液，和案上的仙珍佳肴，登時醒悟過來。

  不由在心底對著自己啐了口唾沫。

  「方龍野啊，方龍野，你以為自己誰啊！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居然敢可憐起東嶽大帝來了～」

  「還真是，沒見富貴命，先得了富貴病。你也配可憐人家？」

  「賢弟？可是有什麼事?」一番閒聊暢飲下，黃飛虎見方龍野舉杯沉吟許久，不由關切問道。

  是的，與方龍野稱兄道弟的，不是黃天化這個兒子，而是黃飛虎這個當父親的。

  好傢夥～

  方龍野的歲數，連人家黃天化年齡的零頭都不到，結果卻成了這位炳靈公的世叔。

  也難怪他打心底覺得，這父子倆有些過於低姿態了。

  方龍野回過神來，正要找個藉口搪塞過去。

  驀然心頭一動，朝著東嶽大帝神土外面看去，那裡有如日中天的龍氣天柱，正緩緩而來，已臨近泰山。

  龍氣天柱，直衝雲霄，金黃中氤氳紫青，貴不可言。

  「當世人王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