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一件稀奇事了。
畢竟對於阿諾來說,他其實很早開始就沒有哭過了。
被父親打罵,被趕出家的時候他沒有哭過,被傑夫針對挨揍的時候他也沒有哭過。可是現在,僅僅是因為一支價格昂貴一些的療養液?
阿諾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睛,這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臉上一片冰冷的濕潤。
「擦擦吧。」
修里遞給了他紙巾。
他沉默了好一會,這才開口:「你不要擔心,這件事笙笙會給你解決的。」
「雖然我很不喜歡你,但是笙笙如果決定幫助你的話,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反正我們笙笙超級厲害的!」
熊崽崽也在一旁哼哼唧唧的。
笙笙?
他們是這麼稱呼那個半獸人家長的?
阿諾愣了愣,忍不住有些羨慕了起來。不過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
「怎麼解決?」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三個幼崽,目光冷靜到完全不像是一個幼崽該有的態度:「除非帶我走。」
除非帶他離開的那個地方,否則無論做多少,等待他的還是無盡的打罵。
看著面前突然沉默下來的幼崽們,阿諾突然不怎麼想開口說話了。
他閉上了眼睛,重又把自己縮在被窩裡,試圖用這個方式來汲取最後的一點溫暖。
可是沒過多久,他又聽到了修里的話。
他說:「阿諾,你現在還覺得是自己錯了嗎?」
這個問題之前修里問過。但是現在,修里還想再問一遍。
他錯了嗎?
阿諾的眼神茫然了起來。
好像無論他做什麼事,在那個男人的眼裡,他都是錯的。
因為他是半獸人幼崽,因為他的出生讓他的父母蒙受了很多歧視,他的出生本就是一個錯誤。
可是他真的錯了嗎?
「你是半獸人幼崽,可這件事根本不是你能決定得了的。你被傑夫欺負,可事實上你從入學開始就一直很安分地學習,你並沒有去招惹傑夫,相反你一直在忍讓著他的欺負。」
修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面前把自己蒙蓋起來的幼崽:「阿諾,你真的覺得是自己錯了嗎?」
阿諾張了張嘴。
他想說「是的,我錯了」。這是他這麼多年來的習慣回答。
可是當這句話到了嘴邊的時候,阿諾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內心更是有一道聲音在瘋狂叫囂著。
他沒有做錯。
他什麼都沒有做,怎麼就是錯了呢?
明明他已經很努力了,明明他每次見到傑夫的時候都會努力地避著他走開,明明——
「在不喜歡你的人眼裡,無論你做什麼都是錯的。」
修里的這句話成功讓阿諾身子一顫。
一切都似乎有了最後的原因。
房間裡陷入了一片沉寂。
戈斯等得有些焦急,他想開口說什麼,卻被修里和穆恩攔了下來。
於是戈斯只能忍不住小聲嘟囔:「我就沒有見過這麼蠢的幼崽。」
「我沒錯。」
稚嫩又沙啞的聲音響起。
阿諾掀開了蒙蓋在自己頭上的被子,原本呆滯無神的眼睛此時隱隱泛著淚光。
他重申了一遍,這一次的語氣更堅定了:「我沒有錯。」
如果真的有錯的話,那最根本的錯誤就是他是一個半獸人幼崽。
可是這又不是他能決定的事情,這也不是他的錯誤。
阿諾深呼吸了一口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我沒有錯」。
一遍比一遍大聲,似乎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消去先前那些人給自己留下的陰影,又似乎像是在堅定著自己心中的信念。
「他是不是瘋了啊?」
戈斯目瞪口呆地看著不斷重複著這句話的阿諾,震驚地別過頭:「我們、我們要不要去找醫生過來看看?」
「他沒有瘋。」
穆恩瞪了一眼戈斯,語氣有些無奈地開口:「他只是在宣洩而已。」
誰的宣洩是這種瘋瘋癲癲的模樣?
戈斯噎了噎,最終還是沒有把自己心中的困惑問了出來。
—
喻笙簡單把事情和老師說了一遍。
「那和你有什麼關係?」
男人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喻笙的話:「那是我的孩子,我打罵教育他都是應該的!」
喻笙面色也有些沉了下去。
這其實也是她一直擔憂的事情。因為哪怕這個人對阿諾再不好,他名義上還是阿諾的父親,這一點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甚至對於其他人來說,她插手這件事都屬於是多管閒事。
然而,這個時候原本一直沉默聽著喻笙陳述的老師卻突然開口:「可以去給幼崽做身體檢查。」
「身體檢查」這四個字一出來,喻笙看到面前男人面色明顯僵硬住了。
「星際幼崽法律規定,如果幼崽營養等級低於本身的兩個階段,或者身上有陳傷,根據情況的嚴重性取消監護人的監護資格。」
老師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開口。
「當然,鑑於我目前聽到的情況,我可以代表學校免費給這隻幼崽做身體檢查。」
喻笙突然覺得,自己平時應該多去了解一下星際幼崽法律了。
那男人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喘著粗氣,惡狠狠地瞪著喻笙:「你到底有什麼居心?!阿諾是我的兒子,你憑什麼要讓我放棄我的兒子!」
「因為你並沒有把阿諾當成你的兒子那樣來對待!」
喻笙冷著聲音:「如果你能對阿諾稍微關心一點,就不會在幼崽差一點被殺死的情況下,還覺得是阿諾的錯誤。也不會沒有聽阿諾任何的解釋,就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一個無辜的幼崽上面。」
「那是我的幼崽,我想怎麼對待就怎麼對待!」
男人如今看著喻笙的眼神,恨不得生吃了她一般。
「可我不想成為你的幼崽。」
還未等喻笙回答,門口一道沙啞的聲音就成功讓整個房間安靜了下來。
男人怔怔地看著門口突然出現的阿諾,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說這句話的意思。
阿諾的身邊,修里、戈斯、穆恩皆是一副保護著他的姿態,警惕地看著那個男人。
「我不想當你的幼崽。」
阿諾低低地重複了一遍:「你心裡的孩子從來都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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