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扶植三皇子、南江王紀察,其根本目的就是將東域仙朝完全掌控在他們自己手中,南江王紀察,就是他們拿來顛覆東域仙朝皇權的一顆關鍵棋子。
下面是證據……
形形色色的證據,有的是文字,有的是影像,有的是圖片……
甚至南江王紀察身邊的一個側妃,時刻陪伴南江王左右的白衣麗人,就是無間門的嫡系弟子。
仙都之人拍案而起:「毫無人性,毫無底線,豈堪王爺大位?」
旁人更是大怒:「豈止是王爺之位,看這位的架勢,還有入主東宮之勢!」
「聯名上書,立即誅其九族……」
聲音未落,此人被一巴掌干翻,扇他的是此人親生父親,你道為何?誅九族?你小子是不是有啥大病?他親老子是仙皇!你誅九族?!
所以說,憤怒是必須的,規則也是該講的。
朝堂大員第一時間嗅到了風向,彈劾書鋪天蓋地。
當然,這其中有正直的朝官,也有先前太子手下,滿心不爽以攪混水為第一目標的朝官,自然更少不了二皇子手下的朝官。
此事若問誰最喜。
首推自然是二皇子這一派系。
大家比誰都清楚,三皇子快速崛起,將威脅到的人就是二皇子,此刻既然有如此良機,不將這突然冒出來的三皇子朝死里整,絕對不配稱爭儲團隊。
南江王府,南江王紀察呆若木雞。
往日的瀟灑,昨夜還滿臉的春風,這一刻煙消雲散。
他的身邊,那個白衣麗人更是面無血色,此刻還哪有半分妖姬的模樣?
「到底是何人所為?本姑娘要他全家雞犬不留!」白衣女眼神無比的深寒。
紀察臉色一片烏青:「除了老二還有何人?」
「紀約!」白衣麗人眼中寒光迸射……
深宮之中,仙皇陛下手指輕輕顫抖……
眼前一陣陣發黑……
堂堂仙皇,生的兒子為何全是這般模樣?
前有太子,後有紀察。
兩張大字報,在他身上硬生生撕下兩塊肉,鮮血淋漓,痛入心扉。
他旁邊,謝東都皺眉了,老天作證,要讓謝東皺眉,幾乎比登天還難,他的世界裡,似乎根本不該有皺眉之事。
「陛下……」
仙皇手輕輕抬起,謝東的聲音戛然而止。
仙皇慢慢抬頭:「紀察之事,立查!只要屬實,斷然不留!」
謝東躬身,一聲嘆息:「凡事俱有底線,若觸及此底線,縱然是皇子,也的確留之不得。陛下,此事微臣立刻查證,另有兩事,卻未知陛下如何思量?」
「道來!」
「其一,此事始作俑者,該當如何處置?」
仙皇沉默良久……
他當然知道謝東說的是何人。
其實他也好,謝東也罷,都知道這大字報是何人放出來的。
從太子大字報開始,他們就已經鎖定了那個人。
二皇子紀約!
太子的確是昊元宗的種,從林蘇將清查結果帶到他面前時,就代表著二皇子那張大字報本質上不是污告。
而今日呢?
今日三皇子紀察所犯之事中,如此明細,如此具體,而且初略一查,竟然全盤屬實,也極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二皇子放在史書中又立下了一場大功,成功地避免了東域仙朝的一次滅頂之災。
然而,帳是這麼算的嗎?
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皇室臉面何在?
此風絕不可長!
但是,怎麼處置?是一個很大的決擇,仙皇成年兒子就三個。
削一個可以,削兩個咬咬牙也可以,三個都削了?
東域仙朝將成為天下仙朝中的一個笑柄!
很多事情都不可收拾。
仙皇緩緩抬頭:「他敢做,自然又一次作好了準備,硬審是審不出來的!此事也只能暫且放下!這逆子……」他深深吐口氣補充:「第二件事情為何?」
謝東道:「第二件事情就是聯姻之事!此事在仙都沸沸揚揚,滿城俱知,隱瞞是斷然隱瞞不下的,白玉京那邊一旦知曉此事,聯姻必定泡湯,陛下能否連通林蘇,此人素有奇謀,又身在白玉京,且看在如今情況下,能否有些補救措施。」
仙皇輕輕搖頭……
他這搖頭,其一是不能,其二是不願!
眼前情況惡劣至極,聯姻斷然已經泡湯,至少三皇子作為聯姻人絕無可能,白玉京焉能將嫡系公主嫁與一個跟無間門有染的人?
無間門臭名昭著,是任何正道勢力都不屑於為伍的,更何況是自命超脫的白玉京?
所以林蘇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讓聯姻繼續,這是「不能」!
即便他真有通天本事,能夠在這絕境中翻盤,讓聯姻走下去,仙皇本人也有一個「不願」——無間門將手伸向三皇子,已經足夠讓他心驚膽戰的了,如果白玉京再參與起來,這億萬里山河的歸屬,會有一個大大的懸念……
事情到了這一步,聯姻事實性不可能!
這起突發事件,可不僅僅是摧毀兩大勢力聯姻這麼簡單。
它還是一起大禍!
白玉京也是要臉的,兩方如此高調地聯姻,最終卻爆出驚天動地的大醜聞,白玉京會怎麼想?
他們會視為侮辱、戲弄、別有用心!
白玉京原本就有大量的高層傾向於紫氣文朝,只要將這節奏一帶,白玉京集體轉向紫氣文朝,是大概率事件。
到了那天,局勢就來了一個天翻地覆的大變化:不再是東域仙朝與白玉京聯手制衡紫氣文朝,而是紫氣文朝與白玉京聯手制衡東域仙朝。
仙皇陛下平生第一次感覺極其頭疼。
他是可以跟林蘇這支團隊聯繫,但聯繫又如何?能作出什麼樣的指示?
如此局勢下,什麼指示都是錯!
但不跟林蘇他們聯繫,也有一重危險……
白玉京得知這條勁爆消息後,會如何反應?視此為奇恥大辱,將這批迎親團隊斬盡殺絕都是有可能的——這樣的事兒白玉京可沒少干,他們自恃奇貨可居,八方爭攬,行事曆來肆無忌憚。
白玉京。
客房之內。
計千靈一夜未睡,天剛亮,她就再次來到了林蘇的房間。
今日的兩方商談還有兩個時辰,但她當然知道,這商談已經事實性不存在。
風波,也將在這個清晨,透過十萬里虛空傳來,在他們身上演繹出驚濤駭浪。
整個迎親團隊中,只有她跟他知道。
目前氣氛良好,但,只是目前。
房門開,室內光線昏暗。
計千靈手起,點亮了夜熒燈,林蘇笑了:「師姐,這個時候如果有人看到你我在一個房間,可能會有一個誤解,讓人以為昨夜你跟我睡在一起。」
「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計千靈手中燈一放,柔柔的燈光覆蓋她和林蘇:「昨夜風雲已起,無邊大浪即將捲入白玉京!」
「不是即將,而是已經捲入!」林蘇目光投向窗外:「我看到大京司剛剛飛入了京主寒宮,用上了一種神奇的步法,這步法竟然有些類似於我的大衍一步。」
計千靈心頭大跳……
大京司在白玉京乃是宰相一般的存在,正常情況下求見京主,是不可能使用神通的,唯有最緊急的情況下,才會施展神奇的步法,千里破空。
也就是說,她說的「即將傳入」,事實上,已經傳入!
「南江王不可能成為聯姻人了!聯姻已然事實性發生大變!」計千靈道:「我們需要統一意見,是否另闢蹊徑,全力促成這次聯姻的人選另定?」
「人選另定?」林蘇道:「二皇子?」
計千靈道:「陛下只有五子,兩個未成年,成年皇子只有二皇子……」
林蘇搖頭了:「這條路走不通,不要在這條路上多費腦筋。」
計千靈眉頭微皺:「沒有任何機會麼?」
「沒有!」
計千靈道:「我想陛下如果聯繫我們,一定是希望在這條路上走的。」
白玉京聯姻,一開始是太子,後來是三皇子,說明什麼?說明陛下其實並不在意哪位皇子聯姻,他要的只是聯姻。
太子廢了,有三皇子,三皇子廢了,還有二皇子,二皇子是她們宗門羅天宗支持的人,憑什麼就不行?
林蘇道:「你錯了!陛下能夠接受太子和三皇子成為聯姻人,但絕對不可能接受二皇子成為聯姻人,所以,我們願意不願意走在聯姻道上,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本人不願意!」
「為何?」計千靈大驚。
林蘇道:「話題得回到二皇子的出身,他的出身是他最大的底牌,但也是他最大的桎梏,陛下可以寵他而換異族安心,但絕對不會給他插上騰飛的翅膀,激發異族的野心!」
一個安心,一個野心……
全是帝王心術。
二皇子是非常特殊的人物,他的母親是異族。
而異族,是一支非常恐怖的力量。
仙皇為了安撫異族,就需要給二皇子一個顯赫的頭銜,給他娘一個顯赫的頭銜,但是,也僅限於虛的頭銜。
如果二皇子與白玉京聯姻。
二皇子身後除了異族之外,還多了一個白玉京,那就真的擁有了可以掀翻仙皇寶座的實際力量。
你說仙皇願意不願意?
一般人,看到的只是自己眼中的世界。
高層人士,看到的是大勢紛爭。
而唯有最超然的視角,才能跳出大勢看大勢……
計千靈也好,羅天宗也罷,看到的只是大勢紛爭,或者是因為本身就在大勢之中,跳不出來。
而林蘇,卻跳出來了。
因為他不在大勢之中,他的視覺與仙皇視覺在同一平台。
計千靈後背冷汗涔涔:「你的意思還有一層,二皇子其實……其實也不可能成為太子!」
「你終於明白了!」林蘇道:「為何我一直不願意跟二皇子靠得太近,真正的原因就在這裡,他眼前風華萬里,榮耀無極,但是,他的上限已經鎖死,他可以成為七珠八珠或者八十一珠親王,但他卻絕對成不了太子,不是他強不強的問題,而是仙皇不會容許!」
計千靈長長吐口氣,目光移向窗外,盯著外面的天空:「天快亮了,陛下很快就有消息傳來,想好怎麼跟陛下回答了嗎?」
「未必!」林蘇道。
「未必?」計千靈眼睛睜大:「陛下一起床,甚至未起床前,就應該已經得到了這則關鍵消息,難道還會不給我們發出指令,指示我們下一步的應對方案?」
「在眼前這種局勢下,他能作出何種指示?」林蘇托著茶杯,茶杯在他的手中悠閒地轉。
計千靈愣住了……
聯姻未生變前,陛下可以指示,務必讓將三皇子的媳婦迎回來。
三皇子跟無間門有染,這條指令也就廢了。
現在還能指示啥?
將老三換老二?
林蘇已經說了,不可能!
要不,幫未成年的皇子定個童養媳?
你瞧白玉京會不會一跳八丈高!
既然什麼指示都指示不了,仙皇聯繫他們幹嘛?
計千靈道:「至少也該讓我們知道仙都發生的驚變,讓我們提前有個預知,否則,我們豈不被打一個措手不及,甚至引發巨大危機。」
「危機?」林蘇笑道:「白玉京視此為奇恥大辱,將我們這批迎親使團斬盡殺絕麼?」
「你千萬別以為他們干不出來!白玉京的情況非常特殊,他們自恃身份超然,各地仙朝對他們招攬有之,只要他們視為奇恥大辱,殺一批迎親使而正自己威名,甚至以我們的腦袋向紫氣文朝發出和解信號,亦是有可能的。」
「這是我們的危,可不是陛下的危!」林蘇淡淡道:「我想陛下或許希望白玉京真的這麼幹,如果用我們這批迎親使的腦袋,撫平白玉京的怒火,將東域仙朝百姓針對皇室醜聞的焦點轉向域外,於他於整個仙朝,有百利而無一弊!」
計千靈臉色大變。
林蘇的話題,極度精深,但也將兩方大勢力的博弈說到了核心。
大國博弈,道義、民心……
白玉京對自身羽毛愛惜得過分,有殺使的先例。
但殺使之後,再大的怒火也該平息。
用他們一群人的性命,來換取兩大勢力道義上的對等,風波的消除,於坐在九五尊位上的人而言,是一件好事。
其次,東域仙朝醜聞連連。
民眾對皇室的質疑也達到高點,這個時候,如果有白玉京站將出來,接過民眾的怒火,對於仙朝的穩定,是有利的。
這就叫利用外邊勢力,轉移國內矛盾——現代社會某個國度,經常這麼幹。
轟地一聲大響!
來自外邊的大門!
客房院門被暴力推開!
「參見大京司!」外面傳來侍女戰戰兢兢的聲音,這聲音中極度不解,滿滿的惶恐。
林蘇和計千靈目光對視。
「來了!」計千靈身形一晃,從房間憑空消失。
下一刻,她從自己房間出來,臉有異常。
真正臉有異常的還是杜東流,他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從客房大步而出,一頭撞上大步而來的大京司季玉,還有季玉身後的一群長老。
所有人臉色都冰冷如寒霜。
「大京司凌晨前來,不知……」杜東流深深鞠躬。
大京司季玉臉色陰沉如水:「林大人何在?」
林蘇的房門推開,林蘇漫步而出,眉頭微皺:「大京司……這是……」
臉上當然是如同計千靈一樣的懵B。
「林大人,貴朝昨日夜間,一場風波席捲天下,諸位大人未曾接到仙都傳訊?」
林蘇大驚:「未曾接到,出了何事?」
「是啊,大京司,究竟出了何事?」杜東流道。
季玉一字一頓:「貴朝三皇子跟無間門有染,乃是無間門之走狗!」
「什麼?」杜東流臉色大變。
禁軍副統領張烈空臉色大變。
計千靈真得服了她了,她以天算之術演繹自身麵皮上的驚,演繹得天衣無縫。
林蘇身子微微一震,也是完美演繹。
但他身為聯姻使,這時候超人一等的反應力展現了出來:「大京司,此事……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大京司稍安,各位大人先請就坐,請!」
躬身迎客!
白玉京眾長老臉上黑線橫流,所有人目光齊聚大京司季玉,季玉白胡飛揚,但終於還是跟著眾人來到了會客居。
幾十丈路程走過,他們一開始的憤怒也慢慢壓下。
侍女送上清茶,別開生面的一場商談就此展開。
大字報上的證據條條呈現,東域仙朝迎親團隊臉上風雲變幻……
從這些證據看來,三皇子是無間門走狗的消息確鑿無疑……
「林大人乃是文道頂級宗師,對我白玉京亦有妙詩饋贈之惠,我朝格外敬重,決不至於對大人發難,然而,此事卻是對我朝之嚴重侮辱,更是包藏禍心,林大人,該當如何交待?」大京司旁邊的一名黑須長老沉聲道。
此人,乃是二京司,同樣是官居一品的超級大佬。
此言一出,杜東流和計千靈心頭激跳,這就是開門見山。
這更是興師問罪,一個回答不好,就可能引發兩大勢力的針縫相對。
林蘇垂手:「二京師說得好!此事如是事實,豈止是對白玉京的嚴重侮辱?對我東域仙朝侮辱更甚!堂堂皇子,堂堂南江王,與無間門有染,成為無間走狗,仙朝豈能容?仙朝千億百姓豈能容?」
一句話!
態度堅定!
但也完成了最關鍵的轉換,這侮辱的對象不僅僅是白玉京,侮辱的更是東域仙朝,東域仙朝與白玉京不是對手,而是同一件侮辱事件下的兩個被侮辱人。
這種態度一出,白玉京眾人心頭的一口悶氣消除了一大半。
林蘇目光掃過眾人的臉,輕輕嘆口氣:「一江春水東流,尚有泥沙俱下;一屋窗明几淨,尚有微塵懸空,世間污穢何處不在?然,終不能因一顆微塵,而置你我兩朝於風口浪尖,承受更大污名。」
大京司季玉慢慢抬頭:「林大人以為,這不過是一顆微塵?」
「事大與事小,均是相對而論,相對於眼前聯姻而論,此事大得無與倫比,但是,相比較兩朝萬年偉業宏圖而論,此事卻也只是一粒微塵。更何況,此事此時爆出,遠比聯姻真正達成之後再暴露,好得太多太多,是故,我們不該感覺憤怒,而該感覺慶幸!」
慶幸!
這是第二個關鍵詞!
白玉京眾位長老面面相覷……
是的,如此惡劣之事暴露出來,眾人感受到的只是憤怒,是侮辱,而此刻林蘇一語點醒,還有一重大家忽略的含義:慶幸!
如果此時沒有暴露,公主嫁了過去,最終會是何種結果?
那不僅僅是將公主推進火坑,那更是白玉京的一場浩劫——被無間門從最頂層滲透的浩劫。
有了這個慶幸的認知,他們內心的所有憤怒,全都沒了。
「林大人此言,倒也有理!」大京司微眯雙眼:「那麼接下來,貴朝有何盤算?」
這句話出口,所有人都有幾分看熱鬧的表情。
因為大家都能判斷出,東域仙朝下一步的走向,他們一定會再推出一個皇子出來,取代三皇子走完聯姻之路。
這在過往的聯姻中,也是經常會出現的事情。
聯姻,非常複雜,聯姻人能從聯姻中得到巨大紅利,是故,競爭對手極多,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爆黑料、爆猛料,將對方拉下來,換自己上去,太多太多……
而政治聯姻,是不在乎聯姻對象到底是誰的,在乎的只是聯姻這件事成與不成……
「此事最終走向,斷然不是本使能一言而決的!」林蘇道:「是故,可否先將此事暫且放上一放,本使提一項新的議題?」
「哦?林大人有新的提議?」大京司道。
「是!」林蘇道:「本使之提議亦是聯姻攜手,互惠互利,卻並非皇子聯姻,而是民間自發聯姻,貴朝與我朝,聯手於西河城開一先河創舉,設立雙方機構,開啟雙方聯姻通道、商業交流通道,雙方資源均可通過這種方式交流,由下及上,生根開花,豈非惠及萬民之一段佳話?」
季玉愣住。
他身後的各位長老全都愣住。
而林蘇這邊的人,也全都愣住了。
這不是陛下交辦的事項。
這是林蘇私下的提議。
誰允許他私下另起爐灶了?
這是大逆!
至少在杜東流這個老學究看來,林蘇是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
所謂迎親使,是陛下授權的,你的一言一行都必須在陛下劃下的圈子裡走,超越半步就是逾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