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歷五花八門的數千萬大軍,如何管理是個難題,但在紀察手下,一切井井有條,不管是無間門的原來體系,還是新降的降軍,不管是凶獸,還是各懷心思的各路宗門,他都有對應之策,一時之間,數千萬大軍的戰鬥力空前。
這讓李無心頓覺如虎添翼。
也讓君悅心服口服。
甚至願意這兩人對弈之時,充當起倒茶人的角色——以她目前的身份,天下間值得她倒茶的,真沒有幾人。
此刻,魔鷹落於行宮之頂,三人齊齊關注。
這頭魔鷹,乃是派往西域靈朝監視道宗動向的那一頭。
道宗,眼前沒時間拿下。
但道宗將邪凰一族殺成如此模樣,讓無間門高層有了異議,為安撫這群高層,李無心曾經答應過他們,待得山河鼎定,必給他們一個交待。
於是,魔鷹就進了西域靈朝。
魔鷹王雙翅膀輕輕一展,帶來了剛剛在繁花城發生的這一幕勁爆消息。
李無心愣住了。
君悅眼睛定住了。
紀察手中的酒杯到了唇邊,也就此定住。
手握數千萬大軍,讓煙雨皇朝戰戰兢兢的這三位金字塔頂的人物。
同時因為一人而驚。
「林蘇!真的出了封天路!」紀察喃喃道。
林蘇出封天路,是兩天之前。
這裡畢竟隔了十萬八千里,縱然李無心消息再靈通,也並未事先得到消息。
李無心臉色很奇怪,很陰森,輕輕吐出一口氣:「破解《不死經》之法,當眾公開!借天下之勢,對我形成重創,還真是一慣的風格也!」
君悅臉色變了:「林蘇最擅長借勢,而且依我看,這還不是他惟一的目標。」
「嗯?你想到了什麼?」李無心道。
君悅道:「他或許還有借這個機會,讓自己正名的圖謀,他要告訴仙域大世界所有人,雖然他目前頂著異域來客的頭銜,但是,他在匡護此方天道正統,他甚至將公子定位於正道的對立面,這也是他一慣的作派,搶占道義高點。」
李無心眉頭微鎖:「還有嗎?」
他似乎也得承認,君悅對林蘇的研究還是比較透的,也許這麼長時間以來,君悅心頭徘徊的人,一直都是林蘇。
不過,這種徘徊跟一般女人不一樣。
她對林蘇沒有半分雜念,她只是站在李無心的角度上,將林蘇定義為敵人,從各方面進行分析。
她的分析,已經越來越吻合林蘇的行事風格了。
君悅道:「還有一層,那就是挫敗道宗圖謀。林蘇偽裝成公子,將《不死經》破解之法送與道宗,原本就不懷好意,他希望挑起道宗與無間門或者其他擁有不死之術勢力的矛盾,從而引發我們這些派系之間的自相殘殺,挑起對手之間的自相殘殺,也是他對敵最有效的手段。然而,道宗跳出了他預設的框架,竟然與我們暫時達成了默契,轉頭以這破解之法作為籌碼,勾連八方勢力。現在林氏復出,這種決絕的手法一出,道宗籌碼當場失效。」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有千般計,我有萬般法……林蘇,你還真是本王的終極對手也!」李無心輕輕一笑:「紀兄,依你看來,面對此局,有何妙策?」
紀察也是輕輕一笑:「無妨!」
「無妨?紀兄莫不是有些輕視了林蘇?需知這只是他出手第一擊,後續必定綿綿。」李無心道。
紀察道:「矛頭直指不死之物,如果我無間門以不死為基,這一著,算是重創,然而殿下,今日的復國軍團,根基是不死之物麼?」
李無心笑了:「自然不是!今日的復國軍團,不死軍團只是開路先鋒,遠遠算不得軍團之基,真正的軍團之基,是本王!」
「解開了這一層,當前之事於殿下就是一件好事!」
「哦?好在何處?」
紀察道:「好就好在,他既然敢於現世,就必定已經制定了針對道宗的計劃,我倒希望他真的夠強,能夠讓道宗多一些消耗,到了殿下鼎定天下之日,蕩平道宗也就輕鬆得多。」
「哈哈,此即為管他風雲天下卷,我自江海一舟橫!」李無心笑道。
「正是如此!此即為屬下為殿下制定的青蓮平定方案,殿下不妨過目……」
一本小冊子遞到李無心的手中,李無心細細觀看,眼中精光無限:「紀兄用兵,雖非天道兵法,卻也該是人間兵道之巔也。」
這本小冊子上,畫下了青蓮宗最精細的地圖,最詳細的防守力量,最危險的大陣所在,最關鍵的戰略堡壘。
針對這些目標,紀察將自己這方的兵力進行了全盤調派,有針對性,有對應性,有行動方案,清晰具體,操作性非常強。
這就是兵道。
雖然不是林蘇那種上授於天的、帶有天道偉力的兵道,卻也是世俗兵道之極。
真正體現了知己知彼……
紀察道:「昔日在東域仙朝,我不容於朝,只能醉情山水,山水波瀾,於我亦是無聲之沙場,身邊幾位幕僚,出身兵旅,為我出謀劃策,欲助我以兵正位,豈料最終無法在東域仙朝大展宏圖。」
他的聲音有了幾許傷感。
李無心輕輕托起酒杯:「紀兄不能在東域大展宏圖,卻意外地在煙雨皇朝大展宏圖,焉知不是天意?本王答應過你,待得山河鼎定,亦會助你重返東域仙朝,你我同心,在這仙域大世界,分治東西又有何不可?」
紀察眼睛大亮:「多謝殿下!」
兩人手中酒同時飲下。
李無心放下酒杯:「還有一事,我們不妨探討一二!接下來,林蘇會如何操作?」
紀察道:「要分析林蘇下一步的行程,離不開一個關鍵的時間節點,今年九月十九!無心大劫將在半年後展開,留給他的時間只有區區半年。所以,他不會在一些枝節上多作消磨,他一定會在最關鍵的事情上落墨,屬下判斷,他會返回東域仙朝,參戰!」
李無心微微一震:「借參戰之機,兵變奪位?」
紀察目光慢慢抬起,遙視東方:「奪得皇位,號令東域,以一朝之力,在無心海上,抗擊八面來客……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李無心目光也慢慢抬起,看著遙遠得根本看不見的大蒼界所在方向,心潮起伏……
大蒼界,也曾是他的世界。
不管他是何種身份,不管他姓洛還是姓李,亦不管他帶著何種不為人知的使命,走過那裡的山山水水,他終究得承認,那方世界於他,亦曾留下過生命的印記。
他當然也揣摩過無心大劫到來之際,林蘇會有何種機會。
事實上,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看不到半點機會。
無心大劫起,不是天道之劫,而是天道之崩。
天道崩,天道三千道果散落於茫茫天地,這些道果,一顆就可以成就一個超級宗門,一顆就可以改變一朝國運,世間大能,各方勢力,誰會放棄?
林蘇再怎麼強橫,憑什麼獨抗仙域大世界所有的頂尖勢力?
然而,今日紀察指出了一種可能,也許真的是唯一的可能——林蘇篡奪皇位,主宰東域仙朝,以一朝之力,抗擊八大仙域、萬千宗門、億萬高手!
這雖然依然是如卵擊石,但終究也有那么半分生機……
君悅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終於還是輕輕吐口氣,面對紀察:「殿下,你擔心你父皇的安危麼?」
紀察緩緩低頭,輕輕吐一口氣:「父雖棄兒,兒又如何棄父,也許……也許我該給他傳個訊,至於他聽與不聽,悉聽尊便!」
他手輕輕一抬,昔日的王印如今已經灰撲撲一片,但灰色之中,慢慢露出一點金光,金光生成一隻鴻雁。
這大概是他這個已被廢棄的南江王王印最後的一點點餘力了。
他用這隻父皇所授的王印,最後生成一隻鴻雁,給遠在數十萬里之外、隔著幾域的父皇,傳遞了一則示警信息:提防林蘇,借參戰之機,弒君篡位。
鴻雁化為流光,消失於天際。
行宮之中,紀察手中的這隻王印已經皇道偉力散盡、支離破碎,他盯著這些王印殘片紛紛而下,眼中一派悲涼。
李無心輕輕拍拍他的肩頭:「紀兄,莫要傷感,人生本無常,本王昔日,其實亦是如此,如果不是父皇不喜,何至於有今日?」
紀察輕輕點頭:「殿下,出兵吧!」
「出兵!」李無心手起,行宮大旗陡然華光萬里。
數千萬大軍開赴青蓮聖湖,開啟了他復位煙雨皇朝的關鍵一戰……
視線回到繁花城。
繁花城上方,林蘇一個移步落在酒樓之頂,三枚晶元一丟,住進頂層客房。
他以一曲《山歌好比春江水》為引,聚千里之內視線。
以《生死經》破解之法為超級引擎,引發海嘯席捲仙域大世界。
而他本人,如同一個局外人一般,邁開嫖客的步伐,在這晚春時節,踏入客房,房門一關,悠閒走到窗前賞滿湖春色。
繁花城中人呆若木雞者有之……
驚喜交集者有之……
悲觀沮喪者有之……
咬牙切齒者更是有之……
房門輕輕敲響,林蘇手輕輕一揮,房門打開就看到了花妖。
今日的花妖,眼神中全是激動或者叫衝動,似乎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流露出醉人的氣息。
進入房間,滿房生香。
反手關門,腰肢兒輕輕一扭間,更是風情無限。
她的手輕輕一抬,夜熒燈點亮,托著這夜熒燈兒就到了林蘇面前。
「相公,你今日當眾公開《不死經》破解之法,為我千靈山減壓,但也將壓力轉移到你自己身上了。」桃妖輕聲道。
正如前面所說,《不死經》破解之法是一柄雙刃劍。
任何一個拿到破解之法的人,都得承受無邊風波——有人千方百計的求,有人千方百計地堵。
相對應的,將這破解之法泄露出去,更是會引爆這顆最恐怕的超級大雷,千萬人因此法而喪生,億萬人因此法而受益,天下格局將大變,無數思緒都將集中於始作俑者一人之身,有人會愛死他,有人會恨死他……
即便是道宗這樣的超級宗門,也沒有輕易將破解之法傳授他人,固然有奇貨可居的商家思維,亦有無法把控後果的恐懼在裡面。
林蘇輕輕一笑,托起她的下巴:「擔心我的安危?」
「嗯,我雖然不希望千靈山承受這場風波,但我更不希望我家相公承受。」桃妖道。
林蘇輕輕伸手,抱住她:「媳婦你這樣煽情,是逼我將你朝死里疼了。」
桃妖臉蛋紅了:「大白天的,你想怎麼疼啊?」
窗戶的天空變黑暗了。
繁星點點中,輕雲掠過大地,春水漫過長堤……
林蘇突然停下了,吃驚地看著她,他的心跳加速了。
他自詡智道通天,很長一段時間裡,他身邊沒有發生過意料之外的事兒。
但今天,或許是一個例外……
「你……你不是桃姐!你是誰?」
「我……我是青鶯。」隨著這句話含羞帶怯地出口,桃妖的臉慢慢發生改變,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林蘇是有印象的。
啥時候產生的印象?
他與桃妖在桃山之上演繹人間風流曲的間隙,桃妖告訴過他,有個人過來了,她是青鶯聖女,聖女以獨特的通訊方式跟她打了個商量:想跟林某人在醉人之夜來點醉人之事。
這樣的商量,人世間是不太常見的,因為人嘛,多少有幾分矜持。
而她也好,跟她打這種商量的青鶯聖女也罷,都不是人族,是妖族,所以,再不合理的事情,她們幹起來違和的色彩弱了許多。
面對這個狂野得沒邊的商量,林蘇曾經用神識悄然關注過桃山下,領略過她的國色天香,她的風華絕代,她獨一無二的特色:嫩,這些非同一般的元素,組成一個大大的花邊,一時之間將林某人本不堅定的上床觀拉扯得有了幾分稀碎,但是,他還是守住了自己的本分,堅持一切以正事為主。
接下來奪末路菩提。
當眾公開《不死經》破解之法。
每一步都是正棋,每一步都無關風月,浸透著計謀的閃光,浸透著大勢的把控。
然而,結果卻歪了……
可是,這是為啥呢?
青鶯吱吱唔唔的:「桃姐出的主意,她說相公雖然有點壞,但有一個很大的優點,那就是只要真的辦成了事,就會認帳,所以我想了,想得再多,不如做了再說……」
林蘇仰面躺倒,四個字在腦門上盤旋,這四個字叫:我的天啊……
人在世上走,總有顛覆滿天飛。
在人族世界,女人一般不會幫助別的女人跟自己相公玩名堂,即便灑脫如暗夜,嘴裡大咧咧地說著不在乎相公偷吃,但暗地裡也是有所防範的,並不願意將這個群體做大做強。
但在桃妖心目中,這是事嗎?
並不是!
她甚至發自內心地希望青鶯跟林蘇成就好事。
而且理由還正得出奇。
她只是一座山頭的山主,她遠遠不足以代表千靈山。相公棋盤大局中如果有千靈山,需要一個更堅實的紐帶,這紐帶就是千靈山聖女青鶯。
所以,她助青鶯上他的床,是有戰略意義的……
一般情況下,即便她有這個心,青鶯有這個意,想真的成這個事也不容易,為啥呢?你當林蘇是普通人啊?
一般人的易容術能瞞過他?
一般人的氣機能瞞過他?
但是,有兩件意外是真的打在他的思維慣性之外。
其一,青鶯體內帶有上古神鳥青鶯的血脈,演繹天地萬物渾然天成,她的易容術,大概也只有蜃龍秘術、白玉萬象訣這區區幾種神功秘訣可以抗衡。
其二,林蘇在修行路上越走越遠之後,更習慣用氣機來認人,而恰恰在此時,桃妖融合末路菩提,氣機正在高速改變之中,感應到青鶯身上似熟悉似陌生的桃妖氣機,林蘇不僅沒有懷疑,而且還收起了所有的懷疑。
但是,他又是如何識破的?
這事兒說起來有點臉紅。
是一個小小的區別所致。
區別就在於她與桃妖體內的溫度與濕度有些許差別……
一個是植物,一個是動物,能一樣嗎?
「相公,你是不是怪我騙了你啊?」青鶯有點小擔心。
林蘇喃喃道:「老天作證,這世上的男人,大概沒有人會怪別人用這種方式騙他……」
「那你為什麼不開心?」青鶯嘴唇湊過來,貼貼。
林蘇道:「我有點拿不準,你爹會不會拿根大棍子趕過來,打斷我所有的腿……」
他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他摟著青鶯的手臂也突然有點僵硬。
因為房門被敲響了。
房間裡還點著夜熒燈,按理說,外面就算天崩了,裡面也可以睡到自然醒,但是,這房門一敲,夜熒燈抖了三抖。
這可不是一般的手段。
這是可以輕描淡寫撼動上古寶器的手段。
青鶯翩然而起,如同最美麗的青鳥翻飛,片刻間穿好了衣服。
林蘇一個旋轉,床單不知去向,他的白色衣衫也全部就位。
房門慢慢打開。
房門外,一個笑眯眯地老人,含笑看著他。
林蘇瞅著這笑容,大腦有點空……
氣息沉重如岳,是跟鳳長生同樣的氣機,這是至象境界。
至象境界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不能用表面的表情來揣摩,臉上笑嘻嘻,下一刻殺人屠城的例子不要太多……
「爹爹!」青鶯盈盈一禮,臉蛋上的紅潮,分明是春雨之後的返潮,更要命的是,她竟然紮起了頭髮,露出了玉頸,據林蘇來自五湖四海的知識反饋,這是妖族之女失貞之後的改裝,開始披髮,失貞而挽發……
「見過族主!」林蘇躬身。
這就是千靈山族主。
族主笑容更加親和了幾分:「賢婿,不該稱老夫為岳父大人嗎?」
這話一出,青鶯臉上略有幾分緊張的表情完全變了,輕輕拉一拉林蘇有點硬的手:「相公……」
林蘇輕輕吐出口氣:「小婿林蘇,見過岳父大人!」
這話出口,這口氣一吐,似乎所有的過程完全忽略,只留下結果。
族主笑道:「賢婿真是妙手也,又解決了千靈山一個大難題。」
林蘇微微一愣:「族主指的是……」
他解決了千靈山兩個大難題,為什麼族主說一個?
族主道:「老夫令大長老與你達成共識,如能解決不死之禍,千靈山舉族為你一戰,此事其實在千靈山是有爭議的,有大量長老言:妖族為外族舉族戰,有違祖訓。而今日,你與聖女成其好事,你成我千靈山半邊之子,就不再是外族,千靈山為你舉族而戰,完全吻合祖訓,再無障礙!」
林蘇大汗……
為千靈山解決一個大難題,指的不是族中靈氣被人控制之事,也不是不死之禍,而是「祖訓」。
妖族祖訓,妖族自在於天地,不受任何外族左右,所以,妖族舉族為外族而戰,不合乎祖訓。
所以,林蘇今天跟聖女辦事,就有了另一種含義,將他變成妖族的半邊之子,從此祖訓也就通暢了。
我的天啊,將人家冰清玉潔的聖女給辦了。
族主親至,不是打斷他腳的,看架勢是來表揚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